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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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曾有人明言,但从那几位夫人的表情中,周妪还是看得出来,她们是真的信了,也怕了。
东陵先生要秦家“恶月起行”,却原来是为了让他们避开这场地动大祸,而他们却没能照此行事,等来了这场天灾,虽秦府并无一人伤亡,可所有人皆是心胆俱裂。
东陵先生的赠言,委实是太精准了,准到了令人惊恐的地步。
几乎是地动一停,钟氏便立刻着手准备了起来,也不打算看历书了,直接便定下了两日后启程。而太夫人则令人给垣楼赠了银,交由那楼里的伙计收着。
东陵野老提前示警,这份恩情,他们秦家不应忘记。自然,僻居于白云观的秦素,也被几位夫人挂在了心上。
依常理而言,发生了地动这样大的事情,秦家无论如何也该派出一位长辈前往白云观,安抚并探望秦家的这位女郎。
然而,两院的四位夫人,并无一人愿意担当此事。
东陵先生都说了,秦素如今乃是厄逆缠身,谁又敢去触这个霉头?再者说,那白云观乃是此次受灾最重之处,说不得便是因为那里头住了个秦六娘,其命格之凶,竟让一所好好的道观损毁得如此严重。
这样的凶命,自是让一应亲眷长辈无不退避三舍。
不过,在明面儿上,四位夫人却皆是格外担忧秦素的安危,只高、吴两位老夫人受不得惊吓,身子有些不大好,走动不便;林氏更是久“病”未愈,出不得门也吹不得风;至于钟氏,她要忙着打点阖府出行事宜,根本忙得没功夫。
于是,在一番商议后,众人便一致决定,派周妪和董凉二人前去探望秦素。
彼时,林氏还戚戚然地提了帕子掩唇,语带哀切地道:“周妪和董管事乃是府中积年的老人了,由他们亲自出马,六娘的面子倒也不小。”
平素她说话,其余几位夫人只当笑话听,倒是今日她的这一句话,难得地被众人赞了一回,所有人都道她说得有理,倒是让林氏颇为受宠若惊。
有了太夫人的指派,周妪来白云观自是顺理成章,而到了此处看罢,再点数过蓬莱阁的人手之后,周妪那颗如古井般平静无澜的心,便再也无法维持正常的跳动了。
除了阿葵,秦家留在白云观的所有仆役,包括那四名侍卫,或死或伤,无一幸免。
史妪当场毙命,飘风的脑袋受了重创,周妪带来的医说,没个一年半载,她这伤治不好。而阿谷的尸身,却是那白云观的道士在丹井室那里发现的。
面对着如此惨重的伤亡,周妪以及董凉对阿谷死在丹井室一事,根本无半点疑心。
在他们的看来,阿谷的死一点都不让人意外。旁人不知,可他们却很清楚,秦素身边的仆役,对这个外室女很不尽心。阿谷很可能是在地动前便醒了,或许是察觉天色不对,便想要跑下山去,不想却在半路上死在了丹井室的乱石中。
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阿谷身为秦素身边的大使女,不想着叫醒主人,更不顾这满院子的人命,反倒独自跑出去避祸,简直死有余辜。就算她逃出一条活命,太夫人那里也绝饶不了她。
除去阿谷等三人以及那些死人不论,那些剩下的伤者,情况皆不算太好,轻的折足断臂,重的生命垂危,再也无法继续服侍主人。
周妪调来的这十几号田庄仆役,居然全都是立刻有了填补之位,都不用等的,直接便能派上用场。
这让她在震惊之余,对秦素又多了一重考量。
不过,目下还不是她思虑这些的时候,她首先要解决的,便是秦素的居住问题。
蓬莱阁是根本不能住了,秦素必须挪去别处,此外,这些新来的仆役也要好生分配差事,还有,她没想到那四名侍卫皆受了重伤,秦素这里不能没人护着,这个问题亦需解决。
所幸董凉也在,周妪与他有商有量,事情办得倒颇顺利。
白云观对于秦家的损失,大抵是觉得亏心了的。
毕竟,人家给了一大笔银,又带了足够的人手,他们就只管提供住处而已,却没想这一场地动,他们这边只伤了几人,而秦家这里却死伤大半,这委实说不过去。
于是,在见到了秦家诸人后,那道士的态度便十分客气。董凉本就受太夫人之命,务必要迅速将秦素安顿好,两下里一拍即合,董凉便又花了些许银,将秦素的静修事宜重新敲定。
这一次,秦素住进了烟霞阁。
烟霞阁以及另一处客院翠微阁,皆位于慈云岭半山腰,当年靖王家眷前来上香时,便是住在这两处的。
自白云观败落后,这些华屋便也处于半封存的状态,平素轻易不予人住。不过,如今的情形却又有了不同,因为除了这两所院子,白云观已经没有客院能够住人了。
这些道士到底也要吃饭,在香火不盛的今天,秦家给的那些银,于他们而言不啻雪中送碳,所以,他们几乎是殷勤地将秦素请上了半山腰,开启了烟霞阁久已尘封的院门。
第241章 落雨否
