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越人·何处伊成梦-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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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等这个给了她承诺的男人回来。
他的母亲等了一年又一年,腹中的孩子已经落了地,学会了走路,说话。却依旧没有看见他回来的身影。最后,竟然郁郁而终。
母亲去世的那个晚上,她把秦梦如叫到了身边,抬手擦拭着秦梦如脸上的泪水。把一块琥珀色,月牙形状的玉佩放到了他手里,千叮咛,万嘱咐:“如果……你见到了你爹,切记!一定,一定要把这个东西交到他手上。”
秦梦如拿着玉佩连连点头,母亲欣慰一笑,然后合上了双眼,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秦梦如伏在母亲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他认为他的母亲是爱秦惜花的,就连临终前也忘不了嘱咐。一个做母亲的,是不是该对自己的儿子多关心一点?毕竟往后的日子,他要一个人在这个世间走。
偏偏,他的母亲没有……
过了很久秦梦如才知道母亲留给他的就是秦惜花久寻多年的凤玦。只是,这个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要把这个唯一有母亲气息的东西交给那个半点亲情都不顾的男人,秦梦如是肯定做不到的。从那时起,秦梦如经常在想,倘若秦惜花没有遇见月晚梦,就不会有秦梦与在。那么,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人生恍若一场梦,而秦梦如做的,一直都是一场悲伤的梦。
他一直生活在一段迷茫里。不知道该以什么为个尽头。跌跌撞撞里,走到了今天。回首过去,竟然一路都是千山万雪,何时才会有个温暖给他落户,给他一个真正的欢颜。
怔想着,背脊一暖,一件狐裘拂了过来。秦梦如一惊,霍然回过身子,看见琼花有些惊慌地看着自己。被他那一瞬警惕的神色吓愣了住。半响,秦梦如眉目缓和,微笑道:“怎么就起身了。”
“现在天都亮了,你一夜未睡吗。”
秦梦与一愣,抬头看去,那浓郁的黑不知何时已经被破晓那曙光驱去,新雪反射着阳光,刺在他的脸上,泛出一片亮白。那灰茫的树,被一寸一寸吞噬,而末,是一片焕然一新的景象。琼花扶着窗沿,那冰冷的面容上却惊奇一笑:“好美啊。”
秦梦如有几分诧异看着她。这样的景象他足足看了八年。几乎麻木,却在这个初到此处女孩的眼里被叹为一大绝境。
也许,抱着不一样的心情去看待一件东西,生出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起码,他就没有感觉过这里很美,到这里之后,他的心情都是郁结着的。
“看,你的半夕玦!”琼花惊呼,秦梦如一顿,俯身看去,胸前那块琥珀色的半夕玦泛着金色光泽,映在他那张容颜之上。
“果然如花遗梦所言,龙见月则明,凤朝日则辉。”
秦梦如看着她,半响浅叹一声:“琼花,这么多年了,有没有想过回家看看。”
“回家?”
“是,柳家。”
琼花脸上一顿,侧过一边看着窗外的雪,被风卷起,带去一片淡然的尘埃。
十月深秋,再返西南,紫薇花已经全然殆尽。一城秋色,让人心中暗生油然。琼花与秦梦如并肩站在一座偌大的废墟前。一片淡漠的冷灰色,曾经的垂柳都成了灰。只留下一些断壁残垣,提点着人它曾经很辉煌。
琼花叹了一口气,推开那扇被烧得残破的大门,上面的朱红漆掉落,一半焦黑,一半暗沉。就如一道封尘了无数记忆的大门。踩在那青石板的地面,经过假山,荷花池,凉亭,长桥……无一不唤醒琼花的思绪。
这每一个地方都有她快乐过的回忆,与六个哥哥一同嬉戏。春来到西苑桃园看花,夏至泛舟湖上,采下莲蓬,拔下苦芯吃那清甜的莲子,秋降北苑果园中采下硕果,冬临长桥卧雪,拢起堆堆白雪做成各异的形状。
四季各是彩梦,不尽的梦,未曾做完的梦。却被一场大火,全数殆尽。
两人四处走着,志向不同,走着走着却分了道。
秦梦如来到一大片紫薇林里,如今已经是焦枯一片死寂之林。他曾听母亲说过,在她的家里,有一大片紫薇花林,春来时,细雨底下蒙蒙一片紫晕染色。曾经如梦的林子,如今再来,却已经物是人非。
秦梦如深深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一片灰茫凝色。
“你曾说过,这里是你最想回到的地方。现在我来了,你却不在了……不知,你的魂魄是否游离在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候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身影。”
半响,秦梦如掏出胸前的那块半夕玦,微微阴沉底下,却流转淡淡光芒。他神色复杂,紧咬着下唇。
“这是你的东西,你走的时候却留给了我。如今,那个人的儿子等着它救命,他又是伤害你,令你死不瞑目的人。你说,我该不该救他?”
