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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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素浅笑着低下了头。
她希望周妪永远记得今天的话,莫要令人失望。
“妪这般说,倒叫我汗颜。”再抬起头时,她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一分羞赧、三分宽柔:“妪还是快些回去罢,换个街医诊一诊,叫他开张治热症的方子抓药来吃。”
她的话说得温柔,周妪心中感激愈甚。
秦素说罢,便又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悄悄塞进周妪手中,语声轻细地道:“良医说得太快了,这药方我也不知有没有记全,妪拿去给街医瞧瞧,若有需添减的便添减些,治病要紧。”
前世隐堂所学,治热症的方子唯一张。秦素不敢全用,怕不对症,便只拣了其中几味药写上。
周妪紧紧地抓着秦素的手,半晌后方才松开,语声微颤:“多谢女郎。”
此时此刻,千言万语也只能汇成这一句。
秦素看着她写满感激的双眼,温和地道:“罢了,妪且去罢。”
周妪此时真恨不能一步便跨回家,自是不会再耽搁。她再度向秦素躬了躬身,便步出了亭子,不一时,那匆促的背影便消失在了重重竹林之外。
秦素目送着她离开,眸中隐着一丝欣慰。
周妪的这份人情,已经被她全数握住了。从此后她也有了自己的人手,在秦府不再是孤立无援。
北风在庭院中低低地呼啸着,和着那一池绿水的哗啦声,搅得人心神激荡。
秦素凭栏独立,望着前方铅色的天际。
乱云飞渡,乌云压城,天地间一片肃杀。四起的狂风涨满她的衣袖,在风中翻卷不息。她鬓边的发丝被吹得飞扬了起来。
那一刻,她忽然生出了一股豪情。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
脱身的阿妥与福叔;被薛允衡牵制的高翎;打乱左思旷脚步的程家与珍本;还有阿承的病提早治愈……
她真的做了许多事,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她凭着自己的力量,为自己,亦为秦家开了一个好头。
她相信,往后也一定会好下去的。秦家的命运会转向好的一面,她赖以生存的家族亦终会躲过前世的厄运。
至少在这一刻,她对此深信不疑。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便到了十月下旬。
天气冷得越发厉害,冻雨连着大雪,青州城中竟少有晴日,秦素甚至觉得,此处的冬天比位于北方的大都还要冷上几分。
这一日清晓,她自东萱阁请安过后回转东篱,正一路拢袖缩脖地行过曲廊,忽听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六妹妹”。
她停步转首,却见秦彦婉大袖飘飘地行了过来。
秦彦婉亦着了麻衣,却不像秦素那般重重包裹,而是只套了一件厚棉襦加厚褶裙,宽大的衣衫被风拂起,裙摆飘飞,纤秀的体态隐约毕现,风度飘逸出尘。
秦素看了她一会,觉得更冷了,便将怀里的牛皮暖囊又抱紧了些,脸上勉强牵起一个冻僵了的笑:“二姊叫我么?有何事?”
第48章 悄声语
秦彦婉来到秦素近前,面上神情十分柔和,却是比秦素那个笑要自然多了:“听闻六妹妹最近在抄经书,可是当真?”说这话时,她那一双剪水瞳似是一点未受天气的影响,依旧灵动清澈,若水波一般,滑过秦素的面颊。
被那双湛湛秋水浸了一过,秦素的笑脸越发撑不住了,索性便垮下脸来道:“二姊也来笑我,哪里是我自己要抄的,是祖母布置下来的。祖母说,‘六娘既是要静养,也不好整日无所事事’,便要我替她老人家抄几卷经书。”
她说着便觉得满嘴泛苦,脸上也带了几分苦相。
抄经倒没有什么不好。若是得闲,秦素也很愿意在吴老夫人面前表现表现,为自己的孝名加些分量。
可是,现在的她哪能这般悠闲?
阿承乃是久病之身,养到现在仍未痊愈,秦素却急于了解秦彦昭的情况,直是等得心焦,每天心里都像有一把火在烧。还有那个收买阿豆的麻脸老妪,秦素亦曾隐晦地向周妪打听过,却是无果。
秦府占地颇广,当年秦宗亮为复现颍川秦氏风光,花大笔钱财修筑了这幢豪宅,仅花园就建了五处。阿豆只说那麻脸老妪是看守花园角门的,至于她守的是哪所花园的角门,阿豆却不知道。
秦素怀疑,那麻脸老妪根本未对阿豆实言相告。
所以,近来的秦素很是焦躁,偏偏吴老夫人又拘了她在房中抄经,她一坐下来便觉得两股像生了刺,抄不上几个字便要在心里急一急。
无人可用。秦素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依旧是无人可用。
阿栗来的时日尚浅,秦素并不了解她。至于其她人,锦绣是头一个要防着的,剩下的几个不是林氏派来的,便是吴老夫人那边的,甚至还有一个秦世芳陪房的近亲,秦素如何敢用?
