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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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人常说的,歪打正着。
她冲着中元帝而去的招数,却在无意间,帮了自己的忙。
太子的母族,她救下了;
太子的孽缘,她拆散了。
在帮助太子的同时,她无意间对付的,并非中元帝,而是某位野心勃勃的皇子,而对付这位皇子,很可能便是从某种程度上,解了秦家的困局。
秦素不由抬手按住了额角。
那种千头万绪缠入脑海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重生后,她一直力求占得先机。而到今日她方明白,她做的越多,知道的越多,眼前便越是迷雾重重,而缠杂其间的各色人与事,便越发地错综复杂。
长呼了一口气,秦素直挺挺地仰躺了下去,抬起一只手臂横在眼前,似是要遮住这满眼乱麻般的脉络。
“女郎,阿葵回来了。”蓦地,湘帘外传来了阿梅的语声。
秦素一下子坐了起来。
只顾着理清乱麻,倒忘了眼前的大事。
她一面想着,一面便探手掀开纱帐,朝外道:“叫她进来罢。”说话间便去趿履,顺手将榻上那张纸团亦拣了起来。
阿葵挑帘进了屋,见秦素才起榻,她连忙紧走几步上前,半跪于榻前替秦素着履,一面便悄声道:“女郎,事情办妥了。”
她的面色不大好看,微泛青白,不过神情还算镇定。
秦素点了点头,唇边含了一丝浅笑,道:“很好,你且细说说。”
此时她已经着好了履,便起身行至案前,自一个小木匣子里取了火石,看着似是要打火点烛。
阿葵十分有眼色地走上前去,接过了火石,将烛台拿到了靠里的案边,又四顾一番,方压低声音道:“我一直守在山门前的那条岔路,没过多久,便见傅东家走了过来,我将他引至无人处,把女郎的话告诉了他。”
说到这里,她已经燃起了烛,秦素也未避着她,动作自然地摊开手掌,将那个纸团放在烛火前引着了,又吩咐她:“榻上还有个信封,一并取来烧了。”
阿葵跑去拿了信封,又将陶瓮取来,秦素便将烧得只剩一角的纸团扔进瓮中,眼看着那字条半点不落,尽皆成灰,火苗亦渐渐熄灭,方淡声道:“你接着说。”
“是,女郎。”阿葵应了一声,将信封交予了秦素,秦素仍旧将信封凑去火烛处点燃了,便又闻阿葵续道:“转告了那些话后,我便与傅东家皆隐在那大影壁的后头,佯作观看那影壁上头写的字,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萧家二郎君便从山上走了下来。我悄悄将他指给傅东家看了,便回来了。那四周虽有人来往,却没什么人看到我们,我指人的时候也没明着指,一切都听了女郎的吩咐。”
秦素“嗯”了一声,看着手里火势渐盛的信封,语带嘉许地道:“此事你做得极好。”
阿葵强笑了一下,低了头,面色仍旧不大好看。
秦素让她转述的那些话,实在太奇怪了,她总觉得,那位傅东家与秦素的关系,很不寻常。
不知何故,她想起了秦素那神鬼莫测的能力。
那位东陵先生,不也正是铁口直断,有着超强的预知力的么?
“萧二郎下山时,是独自一人,还是与别人在一处?”一道微凉的声线传来,打断了阿葵的胡思乱想。
她连忙收回心神,垂首恭声道:“回禀女郎,萧家二郎君是一个人下的山,之前和他在一起的那个穿灰衫子的郎君没在他身边。在影壁那里的时候,还有回来的这一路上,我一直都注意着的,皆没遇见那灰衫子的郎君,我想他可能是从后面那条捷径走了,我听人说,那条捷径通着一条山路,由那山路出去便是白云观的小山门。”
秦素闻言点了点头。
阿葵的心很细,行事周全,唯一的缺点便是有时过于谨慎了。
秦素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仍旧面色泛白,神不守舍,便也没再说什么,赏了她一只银线香囊,便令她下去了。
待那湘帘重又放下后,秦素便揉了揉眉心。
方才与傅彭说话时,她故意提及阿葵,又不把话说完,便是在给他递暗号。
傅彭果然精明,听了她的话,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被阿葵拦住后,便听从了她的安排。
秦素此刻不由万分庆幸,当初救下傅彭与阿妥,这一步棋,她走得实在太好了。
她垂下眼眸,看着陶瓮中散落的纸灰,神情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薛家那里,看起来又有得用了。
既然欧阳嫣然与李树堂都浮在了明面上,那么,薛家那里也该知会一声才好。
明知此举是为冒险,明知此时暴露身份乃是下策,可是,她现在的对手是皇子。就算她秦素乃是天纵奇才,却也没有自大到认为仅凭她一介女流之力,便能扳倒一位皇子。
不知何故,那一刻,她竟莫名想起了桃木涧里的那位“侠客”剑士——高翎。
除了性别不同之外,高翎与欧阳嫣然几乎一样,皆是身怀武技、谈吐不俗,甚至还同样地容貌清秀、风度上佳。
怎么看,这两个人都像是专挑着秦彦昭的喜好而准备的。秦素现在已经有点怀疑,高翎是不是也是女人了。
她摇了摇头,甩去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事情还是要一件一件地做,欧阳嫣然远在青州,先放一放,萧家的问题摆在第一,此外,还有何家。
江阳郡何都尉的风光,这一世,不可再续。
秦素抓不住何家的把柄,不过,何都尉那位在杜家做妾室的长姊,倒是有现成的一个大把柄。
这个把柄,在前世曾间接地令何家很快消亡,而这一世,秦素要将时间提前,顺便再给杜家的心口插一把刀。
第272章 染青笺
思绪纷纭间,秦素悄然举步,行至窗前站定,望着窗外那深碧凝翠的一树银杏出神。
蓦地,一个念头飞快地划过了脑海。
秦素瞬间挺直了脊背。
她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一刻,她的掌心再度汗湿。
她忽然记起,何敬严的长姊做了杜骁骑的妾室,而何家与汉安乡侯范家,却又极为交好。
这怎么可能?
