闺中记·在水一方-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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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送往我家屋旁的木棚里就读,每人每月交上些许粮食、瓜果或钱财即可;而周彦华却将收到的粮食、钱财统统交给了爹娘。
他心里始终想着要报答救命之恩呢!原来,教学一事只不过是他赚取钱财还人情的方式罢了。
我虽对他如此见外隐有怒气,却又因他愿意留下来而暗自高兴。
每日,我总会自楼上听见孩子们的琅琅读书声,丝毫不觉得吵闹。时常,我会撑开窗户,望着楼下的木棚出神。木棚完成之初,极其简陋,只有几根粗壮的柱子撑起了一方天地,屋顶上铺满茅草,四周通风。后来,爹娘夜以继日地编织着竹帘,这才让这座木棚有了样子,周彦华感激不尽,对于乡民好心送来的礼,他时常会收下几件,然后礼便落入了我家。
学堂开学第一日,白水乡民皆来观看。因乡里从未有过学堂,许多乡民对周彦华的学识也并不了解,并不愿冒险让他教孩子,因此,这登记入学的孩子也不过十来人。
周彦华亲自为这座木棚题了匾额,命为“求知堂”。
半月以来,周彦华依旧穷困,在此无落脚之处。他似乎不愿麻烦许多人,听了爹娘的安排,仍旧与福多同住一间屋子。而因求知堂的落成,远近的孩子午间来去不便,午间用食歇息的事宜却落在了我身上。这一月下来,我也能从此中赚些家用,也不至于抱有怨言。
此时,孩子们才用过午饭,玩闹过一阵后,在周彦华的号召下,乖乖地回到座位下趴着歇息。我透过窗子向下方张望,求知堂四周的竹帘拢起,微微南风吹拂着孩子们的睡脸,安静祥和。
这些日子,我看到了不一样的周彦华。
周彦华对教育孩子一事颇有耐心,早已不似平日里少言少语的他,甚至有说有笑了。面对每一位孩子,他的那双眼里总是藏着慈爱,仿佛父亲对孩子的慈爱关怀。当初收学生时,他便只收六岁至十二岁之间的孩子,他不说,谁也不便多问什么。
静谧安详的午后,偶尔有几声清脆的蝉鸣,我也无丝毫睡意。
四方敞亮的求知堂内,周彦华仍旧低着头在桌案前刻着字,用他那似乎从未离身的小匕在竹片上刻着字,随后又一一誊写在纸上。他教孩子们读书识字,书籍都是他一字一字编写出来的,字迹工整,内容详实易懂,令孩子们爱不释手。福多一心渴望能让周彦华教他读书识字,如今有这么个机会,他却放弃了。我私底下问过他,他垂头丧气地说:“我只愿周哥哥教我时,没有其他人在一旁。”
如此说来,对于周彦华建堂教书一事,他心里该是多有不满。然而,即使再不满,他也得一声不响地接受,一个人躲在求知堂外默默听着课,待孩子散去,他才会找上周彦华,以求解答心中的疑惑。周彦华虽不知晓他为何要躲在外边听课,也不多问,只要福多相问,他总会耐心讲解,直到福多点了头,他才作罢。为此,周彦华常常在孩子们散学后,又花费时间为福多单独授课,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阿娘因怕怠慢了周彦华,时常会在夜里备些小点心。后来,为撮合我与周彦华,阿娘又怂恿我做这份活,我一声不响地揽下了。这一来二去,面对周彦华,虽说无最初那般疏离,却也依旧客气。
晚间,我往福多房间送去点心,福多已然睡下,我本打算送完点心便离去,哪知周彦华却随我一道出了屋门,在身后叫住了我:“小鱼姑娘。”
我转身,细声问了一句:“周先生有事?”
周彦华点点头,态度谦恭诚恳:“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心中一时茫然不解,点头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下了楼,径直来到了后院的河岸上。此处,正是我初次见到周彦华的所在。至此,我心中更是不解,又见周彦华许久不言语,忍不下心头的疑虑,开口低声叫道:“周先生?”
周彦华低头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似乎是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地开口道:“令尊令堂……今日与我提过……你的事。”
我脱口而出:“什么事?”
他张了张口,似乎略有尴尬愧疚之色,我已然猜到了。我对周彦华的心思,爹娘心知肚明,虽说我十分感激爹娘这般费心费力地为我,然而,观周彦华神态,我知晓他心中是不愿的。此刻,周彦华单独与我谈论此事,我不知他是何居心?若他不愿,本该在爹娘提出后就当面拒绝,如今找上我,我一心以为他只想着羞辱我,想让我颜面扫地!
我突然不知如何面对周彦华,故作镇定地笑道:“给先生添麻烦了。我爹娘的话,先生不必放在心上。先生明日还得早起授课,早些歇息吧。”
周彦华斟酌着问了一句:“你什么也不问?”
我道:“既已心知肚明,何必再问?先生早些歇息吧。”
我并不愿在此多做停留,上楼锁了房屋,却是整夜未眠。因夜里哭过一宿,我不愿起床见人,生怕被人笑话。阿娘寻到房里时,扯开被子看到我红肿的双眼,忙问:“我的儿,你这是闹谁的心呢?怎地哭成这副模样了?”
