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2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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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秦素,自东萱阁出来后,便又将周妪拉到了近前,悄声问道:“那几个病了的东萱阁使女,现在可回来了?”
“回女郎,都还没呢。”周妪也压低了语声说道,“虽说是感染了时气,不过她们病得似乎都挺重的,到现在也没好全。吴老夫人前两天还说,如果她们再好不了,便不要她们了,要重新挑一批人来服侍。”
秦素闻言,立时双眸一亮:“这倒是个好机会,妪若能想法子塞个把人进去……”
“恐怕不行。”她话未说完,周妪便开始摇头,面色略有些发沉:“吴老夫人说了,如果要挑人上来,必须由她亲自挑选,这件事太夫人也不好多插手。再者说,太夫人也从来没有往各处塞人的习惯。”
“原来还有这一番讲究。”秦素还是头一次听周妪谈起太夫人的治家之道,闻言不免有些失望。
所谓无为而治,前提是你要能控制住大局,而太夫人显然没这个能力,却偏偏要搞这么一出。前世秦家混乱不堪,太夫人也是要担些责任的。
既是不能往东萱阁塞人,秦素便也不再提此事,与周妪很快便到了东华居。
许是因为有周妪相陪,东华居之行也比秦素想象得要轻松些,林氏虽然始终绷着一张脸,没给秦素半个眼风,却也没为难她,临走前还叫锦绣送了秦素一段,也算是有礼有节了。
不过,初初见到锦绣时,秦素却是大吃了一惊。
不过是一年未见,锦绣竟是瘦得几乎脱了形,下巴尖得都能在纸上戳出个洞来,那双往日里灵活的眼睛,此时也失去了灵气,走路时总是左顾右盼,像是正在担惊受怕一般。
“多时未见,你倒是有些变样了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出了东华居的大门后,秦素便轻声对锦绣说道,同时注意观察着她的神情。
锦绣瑟缩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秦素,面上便撑起个不大由衷的笑来,支支吾吾地道:“多谢六娘子关怀,我那个……就是开春时中了些桃花粉,不妨事的。”
秦素眯了眯眼。
前世时,锦绣与五郎秦彦直私相授受、被众人当场撞破的事情,便发生在中元十四年的三、四月间。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其实是三郎秦彦柏设下的一局。
这一世的秦彦柏还有这样的能力么?而锦绣此刻的反常,又会不会也是与此有关?
若有所思地看了锦绣一会,秦素方笑道:“既是如此,那便罢了,你也别送了,回去罢。”
锦绣面上一喜,忙忙地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就像是有谁在后面追着她似的。
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秦素向周妪递了个眼色。周妪不动声色地咳嗽了一声,主仆几人便离开东华居。
直到踏进了菀芳园的五彩碎石小径,秦素仍旧在细细揣摩着锦绣的神色,总觉得她有些诡异,却又说不出这感觉从何而来。
便在百般思忖间,竹音小舍的两扇竹扉已然在望,阿栗紧走两步上前推门,不想就在此时,那门竟被人从里拉开了,门里站着个细眉细眼、生得颇为干净的小鬟。
那小鬟显然也没料到门外有人,吓了一跳,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后,方才满面笑意地上前见礼:“六娘子安好。”
秦素远远地瞧着她,觉得她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她是谁来,便笑道:“起来罢。我眼拙,倒忘了你是哪个院儿里的了。”
那小鬟笑嘻嘻地道:“我是贝锦,从前是在蕉叶居的,如今跟着我们女郎搬到这里来啦。我生得不起眼,莫说是六娘子,就是我们夫人有时候见了我,也要好一会才能想起我是谁来呢……”
她似是个爱说话的性子,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一旁的阿栗便凑去秦素耳边,轻声说道:“贝锦以前是蕉叶居管洒扫的,如今升了大娘子身边的三等使女,也就是管些院子里的茶水等事,并不常在外走动。”
秦素一面听一面点头,随后又向贝锦笑道:“原来是你,我想起来了,去年元日之后,有一天我和大姊姊、三姊姊一同去西暗香汀赏花,那时候便在院门口见过你一回,那一次,你也是这样从门里跑出来的。”
听闻这话,贝锦便拿手握了嘴笑,不好意思地道:“我走路太快啦,请六娘子勿怪。”
见她言语轻快爽利,秦素倒也觉得这小鬟挺有意思,两下里说笑了几句,秦素便自回了房。
一直目送秦素主仆的背影跨进了偏舍,偏舍的院门又重新合拢,贝锦面上的笑容才渐渐淡了下去。
她转过身理了理衣裙,嘴角微微一撇,旋即又很快地恢复原状,脚步匆匆,转去了菀芳园那一侧的夹道。
细长的夹道,此时空无一人,零星的几片桃花瓣儿在风里飘着,两侧的高墙上爬满了牵牛花,细碎袅娜的叶片掩去了墙上青砖,一路走过只觉绿意盈面。
西院儿的角门便开在夹道的中间,贝锦与守门的老妪打了个招呼,便进了院门儿。
由此处往前走不上小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西院的花园——秋芳阁。
此时的秋芳阁,正是满园葱翠、绿意盎然,贝锦这一路分花拂柳、穿径过桥,不多时,便来到了柳荫深处的一所大凉亭。
她在凉亭外的转角处停了步,略略仰首,便见翠叶青枝间,一个素裙少女婷婷立于亭中,眉目清婉、凤眸含水,面容恍若梨蕊初绽。
贝锦挑了挑眉,垂首将衣裙抚平,再抬起头来时,面上早从里到外换过了一个温驯的笑容,加快脚步转出拐角,向着那少女行礼道:“我来得迟了,三娘子恕罪。”
第463章 西楼会
秦彦梨已经在凉亭里等候多时了,此时却是派悠然,缓声笑道:“我也没等多久,倒是辛苦你跑了这遭。”
贝锦快步拾级而上,垂眸谦恭地道:“因路上遇见了六娘子,耽搁了小会儿。”
秦彦梨的眉尖动了动,面上却仍是笑语温柔:“无妨的,你不必这般多礼。却不知长姊可将东西给了你?”
