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第4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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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与碧梧、青衣频频点头,遵从她的吩咐。瞧着钱瑰如此处置,胡奎已然瞧明白,她这是要弃卒保帅,拼着牺牲自己,也要救下钱府两位后人。
不消说自己与众兄弟一路相护,她都不能东渡扶桑,更那堪如今仅余她一人与千禧教周旋。她若有东渡扶桑的法子,早便摆脱了千禧教的人苦苦纠缠。
胡奎心里难过,却装着瞧不出来,只将胸脯一拍,大声应道:“姑娘放心,我胡奎一诺千金,答应姑娘的事必定办到。他们这些人的安危,都在我与弟兄们身上。”
第六百九十八章 后事
望望仅余的几位忠心奴仆,钱瑰轻轻点头,颇有些依依不舍。
她理着鬓边的丝发,露出浅浅的微笑:“千里搭凉棚,终不有散的宴席。今日晚间我给你们践行,如今你们各自下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动身。”
众人领命而去,胡奎亦随着众人退出,瞅着无人注意又悄悄折回。他往钱瑰面前一跪,满面羞愧说道:“姑娘,都是属下等人无能,才将事情弄成今天这幅局面。我们这一走,姑娘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钱瑰冰雪聪明,晓得胡奎暗自折返,已然是窥破自己的心思,这是要请自己留几句话。她只微微点了点头,请胡奎起来说话。
“胡统领,你们虽说与我钱家签的死契,但是随着钱家的风流云散,我亦无力约束你们。胡统领今日有这一问,钱瑰心怀甚慰。”
胡奎是个满脸络腮胡须的大汉,平日极为寡言,听得钱瑰这番话,重新往地上一跪,认真说道:“属下与兄弟们做的是这一行,便要讲个江湖义气。既然当日与尚书大人签了死契,这一辈子便是钱家的人。姑娘有什么吩咐,趁着这个时候一并交待下来,属下也好相应行事。”
钱瑰静静凝思了片刻,露出安静的笑容。她轻声说道:“我如今想明白了,凭他金尊玉贵,一家人平安团圆即是福气。钱家已是强弩之末,你们不必要两个哥儿心心念念报仇,倘有时间便传他们几路拳脚防身,告诉他们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便让他们寄身在市井之间,做回最普通的平头百姓吧。”
胡奎叩头应承,将钱瑰的吩咐一一记在心里,又含泪问道:“姑娘还有什么想说的?都一并交待给属下吧。”
钱瑰静静思忖了片刻,又郑重说道:“胡统领,自来死囚犯行刑,都允许亲朋好友送行。你若方便,秋后便走一趟西霞,替我父母与两位兄长斟一碗酒,告诉他们我与两个侄子安然无恙,叫他们去得安心。”
胡奎一一点头应允,重重说道:“姑娘放心,便是您不吩咐,属下也会去替老尚书送一碗临行酒。”
钱瑰想了一想,又说道:“胡统领,你是从前随着我父亲的,也算做府中老人。若是两位哥儿听了族人教唆,要行些纨绔之事,你身为长辈,尽管打得骂得,父亲在天之灵,必定感念你一番苦心。”
将随身一枚金玉满堂的玉佩解下,钱瑰郑重递到胡奎手上:“这玉佩是当日父亲所赐,算是钱家的信物。他们若敢不应,你只管请出此物。”
胡奎双手高举玉佩,重新向钱瑰嗑了三个头,这才黯然离去。
当夜钱瑰命碧梧与青衣二人置办了一桌酒席,她与众人同饮。席上钱瑰神态自若,频频提及东渡扶桑之事,恍若成竹在胸。瞧着碧梧与青衣两个丫头深信不疑,胡奎心下黯然。
心知这一面便是永远,胡奎领着众兄弟拿大海碗向钱瑰敬了一杯。
钱瑰还有些衣裳首饰,都假托自己带在身边不易,命碧梧与青衣替自己暂存,实则是想给这两个丫头留一丝念想。
次日一早,胡奎和仅余的那些暗卫们乔装打扮,与老管家及碧梧、青衣先后离开了这处农家小院,伴做行走的客商,直直往广西进发。
大理的四月百花缤纷,小院的墙头爬满了丁香与木槿,锦瑰晓得千禧教的追踪越来越近,索性不去东躲西藏。
她如今钱财散去,将钱家未来的希望托付在那几位忠仆身上,早已存着必死之心。午后偷得浮生半日闲,叫小丫头在院里树下铺了张毯子,自己寻出些散碎的大红袍,坐在那上头品茗。
踏雪自树荫下缓缓走近,慵懒地伏在她的脚下,舒适地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十余年的老波斯犬,如今行动越发迟缓,叫钱瑰每见愈怜。
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让她安心,便是这只陪了她十余年时光的波斯犬。钱瑰无法想像,若她不在人世,踏雪还能捱过几天。她怜惜地抱住踏雪,将头抚在它的颈间,颇有些依依不舍的味道。
