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4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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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巾子按住眼角,泪流不止,一时间竟是无法言声。
见她如此,秦素忙笑着摆手道:“你可莫要这样说。我便是怕与你们生份了,这才没敢叫别人转送,而是由我自己过来了一趟。”
言及此,她语声微顿,停了片刻又续道:“在你们的面前,我仍旧是我。纵使身份有所不同,我这个人却是没有半点变化的。这花笺在你们看来是很重的大礼,可在我心里,却及不上你们对我的情谊之万一。”
说着她便抬起头来,目视着秦彦婉,面上满是真挚的切盼:“我的话都说到这里了,二娘若是再推辞,我这心里才真的不好受。”
语至此时,秦素终不免微红了眼眶,脑海中不住回思的,却是当年情景:
初回秦府时,为开办族学,她孤身于德晖堂前痛陈利弊,是秦彦婉与秦彦贞双双站了出来,为她张势;
菀芳园中,霍亭淑欺秦氏无人,以言语讥讽,又是秦彦贞第一个站了出来,挡在了秦素身前,接下了所有恶名;
当秦素带人回府挖开秦氏秘密、大闹德晖堂时,也是秦彦贞与秦彦婉二人,数次替秦素求情,而秦彦贞更是直言以对,在事后不惜顶撞太夫人,与秦彦柏当堂对质,为了秦素的未来而一力抗争。
或许于旁人而言,这些微帮助根本不值一提。可秦素却知道,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中,便是有人轻轻地问一声“你可安好”,那也是莫大的安慰,更何况在满府冷眼之中,唯有这姊妹几人,始终站在秦素的身边,护着她这个东院的小妹妹。
于秦素而言,这世上最大的恩情,便是这四面楚歌之中的一番回护。
再者说,她终究是欠了秦彦婉的。
那个在异国的星空下渐渐远去的背影,是她前世最温暖的回忆,便是为了这一些些的温暖,她也希望她们过得好。
她或许是个记仇的人,但同样地,她也绝不会忘记别人对自己的好;她或许对所有人都不够好,但至少对秦彦婉她们,她是想要示以好意的。
她只希望,她的这一番情意,能够被秦彦婉她们感知到。
望着眼前这张亲切而明艳的脸庞,秦彦婉欲言又止,最后,终是无声一叹。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然彻底明白了秦素的心意。
秦素的确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对她们好,而并非挟公主之威前来炫耀的。
身居高位,却依然对当年旧识一腔诚挚,不因身份的变化而有不同,甚至为了让姊妹们收下心意,不惜大费周张亲自出宫跑了一趟。
所谓赤子之心,秦素此刻的表现,算是诠释到了极致。
“既如此,二姊便收着罢。”秦彦贞拭了拭眼角,笑中带泪地说了一句。
秦彦棠虽没说话,然看向秦彦婉的神情亦是默许的。
秦素的态度如此真诚,若是坚拒不受,不免叫人寒心。
秦彦婉闻言,迟疑了一会,终是将那花笺与玉一同拿了起来,起身向秦素躬了躬身,哽咽道:“如此,谢过殿下。”
秦素立时笑靥如花,直令整个房间都亮堂了几分。
“这样就对了。”她笑着说道,又故意皱眉:“你是不知道的,我开始时是有多么地忐忑,就怕你们不肯收。我可是连撒泼打滚的招数都备下了呢。”
众人闻言俱是笑了起来,秦彦婉便笑着拿手去点秦素:“瞧瞧你,这都快及笄了,还是这样顽皮。”
这温柔的语声,唤起了秦素的回忆。
在那极短的一刹,她几乎有些恍惚起来。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与姊妹们欢言谈笑,迎着风、对着月,赏四时花、观天地色,俯仰便是几许春秋。
而此刻,她要见到她们,却要花费许多心思,用掉无数心机手段,才能得来与她们的一晤。分明便是亲骨肉,却不敢相认,个中滋味,委实令人愁肠百转、难以消解。
这怅惘的情绪,直到坐在回程的马车上,仍旧郁郁满怀。
秦素倚向车窗,掀开竹帘的一角,回首看去。
微斜的日影下,秦彦婉、秦彦贞与秦彦棠皆立在门边,遥遥地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轻挥着手里的锦巾。
未几时,那锦巾落下,却是落在了腮边。
第797章 续前缘
“二娘又哭了。”秦素在马车中喃喃地道,向旁边的阿栗笑了一下。
此时,阿栗的眼圈儿也是红红的,正拿巾子拭着眼角。见秦素看了过来,她便强撑出了一个笑脸,笑道:“殿下自己又没多好,眼睛也是红的呢。”
秦素不信,叫她取了小镜子来瞧,果见自己的眼睛泛着红,她便自嘲地笑了起来:“原来我也这般经不得事儿,这就快哭了。”语罢,拿了纱巾出来,在眼角处按了按。
阿栗便柔声劝慰:“二娘子待殿下向来极好,四娘子也是,五娘子当年也帮过殿下的。殿下自是舍不得她们。”
秦素叹了口气,静默不语。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出了水井坊,往德胜门的方向而去,秦素半倚窗前,望着掠过窗前的街景,微有些出神。
此时,留在车中的白芳华便凑前了一些,轻声问:“殿下,那东风楼里真的不要提前说一声儿么?”
