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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5章

雪中悍刀行-第8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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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又有老吏部尚书新中书省辅臣赵右龄不掩身份地破开人流,参与其中,坐在了一张临时新增的蒲团上。
  相较赵右龄,由翰林院掌院升任吏部尚书的储相殷茂春就要含蓄低调许多,轻车简从到了国子监,跟年纪轻轻到令人发指的门下省左散骑常侍陈望并肩而立,既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但这两位足可称为中枢重臣的大人物,一个外廷首官的正二品,一个清贵无双的正三品,这一站就足足站了两个时辰。因为他们站在极其靠后的位置,又没有扈从护驾更没有身穿朱紫官服,加上左右前后都是寒窗苦读圣贤书的国子监普通学子,没有谁知道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杵着这么两位当朝大佬,只把他们当作了寻常的太安城儒士。
  国子监持续喧嚣热闹,成为京城上上下下的热议焦点,国子监外的酒肆茶坊更是人满为患,等着那场辩论结局的水落石出。
  不断有士子书生跑到街上大声汇报“即时战况”。
  然而在几乎人去楼空的翰林院,出现了两张风尘仆仆的老面孔,一位是郁郁不得志潦倒多年的元先生,另外一位让当值官员差点忍不住当面翻起白眼,以前宋家两夫子称霸文坛的时候,那官员得人前人后都竖拇指夸赞一声好一位宋家雏凤,现在嘛,两位夫子都死了不说,还谈不上有啥哀荣,谁不知道风光无限的宋家是肯定没机会东山再起了?没毛的雏凤不如鸡,谁还乐意把你贬至贫寒地方当个小县尉的宋恪礼当棵葱?这样的冷灶要是还能烧成,老子就把灶灰全吃了!
  这名从七品清流官员倒是没太过拿捏架子给脸色,终究先前出门访亲的元朴元黄门还在翰林院挂着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为了一个宋恪礼损了多年八面玲珑点滴积攒下来的功德。
  元朴,或者说离阳帝师元本溪在自己屋内落座后,半寸舌的口齿自然含糊不清,“不去国子监看一看?那里是你宋家的兴起之地。”
  跟随元先生结伴走过大江南北的宋恪礼摇摇头,平静道:“旧地重游无济于事。”
  元本溪沉默片刻,缓缓道:“陈望,孙寅,以后就是你的政敌了。他们不论事功学问,都不输你。不过这两人率先由暗转明,这是你最大的劣势,也是你唯一的优势。”
  宋恪礼点点头。
  ※※※
  暮色中,相距翰林院不远的赵家瓮尚书省衙门,一名紫髯碧眼的高大老人独自走到御街上,站在这条天底下最雄伟宽阔的街道中央,背对皇城大门,望向南方的天空。
  老人没来由记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一场偶然相逢,那时候,那人也很年轻,起码腿就没瘸。
  当时自己被恩师故意压在翰林院,而至交好友已经在兵部担任司驾主事,其余同年进士也都各自有了一份锦绣前程。那是一个文人被武夫压得喘不过气的时节,往前推十年,文人便如伶人,在朝堂上只配给武将当应声虫,若是再往前推移个几十年,王朝内处处藩镇割据,人人封疆裂土,读书人连应声虫都难做,马屁没拍对,或者拍得花团锦簇但是被武人误会了或者听不懂,说不定就会被直接喀嚓一下砍掉脑袋,这么一个王朝,不说中原正统的大楚,就是给大楚心甘情愿当奴做婢的东越,也有资格笑话这个北方的邻居是一群未开化的蠢蛮子。而他因为生得紫髯碧眼,连中原人眼中的离阳北蛮子都要冷嘲热讽。
  在某个读书人日子终于略微好过些的深秋季节,那是一个天气阴沉的日子,他去兵部衙门找好友开后门借阅一份有关两辽疆土的舆图,等他如愿以偿拿到舆图,结果滂沱大雨骤至,不敢让雨水沾湿舆图,只好在衙门口檐下躲雨,可那场肃杀大雨始终不停歇,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等着。然后他看到一个年轻人撑伞而至,手里拎着个小木箱子。对这个人,他见之不喜,因为此人身上有着浓厚的武人气焰,观其身上装束,大概是个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杂号校尉,兵部衙门庭院深深,有数重数进,他猜测这人恐怕也就在第一进院子就止步了,果不其然,那家伙被阻在第一进的院子里,他就没有再去上心在意了,只是等雨的时候,偶尔转头瞥一眼,看到那个貌不惊人的年轻武人孤伶伶站在大雨中,就这么一直淋着雨,雨伞放在脚边,还有那只打开的箱子,白花花的,应该是银子。只是这丁点儿银子,在胃口能吞天的兵部老爷眼中算什么,同僚三四人喝上一顿花酒的事情而已。
  他依稀听到那个吃了闭门羹的年轻人的话语,颠来倒去就是一个意思几句话,“我徐骁拿脑袋跟诸位大人保证!只需给我一千兵马一个月,只要一个月,下次拜会大人,就会让人扛来十箱,十箱黄金!”