每每思及这些,秦素就觉得心火上浮,大冬天的也恨不得嚼冰咀雪。此刻秦彦婉却拉着她说起抄经的事情来,她自然是一肚子的苦水。
见她的一张脸皱成苦瓜,秦彦婉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回身向使女采蓝道:“拿过来。”
采蓝便递过来一只小藤匣,秦彦婉亲手接了,递给秦素道:“罢了,就知道你是个坐不住的,这些你先拿着,得空了我再送些过来。”
秦素接过匣子启盖观之,一时间喜动颜色。
那匣子里竟装着抄好的经卷,白绢上的蝇头小字风骨突立,字迹与她竟是十分相像。
“二姊!”她抬头望着秦彦婉,又是感激又是欢喜,眼睛已经情不自禁地弯成了月牙。
秦彦婉看着她,蓦地心头一恍,竟觉眼前容光叫人不敢逼视。
她微微一惊,再凝神去看,秦素却已经低下了头,正将匣盖关牢了递给一旁的阿栗,待她再抬起头来时,那容光已经不见了,秦彦婉的眼前仍是一张黑瘦的脸,刘海长得快要遮住眼睛,神情寡淡,一如木雕。
秦彦婉定了定神,摆袖道:“可不能只谢我一个,这里头也有四妹抄的。她害羞,便由我一并带来了。”
居然连秦彦贞都帮着抄经了。
秦素垂下眼眸,心情颇为复杂。
她的两个姊姊还真是雅致,竟用了这般委婉的方式,向她表达了歉意,以及感激。
秦素的旧疾是因何所致,又是何人耽搁的,整个秦府谁人不晓?而她与薛家郎君同归一事,如今业已传遍了青州城,府中诸人自亦尽知。
秦彦婉她们可不似林氏那般愚笨。她们明白,若秦素果真对嫡母心怀怨恨,凭她这些日子表现出的聪明,她完全可以借着与薛二郎同路之机,不露痕迹地将腿疾之事透出来。到那时,林氏苛待庶女的名声可就要传出青州,传进大都了。
可秦素却没有这样做,而是一直忍到了回府才“病发”。不论别的,只她这份识大体、顾大局的见识,便已叫人刮目相看了。
片刻间想明白了其中因由,秦素十分感慨。
她不打算对付林氏,那是因为林氏完全不值得她对付。她回府这些天最深的感受便是,她这个嫡母是真的……很笨。
若是年轻个十几岁,这样的笨或许还有几分可爱,可问题是,林氏已经三十出头了。一个整天端着主母架子,手段却幼稚得使人发噱的中年妇人,“面目可憎”四字用在她身上真是一点不为过。
若林氏能有她两个女儿的一半聪明,那该有多好。
秦素的心思在转到此处时便打住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她连想都不该想。
郑重地向秦彦婉行了一个大礼,秦素正色道:“那就烦二姊替我向四姊道谢,待明日我再当面谢她。”
秦彦婉面上表情一松,伸手摸了摸秦素的头,柔声道:“你也不必当面谢她,只作不知罢。若是你明日真去谢了,她怕是又要别扭。”说着到底忍不住,拿手握了嘴,将那一丝笑意给掩了下去。
她们尚在重孝之中,家中姊妹说话可以,说笑便不大好了,被人看见,又能捉出错来。
秦素弯了眸子,向秦彦婉点了点头,两个人相携而行,顺着曲廊往回走,一面走一面说些闲话,一直行至石桥边方才分开。
便在秦素转身的那一刻,忽听身后一个有些惊慌的声音叫道:“女郎,院子里……女郎请随我来。”
那声音秦素并不陌生。那是采绿的声音。
采绿是秦彦婉的近身使女之一,平日里行事颇为稳重,秦素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事,竟会让采绿如此慌乱。
她不由自主回首望去,入目处便是采绿那张白中带灰的脸,脸上满是惊怖之色。
秦素注意到,采绿足上的木屐有一只散了带子,可她却浑然不觉,只急急地低声向秦彦婉说了几句话,语毕后退了一步,脚步有些踉跄。
秦素犹豫了一会,终是问道:“二姊姊,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不记得前世此时秦彦婉出过什么事,心中微有些不安。
秦彦婉应声回首,神情却是一派平静,剪水双瞳淡然无波:“无事,我先回去了,六妹妹慢行。”她温和地说道,向秦素点了点头,便扶着使女的手离开了。
秦素立在原地,目送着秦彦婉转过了小径。不知是不是错觉,秦彦婉走路的速度,像是比以往略急了一些。
第49章 汲井回
“是出了什么事么?采绿的脸白得那般模样。”步下石桥的时候,锦绣终于忍不住说道,一面又回首张望。
采绿这人,平素最是高傲的,见了锦绣也不大搭理。如今见她竟吓成这样,锦绣心里便如猫抓的一般,恨不能跟上去问个究竟。
秦素并未理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锦绣觑了一眼她的神色,见她面色沉冷,便也不敢再多言,兀自一步三顾地回到了东篱。
说来也怪,在秦素身边待得久了,锦绣渐渐地竟有些怕她,有时秦素一眼看过来,她心里便会发慌。许是因了这个缘由,最近她都不大敢往东华居跑了,总觉得秦素的那双眼睛一直盯在背后,让人不寒而栗。
未至午时,东晴山庄的事情便在东院里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