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5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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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帝的面色,微有了些许变化。
四皇子的确非常不出挑,身上几乎无一是处,也的确是诸皇子中最弱的一个。而被逼到绝境的秦素,专门挑了他出来说事儿,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
从某种程度而言,四皇子所言还是有几分说服力的,也有着不小的煽动性。
然而,中元帝的神色,却也只在那微微一动之后,便重又变得冷硬起来。
他没去看伏地的四皇子,只目注秦素,眼神阴冷:“你还有何话说?”
秦素简直想要仰天大笑。
她就知道,只消她报出双禾之罪的名号,中元帝就一定会起疑,也一定会急于知道这其中详情。
此际看来,她的估算简直一点未错。
直到现在,元帝都没叫人把秦素叉下去,反倒连着问了她两次因由,可见他心里的那一点猜疑之火,已经越烧越旺了。四皇子的这一番作态,起到的效果,也不过是往火上浇了一勺油罢了。
四皇子低垂的脸上,陡然划过了狠戾,扶地的手紧紧攥起,手背上青筋直冒。
“可惜了儿的,四殿下这一番话,情词恳切,连我都要动容了呢。”秦素笑着语道,纱罗巾子掩了半面,只露出了一双弯弯的笑眼:“只是,情再真、意再切,也敌不得国家大事在陛下心里的分量,是不是?”
说到这里,她放下纱罗,转眸看向中元帝,笑意转作讽意:“陛下以天下为重,民女委实敬佩。”
“少废话,快说!”中元帝根本就没有掩饰的意思,直接斥道,眼风甚至不曾扫向四皇子一下,就仿佛地上跪着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
四皇子扶地的手颤抖了起来,整个身子也在颤抖,也不知是怕还是怒,抑或是怨怼恨毒。
秦素瞥了他一眼,轻声笑问:“陛下叫我快说,是说那双禾之罪呢,还是说,陛下好奇的是四殿下是怎么谋划此事的?”
中元帝阴冷的眸光凝在她的身上,面无表情。
伏地的四皇子瞬间面色霎白,猛地转头,阴戾的视线在秦素身上狠狠一凿。
“啊哟!四殿下这样看着人家,人家好生害怕呢。”秦素立时轻呼起来,作势将袖掩眸,唯露出了一张上翘的红唇。
中元帝的面色再度往下沉了沉。
秦素都不必去看他,就知道,这狗皇帝的疑心病已经达到了顶点。
一众人等皆是默不作声,就连方才还很张扬的三皇子,此时也成了缩头乌龟。
中元帝此刻的表情,他可是万分熟悉的。此时若是贸然开口,没准儿就要引火上身。那什么“双禾之罪”他虽然没听过,只一听这名称就很吓人,万一中元帝疑到了自己身上,那他此前的种种铺垫,可不就白废了么?
“陛下既不表态,那民女就继续往下说了。”秦素的语声再度响起,听起来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得意。
中元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仍旧一语不发。
秦素便笑眯眯地道:“四殿下也莫要演戏了,人有上进心是好事。四殿下久有取代太子殿下之意,这也是人往高处走,目标远大、志向非凡。民女甚是佩……”
“闭嘴!”四皇子似是忍无可忍,厉声喝道,那张温秀的脸已是挣得通红,目中几欲喷火:“秦六娘,你休要血口喷人!分明你才是乱臣贼子!你本是桓氏女,却顶替真公主进入皇城,意图与那桓子澄联手乱我大陈朝纲。你这妖女!还不快快俯首就擒,在这里废什么话!”
语罢他再度转向中元帝,赤红的眼中盈了水光,泣声道:“儿臣可指天发誓,儿臣绝无这等不臣之心,如有半字虚言,天打雷劈!”
秦素笑吟吟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中元帝此时的面色,已经可以用黑如锅底来形容了。
他将阴冷的眸光向四皇子身上一扫,便蹙起了眉:“老四,你这性子不该这么急啊?”
“儿臣一时口不择言,请父皇责罚。”四皇子几乎是带着哭音说道,“咚咚咚”以头抢地,呼号出声:“儿臣实是冤枉啊!父皇乃千古圣君,明辨是非,儿臣相信父皇自有公断。”
“好一个千古圣君!”他话音落地,中元帝已是高声接口道,一双眼睛定定地停在他身上,面上虽挂着淡笑,然那眼底却是冰冷。
第970章 风瑟瑟(柳仲严盟主加更)
满殿寂静中,中元帝冰冷的语声缓缓回荡:“既是我儿将为父夸上了天,则为父这圣君也总要做到‘兼听则明’才是。纵使秦六娘乃戴罪之身,她的话,为父若是不听,岂不是有负这‘圣君’的名号。”
停了停,他忽地一勾唇:“你既口口声声要孤责罚,孤也不好驳了你一片诚孝之心。也罢,就罚你不许开口。先听秦六说完,你再说话。”
“噗哧”一声,秦素忍不住笑了出来。
中元帝这疑心病,果然是愈演愈烈。四皇子不自辩还好,越是自辩,中元帝就越疑心。且四皇子那番话虽说得好,却也有弹压中元帝的意思。中元帝又不笨,如何听不出来?又如何会不怒?