午后的阳光灿烂而炽烈,从头顶的花隙间筛落。有那么一刻,钱瑰好似又回到了从前,她与母亲和两位嫂嫂在自家的水榭里头赏花。风动处凤尾森森,云裹彩霞,似一地砾砾的碎金,那花香便铺了一地。
母亲慈爱地抚摸着她的秀发,两位嫂嫂妙语如珠,逗着母亲开怀。踏雪温柔在抚在她的怀中,拿小鼻头拱着她的玉手,吐出小小的舌头。
泪水不知何时滴滴答答,全落在她海棠红的襦裙上。仿佛夜来霜露,无声地染上了裙角那朵盛绽的牡丹花,打成一片凝霜。
安然的静谧忽然被震天的叩门声打破,外头有人连接扣动铜制的门环,还发出大声的感,在安静的四月天分外惊心。
钱瑰身子一紧,挺直了脊背,连怀中的踏雪似是也查觉到不安,它发生一声低低的呜咽,扭动了一下身躯。
“去开门”,钱瑰指使着呆呆立在树荫下的小丫头,轻轻一指门屝。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在老管家他们今晨已然上路,房中只有自己刻意留下的五根金条。钱瑰怀抱踏雪安然立起身来,安抚地抚摸着它长长的绒毛。
街门卜一打开,外头呼啦啦几个人便同时涌入。为首的一人身材矮小,两只鹰目十分锐利,他将那应门的小丫头拨拉在一旁,长驱直入到了院里,与钱瑰来了个面对面。
不大的农家小院没什么遮挡,钱瑰海棠红的衣棠随风翩然,她黑发未曾盘起,只拿丝带松松挽个发结,风华依然绝代。
天生的贵气凌人,更兼眼前这位或许是自家主子未来的后宫之主,那小头目不敢太过放肆,不觉后退了半步,生了些敬畏之心。
钱瑰立在树下目光冷凝,静默地望着来人。瞅着小头目故意挽起衣袖,露出上头醒目的半月型标志,她了然地一笑。
第六百九十九章 两隔
花落簌簌,粘上钱瑰的锦衣。她红绡轻裾上牡丹花缤纷盛开,若灿灿夕阳将要落山的一瞬,万千璀璨吐尽余生未了的绮艳。
她的手指轻轻梳笼着踏雪柔软的长毛,缓缓上前走了两步,优雅地笑道:“果然贼心不死,一路从大理追踪至此么?”
千禧教这几个人都是青衣黑靴,寻常的当地人打扮。那身村矮小的小头目瞅着钱瑰的华美简直不敢直视,他垂着头,却是皮笑肉不笑行了个半礼,这才说道:“钱大姑娘好手段,玩得一出绝妙的金蝉脱壳,白白葬送了莫先生夫妻二人的性命。午夜梦醒之时,不怕他们找你索命么?”
森森然的声音如三九寒霜,像一把飞扬的尘沙撒在钱瑰心上,存心叫她不安。
钱瑰鄙夷地扬起头来,声音雍容自若:“你说那姓莫的已不在人世么?想是行多了不义之事,天也不饶他,他们夫妇是死是活干我何事?再者说来,我又不是你们教主的下属,凭什么要听他的安排?我走我的阳关路,他过他的独木桥,如今为了几两银子,竟恬不知耻一路追踪,真是令人不齿。”
人多势众,如此欺凌一个弱女子,被钱瑰一顿反驳,这些人竟毫无恻隐之心。
另一人阴测测说道:“钱大姑娘,你颠倒黑白的本事好生了得,明明是你父亲走投无路,拿着钱家的银子买命。教主他老人家宅心仁厚,才允了他的请求,如何便成为咱们苦苦相逼,放不下你家那几两烂银子?”
“拿钱买命?我呸”,钱瑰重重淬了一口,眼里冒出了丝丝火星:“若真买下了我两位兄长的性命,钱瑰自然双手将银子奉上,绝无半个不字。如今我父亲的命在哪里?我两位兄长的命又在哪里?你口口声声拿钱买命,究竟买下了谁的性命?实话告诉你们,莫要相煎太急,否则,那姓莫的便是前车之辙。”
钱瑰口才极好,真真假假一番痛斥,那几个大男人说她不过,颇有些恼羞成怒,上前便要拉扯她的胳膊。踏雪极为护主,拼着力气抬起头来,一口咬在那男子手上,留下两个血肉模糊的牙印。
那男子痛得大叫一声,一把从钱瑰怀中将踏雪拽出,往花架子底下狠狠一摔,幸而那上头铺了块毡毯,踏雪依旧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嘴角浸出了几缕血丝。
踏雪不屈地抬起头来,依旧摇晃着身躯,想要跑回钱瑰脚下,护住她的主人。
“住手”,钱瑰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冲着踏雪便跑过去。她将踏雪紧紧抱在怀里,拿自己的衣袖替踏雪拭着嘴边的血丝,一人一狗偎依在一起。
踏雪费力地拿舌头舔着钱瑰滴落在它爪子上的眼泪,又往主人怀里靠了靠,勉强吐了吐舌头,似是要让主人安心。
钱瑰擦了把眼泪,暂且将踏雪放在毯子上,将一直藏在袖间的匕首拿出,往自己咽喉上一抵,冲那几个人狠狠喝道:“滚,回去告诉你们教主,钱瑰如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哪个不晓事的再敢来撒野,我立时便血溅五步,叫你们人财两空。”
钱唯真与苏光复之间既有一纸契约,钱瑰名义上便成了苏暮寒的人。
苏光复虽然恼怒莫先生夫妇之死,却也不能不替钱瑰留几分面子。因此他命手下人只能威吓几句,大不了胁迫至靖唐关,却不能伤她的性命。
如今瞧着钱瑰以死抗争,这几个人到也不敢纠缠太深。
被踏雪咬伤的那个已然拿帕子包扎了伤口,色厉内荏地说道:“钱姑娘,我家主子敬你曾是尚书府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