到底是靖王曾用之地,那烟霞阁比之蓬莱阁,实在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如此大的一场地动,烟霞阁几乎毫发无伤,只院墙掉了两块砖。此外,这院子也十分宽敞,分了内、外两进,内院还有凉厦与暖阁,更有青砖彩石、修竹园菊,院角还有一株树龄逾百的老银杏树,树干需两人合抱,树身笔直,满树的碧叶如滴翠一般,与断瓦颓垣的蓬莱阁相比,简直就不像是同一所道观里的建筑。
到得此处,周妪头一个便放了心。
烟霞阁离山门颇远,角门外头还有一条隐蔽的羊肠小径,直通山下,可避开大路上来往的闲杂人等,于需要静修的士族小娘子而言,实是再合适不过。
于是,用不上一个时辰,烟霞阁中便已是扫尘除灰,擦洗得干干净净,秦素一行人很快便安顿了下来。
周妪留下来陪着秦素用了一餐午食,饭毕,又将带来的仆役人等唤至阶前,向秦素做了简单的介绍。
除阿葵留用外,秦素的贴身使女换成了两个新来的小鬟,一个叫阿桑、一个叫阿梅,皆是十四、五的年纪,样貌干净,做事老实的。周妪还带来了一个管事妪、一家守门的门房并六名洒扫小鬟以及厨娘二人。
那名管事妪姓李,与那两个厨娘沾些亲,算是一家人。李妪面相和善,逢人便带三分笑,是个老于世故之人,那两个厨娘瞧着则老实了许多,都是粗手大脚的。
那守门的门房是一对中年夫妻,脸晒得黑黑的,生得十分健壮,一看便知是在庄子上常年做活的农户,那妇人一手便能举起一架小书案,瞧着很有两把子力气。
至于那些小鬟,则是一水儿的青涩少女,个个生得细瘦黝黑,又都梳着双平髻,放眼看去,简直叫人分辨不出谁是谁来。
趁着认人的时机,秦素便拉了周妪的手,轻声地向她道:“妪,此番劳动了你,也累了阿承,这些事情我必记挂于心,多谢你二人相助于我。”
周妪肃容垂首,态度疏离地道:“不敢当,女郎的事乃是太夫人交代下来的,我理应尽心。”
颇为冷淡的语声,眉眼中蕴着隐约的隔阂。
秦素闻言微怔,旋即便沉下了脸。
纵然董凉不在,这院子里亦再无可疑之人,周妪待她,戒心犹在。
这让她很是不快。
一介仆役,略有了几分体面,倒真以为掌着主人命脉,明明已然身在泥中,还妄想着干干净净地脱出身去。
还不如阿承识时务。
“妪如此说,倒令我无言以对。”秦素微叹了口气,松开了手,眸光拢在周妪的身上,良久,忽尔一笑,问:“妪以为,今天可会落雨?”
很突然地便转了话题,且说的还是风马牛不相及之事,周妪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秦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容亲切:“妪是经老了事的,且猜一猜,今日可会落雨?”
虽笑得温柔,然秦素的神情却很专注,隐在刘海下的那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周妪。
周妪委实糊涂了。
秦素这样子显是很认真,可是,方才明明说的是关于这些仆役的事,周妪也满心以为,秦素接下来是要请她帮什么忙,或是又有什么交代,甚至也早已想好了推托之语,务必要让阿承与秦素离得远些。
然而,秦素却忽然问出了这么个奇怪的问题,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她看了秦素一会,见对方眸光清澈,面容郑重,并不似开玩笑的样子,她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
天色昏黄,云层堆得极厚,乌压压地聚在头顶,四下没有一点风,空气潮湿且闷热。
夏日暴雨将至前,多是这样的天气。
周妪迟疑了一会,便垂首肃声道:“回女郎的话,我看着这天,是要下雨的模样。”
“唔”,秦素笑了笑,站起身来,蓦然凑到周妪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要我看,今日根本不会下雨,一会便会放晴。且,不只今日,明日、后日、这个月,下个月,再下个月皆不会落雨,每天皆是烈阳高照,整个陈国无一处有雨,直至明年二月,才会降下雨来。”
言至此,她一顿,唇边笑靥初绽,语声轻快:“妪若不信,且等着看。”
周妪再度愣住了。
秦素说的话,她字字听得清楚,但这话到底是何意,她却越发地弄不明白。
秦素此时便又轻笑了一声,说道:“妪怎么就从不去想想,为什么我会提前数月便知晓,五月初八这日,我身边会缺人手?”
周妪腰背一挺,面色陡然微变。
“妪是从不曾去想过这个问题,还是,不敢想?”凉阴阴的一语说罢,秦素便往后退了一步,坐回了位中,看也不看周妪,只淡声吩咐:“妪回吧,此处不必你服侍,阿葵,送妪出去。”
周妪的后心,忽然沁出了一层细汗。
她没去想这件巧合到令人生疑的事,是不愿想,还是不敢想?
这其中的区别,她竟然有些闹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