对自己的这几个儿子,他就没一个放心的。更何况那双禾之罪乃谋逆大罪,当初也是因为何氏死了满门,他才不曾深究下去。此刻听秦素陡然提及,他怎么可能不关注?
“多谢陛下。”秦素带着笑的语声响起,在大殿中回荡着:“那民女就接着往下说罢。”
中元帝转首看着她,淡淡地“唔”一声,目中有着一闪而逝的杀意。
秦素却根本不以为意,转眸四顾,语声轻柔:“四殿下一心要登高,只可恨母族羸弱,他本身又是个多病之躯,一直不大受宠,在众皇子中委实不够亮眼,陛下也很少注意到他。也正是因此之故,四殿下便成了某些乱臣贼子的好目标。”
四皇子猛地抬头,怒视秦素,那突起的眼珠、紫涨的脸色,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如果眼睛里能飞出刀子来,秦素的身上只怕要被戳上十七八个窟窿了。
秦素却是一派悠然,眼波流转,嫣然一笑:“到得这会儿,四殿下莫不是还以为,民女会留上一手,等着带进棺材里去么?”言至此,语声陡然一厉:“我不妨老实告诉你,日后三尺白绫、一杯鸩酒,你我总得同领!”
虽呖呖娇声,却又若断鸿长唳,直惊得那房梁子都像是震了震。
四皇子刹时间面色铁青,眼中射出浓浓的怨毒与阴狠,像是恨不能扑上来撕咬秦素一番。
秦素却是夷然不惧,坐在椅中连身子都没动上一下,继续说道:“四殿下派往青州的人手,有一女名唤欧阳嫣然,却是潜进了秦家,另有一个叫阿烹的男子则为青州主脑。更有杜筝、杜笺姊妹,环绕于秦氏内外,再加上俞氏、秦彦雅并秦彦柏兄妹。这些人或明或暗,打着覆灭秦氏的主意,一心要把秦家送上死路。只是么……”
她拖长了声音说到此处,柔柔一笑:“……只是,他们的运气很糟糕,偏巧遇上了我。四殿下在青州的一切伎俩,皆为我所知;一切设局,皆为我所破。从中元十二年我重返青州伊始,我便一点一点地堪破了四殿下的阴谋。以阿烹为首的一众宵小,或被我诛杀,或被我揪出,或被我关押,只有一个杜筝逃脱,如今隐身于皇城。”
说到此处,她目注四皇子,面色冷湛:“我只想告诉四殿下,殿下在青州城内的布局,就是被我一手破掉的。而殿下暗中勾结杜、周二姓并汉安乡侯,利用陛下对士族忌惮之心,意图分化我大陈,削弱各族兵力,最终引赵军而入的阴谋,亦被我识破了。”
四皇子面色剧变,顾不上中元帝罚禁言在先,张口就要说话。
秦素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加快语速续道:“太子殿下遇刺、双禾之罪、泗水之变、赵国刺客入陈,这其中的每一件事,皆与四殿下有关。而更重要的是,四殿下,居然还拿到了一样东西。”
说到这里,秦素语声一顿,直视着中元帝,启唇吐出了三个字:“火凤印。”
中元帝面上的神情,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那一刻的他,就像是覆了一张面具,他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起伏,尽皆隐在了那面具之下。
寒风瑟瑟,自殿门处穿进殿中,秦素与中元帝对视良久,面色竟是怡然的,甚而还有几许悠闲。
那一刻,并没有人注意到,伏在地上的四皇子忽地咳嗽了一声。
这声音极轻,可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三皇子,却像是被惊动了,抬起了微带青白的脸,看了四皇子一眼。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相触,四皇子蓦地张口,以口型比出了一个字。
一见此字,四皇子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铁青,眼中瞬间涌出了不甘与愤怒,似有怒火熊熊燃烧。
只是,这愤怒的火焰很快便又熄灭了下去,三皇子缓缓地低下了头,垂在侧畔的一只手,慢慢地紧握成拳,骨节根根泛白。
“父皇,儿臣……儿臣还有一人证,未及呈上。”他突兀地开了口,语声微有点发颤,然态度却是前所未有地坚决:“儿臣以为,有此人证,则秦六与桓氏暗中勾结之事,便是铁板钉钉。就算日后有置疑之声,在人证与物证的面前,亦是无话可说。”
众人的视线,一时间全都凝在了三皇子的身上。
中元帝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他阴沉的视线在他的身上停了停,又了然地瞥向了伏地的四皇子。
“孤从不曾发觉,孤的几个儿子,还真是感情甚深。”他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唇角浮起讥嘲的笑意,将身子往后靠去,懒散地挥了挥手:“老三的话,孤且信了。传人证上来罢。”
三皇子的面上划过喜色,视线向四皇子的背影一转,便提声唤来了邢有荣,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邢有荣很快退了下去,未几时,便领着一个宫装女子,缓步进入殿中。
“回陛下,回诸位殿下,人证带来了。”他弯着腰说道,便往旁让了让,让那女子走到了前头。
众人定睛细看,便见这女子上着灰袄、下系蓝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