“无需如此,就这么去吧。”秦素说道。
白芳华这一提醒,秦素的境到底转过来了一些
听得此言,白芳华到底还是有些担忧,蹙眉道:“殿下,那地方不比御街,那可是三教九流齐全的。殿下就这么去了,万一叫人冲撞了去可怎么办?”
秦素便掩袖笑了起来:“你还怕有人敢冲撞于我?你也不瞧瞧外头这些侍卫,那是普通人家养得起的么?有他们跟着,又有谁敢来招惹于我?”
这话倒也是,这些禁军侍卫可不比平常,那可是皇城里出来的,身上的气势就不一般,自不敢有人跑上来找麻烦。
只是,话虽是这样说,白芳华却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蹙眉想了一会,终是说道:“要不……殿下还是让我先去前头瞧瞧吧,不然我这心里总有些放不下。殿下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只是提前去前头看一眼,万一有何不妥,我也会先叫人给殿下传个信儿。”
今日之事是早就安排下的,秦素自是无可无不可,闻言便微笑道:“既如此,那就有劳白女监跑一趟了。”
白芳华心下大松,笑着应了是,秦素便命人暂停了车,让白芳华先下去了,又予了她一小队侍卫。
那厢阿栗便一直送到了车下,直到白芳华一行人走得看不见了,方才回到了车上。
秦素此时正拿了卷书闲闲地翻着,见她上来了,便笑道:“白女监这回可放心了,这一去,倒也省了这一路的念叨。”
阿栗便笑了起来,马车此时已是重新启程,秦素便向窗前坐了,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着书。
阿栗便在旁边替她倒茶,一面扯着闲话儿:“殿下,之前我见您问起了陶家娘子,您一会儿可是要去探望她么?”
今日的行程安排等等一切,秦素皆是与阿忍商量着办的,阿栗对此也不甚了了,故她才会这样问。
秦素闻言,便将视线自书上移去了窗前,伸着两根手指拨弄着湘竹帘子,摇头道:“今日我却是没空了,我把这事儿托给了二娘,便请她代我走一遭儿罢。”
阿栗“哦”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笑道:“怪不得呢,我瞧见殿下给了秦二娘一封信,送予陶家父女的礼盒子您也叫妪留下了,原来是为着这个。”
“你倒眼尖得很。”秦素揶揄了一句,语中含笑,复又絮絮语道:“今日委实太匆忙了,且陶家又离着水井坊颇远,我实是抽不出空来,且也不想白白惊动了人。总归我礼到信到,礼数上也周全了。”
言语之间,秦素的眉眼已然微弯,眼底深处划过了几许欣然。
她请秦彦婉代呈的信件,其实是临时写的,那信的里面还有一封信,却是需要陶文娟转交给薛允衍的。
这两人本就有一段姻缘,此前秦素为大局计,出手扰乱了陶若晦父女前世的轨迹,亦令得陶家父女失去了绝好的晋升之机。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将这段姻缘续上,至少要给陶文娟一个好的归宿。
原先这个愿望还没那么强烈,可今天,在听到了刘氏对陶文娟做下的事之后,秦素便越发觉得愧疚。
如果不是因为她秦素,陶文娟又何必受此屈辱?说来说去,这都是秦素欠陶家父女的,所以她是铁了心地要让薛允衍和陶文娟见一面。
至于陶若晦,秦素倒没怎么担心。
以陶若晦的学养,就算在秦家坐馆,他也定会成为一代大儒。且他如今人又在大都,此地文风极盛、人物风流,陶若晦只消一露面,必能闯出一片天地来的。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秦素便干脆将书卷抛了,专心看起街景来。
水井坊位于城北偏南的位置,离着位于城东的德胜门相当不近,马车驶过了盛夏的大都街头,骄阳滤下一地余荫,沿路听着那知了断断续续地聒噪,直到日影又往西面偏去了两分,前方才现出了东风楼高挑的酒旗。
“可算是到地方了。”甫一见那酒旗,阿栗当先便吁了口气。
自秦素成为公主之后,阿栗狠下苦功学了识字,如今也算是粗通文墨,那“东风楼”三个字,她至少也能认出“东风”二字来。
秦素也看见了那酒幡,便也笑道:“你却是没认错。果然到地方了。”
阿栗便打开了一旁的小衣箱,从里头拿出了幂篱,向秦素道:“殿下戴着这个吧。”
秦素转眸看去,却见阿栗的手上是一捧天水碧的长纱,隐绣的卷草纹直如云絮飘散,她不由便笑了起来:“这定也是白女监选的,她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的身份。”
天水碧可是正色,非皇族人等不可穿着。白芳华特意挑了这么一顶幂篱,相当于是将秦素的身份公之于众了。
听了秦素的话,阿栗这才注意到幂篱的颜色,便也跟着一笑:“可不是,殿下……女郎不说,我还没发现。”
秦素便向衣箱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