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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折锦春-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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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厢阿栗已经知机地捧来了供瓶,却是一只大肚圆口白瓷素瓶,乃是秦窑最著名的“透雪”瓷,此瓷胎细且腻,洁净若雪,釉莹而润,透若冰晶,迎光看时仿若透明一般,最宜于春夏时以折枝清供。
  秦素见了便笑,点头赞道:“这瓶儿却选得妙,阿栗如今也懂这些了呢。”
  阿栗原还有些惴惴,怕自己捧来的瓶子不合适,此刻得了夸赞,一时间喜不自胜,笑弯了眼睛道:“我看这花儿绿的叶子白的花儿,便觉得这个白白胖胖的瓶儿最合适。”
  她这话说得娇憨可爱,又有一种稚拙,众人闻言皆笑了起来,其中又以锦绣的笑声最响,几乎是笑不可抑。
  她一面笑着,一面便揶揄地道:“什么白胖的瓶儿,这是大肚圆口透雪瓷的质料,白胖二字用在它身上可不合适。阿栗啊阿栗,你不说倒还好,这一说么,就还是个小村姑的样儿。”她卖弄地说着,却完全忘这话实是大有歧意。
  秦素笑听着锦绣的话,像是根本没弄明白她在说什么,一旁的冯妪眼神微闪了闪。
  阿栗却被锦绣那番话气得鼓起了嘴,瞪了一双圆眼道:“村姑就村姑,怎地?这府里田庄来的人多呢,种地怎么不好啦?女郎都说了,士农工商,我们农可排在士的后面呢,你家阿爷是磨镜子的,是工,排在农的后面。”她说到最后便斜了眼睛去看锦绣,一脸的鄙夷。
  锦绣先是被她说得一愣,旋即那脸便涨得通红。
  阿栗所言,实在是直直地捅了她的心窝子,她险些一口气没缓上来。
  锦绣的阿爷确实是磨镜人,家中日月甚艰,她上下几个姐妹皆被卖了,如今她还时常要接济家中父母兄弟。认真比较起来,阿栗一家也算是世仆的第一、二代,实在比锦绣这个单个儿卖进府里的,强上百倍不止。
  秦素此刻倒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真是士别三日……不,应该是农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知不觉间,小阿栗居然这么会拌嘴了,几句话直戳锦绣软肋,还叫人挑不出错犯来。
  “都少言几句罢,在女郎面前没大没小的。”冯妪终于出面调停了,眼角余光拢在一旁的秦素身上,口中的话却是直指阿栗,语气颇厉:“阿栗,往后不许这样说话。”
  不说锦绣言语有误,却单单指责阿栗的不是。
  秦素不为所动,面上的笑分毫未变。阿栗对冯妪的斥责更是浑若不觉,利落地应了个是,便抱着瓶子出了门。
  冯妪倒怔住了,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时间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不由自主地便去看秦素,面上难得地露出了几许茫然。
  有些时候,她真是弄不懂这个六娘子。你说她聪明吧,她时常便听不出别人话中有话来,就如此刻,被人明里暗里指摘了,她却根本无动于衷;可是,你若说她愚笨吧,她却从来不犯错,尤其是规矩与礼数上,简直是无懈可击。
  便在冯妪发呆的当儿,阿栗已然行出了门边,却又在转出门时略略转身,轻飘飘地看了锦绣一眼,那眼中的得意毫不掩饰,头还特意昂得高高地,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直将锦绣气得又变了脸,方才趾高气扬地走了。
  秦素见状,又是一阵暗笑。
  “拿着罢。”她将手中的花儿递还给了锦绣。
  锦绣此时的脸色已经发青了,下意识地接了花在手,神情还是僵硬着的。
  秦素便向她一笑,和声叮嘱:“稍后阿栗回来了,你便将花儿搁在东次间的案上。此花清丽,我一会儿还要过去照着它描个线稿出来,你记得摆弄得好看些。”
  简单的几句吩咐,却让锦绣像是找回了一些体面,面上神采渐生:“是,女郎。”她脆应了一声,看着手上的梨花笑道:“我定会将花儿摆弄得能入了画儿的,女郎放心。”
  秦素眉眼皆弯,颔首道:“好,且看你的本事。”
  锦绣再度应诺了一声,便挺着腰杆儿走了出去。
  不一时,这一树翠影素痕,便已插在了透雪瓶之中。
  锦绣果然有两分眼光,将花瓶搁在了角落的凭几上。那枝叶与花朵一半探入窗纸,一半落于墙壁,明暗错落,倒还真有几分画意。
  秦素便在案边坐了,将一应画具皆摆开,又单点了锦绣服侍。
  总要给这丫头一点机会,让她讲讲东萱阁里的事情,也免得憋坏了她不是?
  得了这样的机会,锦绣自觉面上有光,整个人亦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对秦素的态度极是殷勤,又是研墨又是铺纸,倒是好一阵的忙碌。


第140章 堪舆术
  “去焚一炉香来,搁在明间儿里。”见锦绣忙得手脚不停,秦素便笑着吩咐了一句。
  锦绣便去一旁的香盒里取香饼,方将那香饼捏在手里,她蓦地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将那灵活的眼珠转了个圈儿,轻声地道:“女郎可知,东萱阁那里为何要封起来么?”