杜骁骑与汉安乡侯积怨已久,汉安乡侯范氏虽不是冠族,却也是根深蒂固的士族,又有爵位在身,杜骁骑一时间也奈何不得他们。
而何敬严一手攀着杜家,一手拉着汉安乡侯,居然也能左右逢源?
以杜骁骑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这是绝不可能发生之事。
秦素敛眉沉思,片刻后,眸中一亮,复又转作讥诮。
看起来,何家被灭,还真是咎由自取。
身为杜骁骑的妾室,何敬严的长姊当年若非立了那件“大功”,只怕她亲生的儿子也难有出头之日。而她的母族——何家,对这位何家嫡长女所做的事,肯定亦是知情的,甚至很可能还以此为由拿捏住了杜骁骑。
而就算捏住了杜骁骑的把柄,何家想必亦是时时自危,这才与汉安乡侯日渐亲密,给自己寻了个靠山,以便将来在需要时,依靠汉安乡侯扛过杜骁骑的怒火。
只可惜,依前世的局面来看,汉安乡侯范家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还真是难说的很。
秦素轻轻吁了一口气。
此前她安排下的种种,不过是为了扼住何家的咽喉。而如今看来,她的安排,再一次地歪打正着了。
从某种程度而言,现在的秦素,已经成了坚定的太子一系。故,在条件允许可的情况下,她亦会尽一切可能帮助太子背后的最大助力--桓氏。而桓氏与杜氏的关系向来不睦,到最后甚至是不死不休之局。
于是,秦素谋算杜氏,便等于同帮助了桓氏,亦是变相地帮助了太子。
秦素相信,只要谋划得当,将杜家从内部击垮,那么,待到中元十六年桓氏回归朝堂时,便可以少去一个敌手。
一念及此,她的眉尖已是微微蹙起。
说起来,桓氏最后覆灭的原因,她并不十分清楚。
彼时的她初回陈国,身在禁宫,消息本就闭塞,且还要时刻顾着自己的一条小命儿,并无余暇去管旁人是死是活,除了桓子澄那一曲《长清》,她对桓氏覆灭的因果,半点不知。
怅怅地叹了口气,秦素抬起了头。
窗前的翠叶剪碎碧空、筛下阳光,洒洒然抖动着满树的扇叶儿,将夏日的凉风送进屋中。
秦素伸出手去,扶上了窗棂。
有时候,她会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一棵树、一株花、一叶草,不去管人世间起落穷通,只静默于原地,看朝升暮落,自在逍遥。
她自嘲地咧了咧嘴角。
这不过是她的美梦罢了,而在现实中,她却不得不耗尽一切心神,去应对眼前越来越复杂的局面。
中元十七年,此乃秦素所知大事的终点。
离开了隐堂所在的那处秘地,她便成了辗转于赵国各权贵府邸的暗桩,对陈国的事情所知极少。
亦即是说,她必须先行令秦家扛过中元十五年的灭门之祸,再于中元十七年之前,找出布局秦家的“那个人”,找出那个神秘的皇子,借助当今太子之力,将所有对手全部击溃。
时间委实紧迫得很,所幸的是,秦素的布局几乎全中靶心,至少,洛嫔与太子殿下“偶遇”之局,已经被她先期破去。
这般想着,她终于松开了紧蹙的眉头,长出了一口气。
算算日子,太子殿下很快便要离开上京了,而秦素这里行动仍旧不是很方便,并不宜于频繁出入那条秘径。
好在卢商雪那里目前尚是无事,至于那个身患隐疾的江八娘,秦素原本并不想去管的,如今却已然改了个方向。这个颇有心机的庶女,她想先留在手上,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能派上用场。
在窗边略站了一会,秦素忽然想起一事来,遂向椅子上坐了,换过个慵懒的腔调,漫声唤道:“来人。”
一直守在帘外的阿梅立刻掀帘而入,屈膝道:“女郎有何吩咐。”
秦素一手支颐,略有些倾斜地坐着,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