贝锦笑吟吟地屈身行礼道:“三娘子放心,我们女郎不会忘的。”说着她便自袖中取出个很精致的锦囊,双手呈了上去:“这便是连翘的种子,女郎知晓三娘子爱种花,特意叫人从外头寻来的。”
秦彦梨明秀的凤眸弯了起来,颊边的笑意清婉动人:“这也是我孤陋寡闻,竟没见过这种花儿,所以才想要种回看看,劳烦长姊替我寻了回来。你回去好生谢谢长姊,就说我难得出院子,不好亲身致谢,请她原宥则个。”
她面说着话,面便往前欠了欠身,伸手去接那只锦囊。
在那个瞬间,没有人看见,张折起来小纸条儿,正紧紧贴在锦囊的下方。
纤白而柔嫩的手,指尖灵巧地卷勾,那纸条与锦囊便同落入掌中,而待秦彦梨直身而起时,锦囊被她收进袖里,自然,那张字条也无影无踪。
贝锦抬起头,与秦彦梨相视笑。
“东西我已经收到了,你便回去吧。我知道你们院儿里事情多。”秦彦梨柔声说道,面上的笑意始终不变。
贝锦便屈身道:“三娘子恕罪,我确实不能多呆,院子里还熬着药呢,我们女郎会还要给大郎君送药的。”语毕抬头看向秦彦梨,目中流露出含着感激的神情,语声渐轻:“还要谢谢三娘子赠银,我阿母的身子好了许多了。”
秦彦梨向她笑了笑,眸色极是温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再说了。你还是快去吧,勿再耽搁了时辰,也免得管事妪责骂。我向长姊又讨了几种花种,都不是大好寻的,往后有得是你来的时候儿。”
贝锦微红着眼眶再行了个礼,便自退了下去。
含笑目送着她转出小径,秦彦梨方才站起身来,缓步下了凉亭,自西边的角门出秋芳阁,转上了条颇为僻静的小径。
这条小径似是不大有人走,石头缝里生了好些杂草,碧油油地东丛、西片,任凭那东风吹着,上头落了些零碎的花瓣,轻红配着浅绿,倒也别具番风致。
相较于西院精致婉约的江南韵味,这条小径的粗疏便有些不合宜了,然秦彦梨走在其间时,却是面含浅笑,脸的怡然。
从小路穿出去,是片荷花池,池中碧水幽幽,荷叶也才长出几片。荷花池后头是座极大的假山,自假山的山腹穿过,便是片颇大的竹林,林自有曲径通幽,再走了片刻,前方便现出了所院子。
那院子依墙而建、三面环水,院门前是三级石阶,阶前架小小石桥,恰是接引着竹林里的幽径,修筑得却是精巧。
只是,这精巧却是被岁月磨旧了的,带着残损的时光的痕迹。石阶上留着磕破的齿印,小桥的扶栏间隙满是苔痕,石缝里还生着些野花,许是常年被潮气醺着,花开得软沓沓地,不见半点精气神。
仰望着院门上劲瘦挺拔的“西楼”二字,秦彦梨面上的笑容暗了暗,复又换过派平静淡泊的神情,轻提裙摆,跨过了石桥。
在秦府的东西两院,各有处类似于幽居之地的院子,不仅离着夫人们的住处最远,而且房舍简陋、景致幽僻,分别便是东院的东晓园,与西院的西楼。
秦彦梨明秀的凤眸里,划过了丝物伤其类般的悲切,在紧闭的院门前停下了脚步。
门里传来了隐约的咳嗽声,声又声,不止不息。
这咳嗽声让秦彦梨蹙紧眉头,伸手推开了院门。
西楼望月、醉拍画栏。
这些诗意洒然的意境,与眼前的西楼却是根本不搭边的。
虽名为西楼,但实际上西楼却根本没有楼,唯陋室数间,冬冷夏热,又因为三面环水而潮气甚重。自从前年秦彦昭逾制之事生后,秦彦柏便被“配”到了这里。
近两年的时间,钟氏就像是忘了还有个庶子住在并不宜于人居住的地方,冬天苦寒难耐、夏日蚊虫叮咬,过得苦不堪言。
这件事曾经被林氏拿来诟病钟氏,指桑骂槐地说她不慈,然而钟氏却好整以暇地回道:“先贤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