  秦素提笔沾墨,细细地在纸上描着稿,口中则是漫声道:“方才母亲不是说过了么,那里要翻修。”一面说着,一面便略转了眼眸,往明间方向看了一眼。
  冯妪正坐在门前的小杌子上做针线,看样子,东次间里的对话,她也是能听见的。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呢。”锦绣轻声地道,语中含笑,“其实不是的,我听阿秋说,那些工匠是来填井的。”
  填井?
  秦素拿笔的手微微一顿,又是一错,那纸上的疏叶繁花,便往旁逸出了一茎细枝。
  “女郎不记得了么?便在我们院通往主院的大门那附近,点暮朝灯的那里,原先是有一口枯井来着。”见秦素不说话,锦绣便提醒她道。
  秦素轻颦双眉。
  她如何不记得那口井?
  那是她所推断的那诡异女子的藏物之处,她原本还打算着择日再去查探一番,却不想,那口井却就这样叫人填上了。
  是巧合么?
  还是说,这是另一种变相的“灭口”?
  若是前者便罢了,若是后者么……
  秦素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画上细淡的花枝。
  看起来,那诡异女子的能量不小。
  以秦素那夜所见,此女行事虽大胆,却也不乏谨慎,亦即是说,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她都不会摆明车马地向吴老夫人进言填井。
  此事定是由旁人代她提出来的,至于那提议之人,或是听命于她,或是为她言语挑动。
  无数念头在心中翻转着,秦素的视线却仍旧专注于画上,半晌后方轻轻“嗯”了一声,笔下十分流畅,那漫不经心的语声亦随着笔锋,款款流转而出:“原来是那口井啊,我记得的。”
  锦绣便捂着嘴笑道:“便是那里呢。据说那口井风水不大好,老夫人便做主要填起来。”
  果然是吴老夫人下的令。
  只是,如何又牵扯到了风水堪舆?难道说,此事已经不仅限于内宅,而是主院有人插手?那个诡异的女子,竟还有这样的强援?此人与暗中监视秦素的人,又有何关联?
  “祖母好生博学,竟懂得这么多。”秦素心念飞动,手里的画笔却停了下来,一脸孺慕地说道,“真没想到,祖母连风水堪舆也懂,真真是士女典范。”她的语气中含着十二分的崇敬,一面便转眸看了看仍在做着针线的冯妪。
  这句恭维话不管传到哪里,都不会出错。
  “不……”锦绣张口欲往下说,蓦地发觉,这话并不好接口,便生生了停了下来,隔了好一会,方才小心翼翼地道:“……老夫人自然懂得多,所以才会听了那个风水术士的话,将井填了起来。”
  “风水术士?”秦素面上浮起了一丝不解,侧首去看锦绣:“这又是从哪里来的人物?”
  闻听此言,锦绣便又有些得意起来,笑着道:“女郎有所不知,举凡建屋修房,总要先请个风水先生来相看的。如今我们府里不是正建着族学么?那风水先生便是在相看族学的什么方位时,说是那口井阻了族学的势,大不吉,要填起来了,秦家的族学才能兴盛。”
  居然真是主院之人提出来的,还出来了一个风水术士?
  那诡异女子的手,伸得倒是挺长的。
  “原来如此。”秦素面上浮起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说道,又佩服地看着锦绣:“你懂得的倒也不少。我就不知道建房子还要请人看风水这种事情。田庄上的人起屋造房,也就放个爆竹就完了,可没这般讲究。”
  她这一番话,极尽乡野村姑之言,眼角的余光却见冯妪唇角勾着,像是在偷笑。不只是她,锦绣亦是一脸忍笑的神情,那眸中飞快掠过的鄙夷之色,表明了她对自己主人骨子里的轻视。
  秦素转眸去看画稿,心底却有些发沉。
  情况很不容乐观,而最重要的是,她被拘在这院子里,哪里不能去,亦不可去。
  过多的窥探,说不得便要惹人起疑。
  “府里的情形可与乡间不同呢。”锦绣终于将笑容忍了回去,语气中却带了两分难言的自豪与骄傲:“不是我说,这口井填得也确实是巧。这里才有人填井,那一头便有个霍夫人送了帖子,说是要来我们府做客呢。女郎说说,这不就正是说了那井一填,便有好事发生了么?”
  秦素的呼吸有片刻的停顿。
  霍夫人?
  霍至坚那厮的正室夫人?
  她怎么会想到来秦家做客?
  心思转动间,秦素蓦地便想起,前些时候阿栗曾传来消息,说是那霍家正准备择一所族学,令子弟附学。
  依照常理推断,整个汉安县最大、也最有名的族学,当属汉安乡侯范氏族学了。郡中一些老牌士族的子弟,多聚于此处,比如程家与何家。那霍至坚官至县中正,虽只有九品,却因了手中职权极大,故也应该成为范家拉拢的对象才是。
  难道说,对于那所范氏族学,霍至坚竟也不是十分满意么?
  秦素心下思忖着,面上便露出一副懵懂的神情来,蹙眉问道:“霍氏?我没听说过呢,是郡中名门么?”
  锦绣这回倒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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