闻言,我的眼泪又落出了眼眶,抽抽噎噎说不出话,许久,才微笑着说道:“娘不必忧心,女儿只是梦见姊姊遇难了,心里难过,便哭红了眼睛。如今这副模样,女儿也不便见人,娘便只说女儿病了需要静养,不能见人。”
阿娘将信将疑地点头,叮嘱了我几句话,后又笑着说:“你也不必多心,这梦见坏事却是好事。一大早佟家就送来了消息,珍儿有喜了呢!娘还想着与你一道儿过去看看她,你既病着,等病好了,再抽空过去。”
我不禁喜上眉梢,笑着说:“娘便先行过去看看姊姊,替女儿向姊姊赔个罪。”
阿娘嗔道:“你这孩子……什么罪不罪的?家人之间也讲这些虚礼,岂不生分了?”
阿娘离去后,我起床梳洗了一番,绞了热帕子敷了敷眼,后又对镜画了眉眼,如此,才将红肿的眼眶遮盖了些许。我正坐在桌前做些针线,听得楼下琅琅书声,起身推窗去看,无意中瞟到周彦华的身影,又赶紧闭了窗子,转回到桌前,一心一意地做活计。福多许是见我闭门不出,又从阿娘那儿得知我身子染病的消息,便前来探望。我并不怕见他,开门请他进屋后,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又看,我横他一眼,他立马凑近轻声询问了一句:“姊,你这样子不像染病了呀?我觉着姊姊比以往都要漂亮些,是有什么喜事么?”
我笑道:“是有喜事!大姊有喜了,你说是不是喜事?”
福多却满脸不解:“那与你有何干系呢?我看,是姊姊你自个儿的喜事吧?”
我并不愿反驳他,顺着他的话头问了下去:“那你猜猜姊姊有了什么喜事?”
福多不假思索地答道:“姊姊也要嫁人了!”
我红着脸嗔道:“胡说八道!”
福多却一脸神秘地凑近了几分。此时,窗外的书声已渐渐低了下去,我偶尔能捕捉到周彦华温润动听的声音,待要细细聆听,看到福多越凑越近的脸,我的心莫名的一阵心慌,连忙抬手推开他的头,心跳却愈发急促紊乱了。
“姊,你昨夜因何而哭?”
我连忙矢口否认:“谁说我哭过了?”
福多满脸担忧:“你眼睛还红肿着呢。姊,若不是听爹娘提起你的婚事,我还猜不出来……你不愿嫁给周哥哥?因为这个,你才哭的么?”
我的心“咯噔”一下,许久答不出话来。福多的心思单纯又迟钝,在他看来,平日里,我对周彦华客气有礼,甚至有些冷淡,有别于我对待白水乡男子的态度。对待乡里人,我一向亲和,我接触过的同龄相仿的男子,虽不说亲密无间,却也不至于如同与周彦华那般相处。即便住在同一屋檐下,交谈总是那样仓促苍白,相处了这些日子,依旧如同陌生人那般生疏。
福多兀自在一旁叹息,我因怕人问及昨夜的事,不敢与人多谈及周彦华;而福多又是与周彦华走得最近的人,我更怕他因我之事而向周彦华谈论嫁娶的事,搜肠刮肚了一番,笑着劝道:“福多,姊姊还不想嫁人呢!周先生世外之人,非姊姊良配。爹娘一时心血来潮,给了周先生烦恼,你也别再拿此事惹人嫌烦。若惹了周先生不快,他不再与你亲近,不再教你读书,你可没处去哭!”
福多连连点头,又小坐了片刻,便捧着书本去找周彦华。
午间,我倚着窗子打了会盹,听见楼下的说笑声,瞌睡顿时走了大半,不管不顾地开门奔到楼梯处,急匆匆地下楼,口中高兴地唤着:“大姊!”
在楼梯口遇上周彦华,我不禁红了脸颊,低头从他身边走过,几步奔到前院中,亲昵地挽过阿姊的手臂,开口便倾诉想念之情。
阿姊瞧着愈发温婉美丽,许久未见,我不禁红了眼眶。阿姊温声温语地开解了一句,抬手替我温柔地拭去眼角的泪珠,忧心忡忡地说:“娘说你病了,我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你。你身子哪里不舒服?找大夫看过么?”
我笑着回了一句:“只是夜里睡得不好精神困顿,不是什么大病。”
我与阿姊说着话的空儿,福多已搬过一条长凳到院中的老槐树下,笑着请我与阿姊过去坐着说话。才坐下,我便见福多与周彦华正合力抬着一张四方小桌过来,我赶紧起身欲指责福多不会待客,脚步才迈出一步,阿姊就扯住了我的衣袖,对我报以一笑,拉着我回身坐下,笑着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句:“你该向福多学学,他比你坦率许多,也更得你意中人喜欢。”
我本就不满福多的待客之道,被阿姊这么一说,心中又多出一分气,闷闷地坐着不说话。待四方小桌摆好,福多又张罗出了几碟小点心,拉过周彦华,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老槐树下。我暗地里给了许多眼色福多,福多不知何故,低声问过我,我不愿当着周彦华的面讲明缘由,索性由着他自己琢磨缘由。
树下,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