风轻轻吹过,那枯柳枝迎着风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了生命的东西,纵使再问亦是徒劳。秦梦如慢慢闭上了眼睛,一行滚烫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打在那块半夕玦上面。轻轻的,转瞬了一缕光华。
一滴冰冷落在他脸上,秦梦如恍惚地睁开了眼睛,苍天难色,茫茫然然,不知是不是悲悯了秦梦如,得以落下了泪。风很冷,抚乱了他额前的发丝。豁然间,天际一片青,定眼一眼,原来是一把青色的伞移到了他头上。
秦梦如回过头,看见琼花带着淡淡笑意,打着一把伞站在他背后。
漠然里,心中释暖。
“下雨了,我们走吧。”
“嗯。”秦梦如微微点点头。
秋天,是秦楼繁花殆尽的季节。
秦梦与坐在秦楼那躺椅上,默默地看着天边一抹愁。门外阵阵步伐,然后一袭白衣翩然入内。
“吃药了。”柳忆同走了进来。好似,柳忆同从来都与一碗药同时来到他身边。柳忆同伺候秦梦与喝下药后,微笑着替他擦去了嘴边的药汁。
“仅仅一个上午,你就已经送了三次药来。是不是,我的病又重了。”秦梦与淡淡说着。
柳忆同一顿,慌忙道:“没有的事……只是,喝药对你身子好,我才送多几次。”
秦梦与莞尔一笑,看着柳忆同:“你想骗我也该编个像样的理由。是药三分毒,谁也不会没事就喝药。只有生病的人才会喝药。也只有要死的人,才会苟延残喘地不断喝药。”
“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了。”柳忆同斥道。
秦梦与的手伸来,将柳忆同拉到了身边坐下。
“忆同,你会不会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
“年初开时,我曾说过今年秋天要将位置传给琼花,然后跟你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从此与世无争。可,都已经深秋了……我依旧坐在这个位置上面。我欺骗了你……”
“只要你在我身边,无论在哪里都没有关系。”柳忆同打开秦梦与的手,端起空碗站起了身子,“你等一下,我稍后再来。”
柳忆同端着空碗走出了房间,出门那瞬,一面愁色便抑制不住全然露了出来。他默然地走下楼梯,脑中回忆着余梦中的话。余梦中说,秦梦与这几日来不住吐血。除了吃药其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吃下去过。只是秦梦与怕柳忆同担心,命叫白梧和凤桐瞒住。
可……纵使能瞒得住柳忆同的双眼,却根本瞒不住柳忆同的直觉。
就如秦梦与说的,谁会没事就吃药。只要生病的人,亦只要……命不久矣的人。
厨房里,白梧和凤桐正煎着另一副药。见柳忆同拿着空碗回来,白梧拿起炉子上的药,倒进端盘里的碗中。
一股刺鼻的味道袭来,柳忆同嗅到那药味,全身竟发起了抖,他咬了咬唇,拿起端盘,手指颤了几下,霍然扬手一摔,啪啦一声清响,两人一惊看向了他。
“天天喝药,能够喝好吗?只是治标不治本。究竟,有没有办法,让他不喝药也可以活下去?”
白梧和凤桐看着他,半响凤桐叹了口气:“楼主本不让我们说。只是,事到如今亦没有什么好瞒的。办法是有,包括前任楼主亦为了那个办法奔波劳累过。”
柳忆同双眼一颤,喜道:“是什么。”
“就是楼主叫琼花姑娘去夺的那块半夕玦。找齐一对,楼主就有救。如今已有一块,就在大公子手里。”
“那另一块……”
“据说花遗梦已经给了琼花姑娘。只是,这一个多月来我们找遍了大江南北,都没有她的音讯。怕是,琼花姑娘是有意躲着楼主的。”
“那……”柳忆同霍然想起一个多月前的晚上,琼花亲眼所见他与秦梦与的鱼水。那样绝望,那样痛苦的神色。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原谅他了。
“不论如何,一定要将琼花找到。我就是死,也要求她将半夕玦给我。”
凤桐眉头一宛,道:“柳公子你不要如此担忧。大公子和琼花姑娘都是楼主的至亲,他们一定会救楼主的。”
白梧点了点,又拿出了一副药,说道:“所以,在半夕玦未找齐之时,楼主还是要继续喝药。我这就再煎一碗。半时辰后柳公子再来取吧。”
柳忆同双眼颤了颤,愧色道了句:“对不住了,你们煎了半时辰的药,方才被我……”
“不打紧,柳公子也是太在乎楼主了。其实,楼主能够撑到今天,多半是为了柳公子啊。所以,只要柳公子肯留在楼主身边,便比什么半夕玦还要灵几百倍。”
柳忆同淡淡一笑:“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他的。”说罢,柳忆同折身走回秦楼里。眼眸里想起秦梦与向他撒娇时的模样,心中就切切想将他抱入怀里,细细怜惜。
秦楼之巅,门轻轻掩着。柳忆同白袖一推门,入眼就见秦梦与有些惊慌地拿着狐裘往地上盖去,似乎是想要遮掩什么。
柳忆同一顿,大步冲过去,一把夺开狐裘,却看见那一张雪白无染的狐裘另一面,竟是一大片刺目的鲜血。秦梦与一面苍白,眼里带了一丝恐色。
“你又吐血了是不是。为什么要藏起来?”柳忆同拎着那血狐裘怒声质问道。秦梦与坐在躺椅上,仰着头怔怔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