  雨一直下,他听到那个院中年轻人不断大声说话,不断妥协。
  从一千兵马减少到了八百,再到五百。而箱子也从十箱增加到了二十,再到三十箱。
  当大雨终于渐渐转小的时候,兴许是在里头优哉游哉饮茶笑谈的兵部老爷们,觉得差不多可以出门返家了,陆陆续续有三三两两的大人物走出重重庭院,谈笑风生聊着天,目不斜视地跟那个年轻人擦肩而过,后来有个职方主事倒是终于打量了一眼,却不是看那个讨要兵马的年轻人,而是看了眼箱子里被雨水浸润着的银子,发出一声嗤笑,似乎还阴阳怪气说了句话,只是当时在门口躲避出院众人的他没能听清。
  他想着既然雨还没有完全停掉,干脆就等院内好友结束事务再说。
  可能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他看到一位身穿虎豹补子的老人负手走出院子,身边有一位兵部属官殷勤帮忙撑着伞,伞面全都倾斜向老人。
  老人经过那年轻人身边的时候,停下脚步,用脚踢了踢箱子。因为雨小了许多,他听清楚了那场身份悬殊的对话。
  “哪里人呀?”
  “末将徐骁,来自辽东锦州!”
  “打败仗啦?”
  “是!但是末将兄弟七百人,吃掉了洪成璀两个主力营,其中一营还是骑军……”
  “什么主力什么骑军的,都是废话嘛,输了就是输了。本官只问你一句,本官就当小赌怡情一次,给你点人手,但是你小子真能赚回本?”
  “能!”
  “嗯,那行吧,本官给你个虎符,可以去右卫军调遣三百人,至于箱子,对了,你先前说是扛来多少只?”
  “回大人,是三十。”
  “三十?”
  “五十!”
  “呦,还挺上道。行,本官就给你三百人,记得回头把箱子直接搬去本官府上。”
  “谢过大人!末将定不辜负大人恩德!”
  “哦,差点忘了,你叫什么来着?本官可不希望到时候想杀人都不知道找谁去。”
  “锦州营徐骁!”
  最后,那名兵部大佬走出衙门大门,身边跟着那个屁颠屁颠一手为其撑伞的官员,一手卖力拎着那只箱子。
  他看到那个年轻武将双拳紧握站在雨中,腰杆始终挺直,不过手中多了一枚虎符。
  年轻人将虎符放入怀中,弯腰捡起雨伞,转身走向大门。
  他在年轻武将捡伞的时候就已经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面朝南方。
  后者没有急于撑伞,而是在门口檐下停下脚步,似乎看见了他,主动开口笑问道:“还在等雨停?”
  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然后那家伙就朝他咧了咧嘴,很干脆利落地把伞抛来,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大步走下台阶,踩在泥泞中,渐行渐远。
  那一天,他张巨鹿记住了那个年轻武人的名字。
  徐骁。
  那一年,还没有用上永徽这个年号。
  偶遇的两个年轻人,一个还不是权倾天下的当朝首辅,一个还不是功无可封的大将军。
  更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政敌。
  在这个祥符元年的末尾,只剩下他这个已是老人的张巨鹿了。
  站在御道上的老人缓缓回过神,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不喜饮酒,要是能在地下能遇见你,得请你喝一杯。不过在这之前,就让我为北凉撑一回伞吧。不为你徐骁,只为北凉百姓,亦是离阳百姓。”
  ※※※
  祥符元年末,皇帝赵惇巡边回京。
  御史台和六科给事中联名弹劾一人。
  离阳首辅张巨鹿下诏狱,朝廷公布天下十大罪。皇帝下旨,诛九族。


第一百四十章 天下动静,除夕(中)
  广陵道和南疆道接壤处的祥州,因一条年岁并不久远的杏子巷而著称于世,这条巷子两侧都是江南庭院,虽不宏大却精致,住客也不是达官显贵,而是一些当年没有参与洪嘉北奔的落难文人,既有遁世的西楚遗民,也有上阴学宫心灰意冷的先生,这些读书人落脚时,委实是手头拮据,建造不出什么大宅子。范家府邸便在杏子巷的最深远处,范氏曾是南唐富可敌国的豪阀,这一房范氏先辈在当年逃难前的分家时不要珍宝,唯独要了那一整楼最不易携带的藏书,这二十余年捉襟见肘,若不是靠贩卖新楼内的古籍,否则就沦落到揭不开锅的境地了。离阳昌盛,国运兴,棋运亦兴。好在范家出了一个不爱功名的棋痴范长后,与离阳朝廷新科探花吴从先并称为“先后双九”,两人不到三十岁,就已是打遍广陵江以南无敌手,尤其是后来成为京城八俊之一的探花郎吴从先,登科后被皇帝陛下钦点与离阳棋待诏四位大国手交战,四战全胜,获得了匪夷所思的战绩,而在先后之争中略胜一筹的范长后,就顺势成为隐约的离阳棋坛第一人,新获“范十段”美誉。范长后所居的杏子巷一时间车马喧嚣,只是这位棋痴一直闭门谢客,在棋盘上“闲谈温和,大方正派”的范长侯,在生活中显得尤为拒人千里。
  范家藏书于“宽心”“求恕”两阁,其中求恕阁三层硬山顶,进深各六间,前后有廊,楼前凿有一口正正方方的天井,占地三亩,青砖铺地,不生一根杂草,为夏季晒书所用。不久前刚刚成为范氏家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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