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东流作者:过时不候-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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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安沉默半晌,道:“你说的皆不错。话既已说到此,我便向你交个底——我退兵是丞相密令,是要我即刻回邺城勤王。”
此话说出,只见赵慎面上容色一怔。如若只是高元安内心动摇,他尚可陈说利害,可如今看,事情的根由却在邺城那边。丞相下了密令,高元安无论心中是何计较,亦不能不依从。可此时高元安若撤兵而走,援洛城的事再无指望不说,若撤退安排不当,西燕军在其后追击,便是要一败涂地。更揪他心的,是此举要陷他这一千多骑军于绝境。西燕军万余众,他一千骑军再强,又能奈其何?纵然冲杀回洛城,这一日一夜的路上,不知要折损多少。出洛城前他确是已备下万万不测时的退路,可如今战尚未正经一战,就要他拱手送与他人,他心中如何能过得去?
他脑中片刻纷乱之后,只存下一个念头,便是无论如何要说动高元安不可撤军,于是开口道:“将军挂念陛下与丞相,可此间战事亦是关系国祚安危,况且这一撤军……”
高元安打断道:“道理我不必与我讲了,只是丞相手令在此,便无寰转。”不待赵慎说话,又道:“事出突然,确是全无所料。情形至此,我亦气恼。”
赵慎也不承想他这样说,忙道:“高将军莫如此。”言罢只见高元安神色似有不甘,心里又涌起一点指望,道:“丞相虽有令,可兵法亦说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丞相铁腕,都城之乱必能妥善平定,待将军回还时恐已无碍。而此间大战当前,事关中原局势,轻重缓急,将军必当明白。”
高元安叹口气道:“你还是年轻,只以为这一场叛乱平定,邺城便波澜无惊了?邺城是天子居所,弹压不当,就要搅动天下之乱。况且丞相那厢安危,我是宁可如何小心,也不能出一点差池破绽。”
赵慎这才明白,其中利害高元安早就明白,说了半天,这是为着“丞相安危”。连并旧时种种一起涌上心头,只觉透心寒凉。不由冷笑,一时把持未住,冲口而出道:“难不成只肉食者的命是命,洛城军民与许都府军的命便不是命了?”
高元安听得这话,骤然冷了脸色,喝道:“赵慎,你放肆!”
赵慎并无惧色,倏然立起道:“此时此事到底孰轻孰重将军心里其实明白,我敬将军便是因为尊驾到底是领军之将,而非钻营政客。”
高元安微微仰头,只见赵慎眸光烁烁,半晌冷笑道:“你道这天下得失皆只是靠着刀枪?你还敢妄议孰轻孰重?凭你刚才的狂言,我就可当下斩了你。”
说罢亦不看赵慎,转了身负手道:“如今你想得通想不通便都只有这般,你心中口中再骂我也没用处。我不能解你倒悬,自然不能要你来体谅我,可有些话也便说说无妨。尉迟远正虎视眈眈,我此时撤军,若不慎便要演成主力退溃,其险远甚于与其在此一战。若非不得已,我又何曾愿意走这一步。只是你不解,妄将战局与政局全然分开,乃是小儿言,不但可笑,亦是危险。”
赵慎默默听他说这许久,心中越来越凉,听得最后一句,不禁苦笑。高元安心中所重的自是与他不同,这世上劝说别人的话都轻飘容易,可刃在心上,总不是几句开导便能得解脱。他行至高元安身后,只觉全身僵硬似有崇山压顶,饶是他如何直挺肩背也再扛熬不住,停了一时开口道:“高将军,末将……求您……”这个“求”字出口,心中似乎已无憋屈不甘,只是一片茫然,其后竟不知再说什么。
高元安听得背后声响,转头见赵慎如此神态,微微变色道:“我还不曾说得清楚?你是还要学市井村妇,与我耍赖起来么?”
赵慎双唇紧抿,那瞳仁愈发黑的似不见底,口中不做声,心中却翻江倒海,如万千铁蹄在耳畔呼啸驰过。沉默片刻,心中那念头终如磐石一般,万死不转。面上只轻轻一笑道:“世间人皆有难处,我如是,将军亦如是。将军话已说得甚清楚了,天下是丞相的天下,这洛城却也是我赵氏的洛城,其余再多的话,也不必说了。”
他话说完时,神色已如常端正不见急躁之态,昂然而立,其气清刚。高元安见他如此,默然片刻,道:“我应允你的事不成,如今倒累了你,于公于私我皆过意不去。”说罢抬手施了一揖之礼。
高元安此时纡尊降贵倒也不全是故作姿态,其中亦有几分叹息。他看赵慎半日所为,方才情急时讲话仍有分寸,不像当年在沃野镇时那般口不择言,比之月余前在许都见时亦添了沉稳之风。心里道他长进,不由闪过一丝良驹不曾遇英主的感慨,却又不能再多言,也觉郁郁。
高元安是丞相亲弟,又多年将兵,朝中三司见了亦要客气,如今对一个后生将官如此,此景若教旁人见了,只要惊出汗来。赵慎见他如此,似也不吃惊,只退步闪开垂首道:“将军何必,”言罢跪下顿首,沉声道:“赵慎不敢当。”
随即起身再一揖道:“有些事还要回营安排,恕不奉陪。”
言罢再无别语,转身径自走了。过了半晌,高元安副将轻挑了帐帘进得帐来,见高元安面色阴沉,一脚尚在帐外正迟疑着要退出去,却听高元安叫住他道:“什么事?”
那副将迟疑片刻道:“邺城的消息,军中……”
话音未落,高元安已冷冷道:“你去传令,谁敢妄议班师;立即按动摇军心处斩。”
副将初觉一怔,随即晓得将军的心思,忙称是便要退下,又听高元安道:“你办妥了这事,随我去汜水关,我有事知会魏权。”
副将领命去了,高元安抚着肋下剑柄,面上波澜不惊,心中也翻江倒海。遭遇如今情状,他心中也着实郁闷。西燕蠢蠢欲动,只是朝中想要西征战备总还嫌不足。他如今援手洛城,本来是存着要一战打出稳当中原,争得几年和平光景的念头而来,结果一场正经大战也未打,便要仓促撤军,如何不憋气,更不要说还担心着西燕军趁火打劫。到那时若是真要全身而退都不得,岂不更是倒楣。赵慎此时心中不乐意尚可以向他摆脸色,他的憋气烦忧却找谁去。可是事到如今,只怨天尤人又有何用,终究还是要谋得个生路出来。
念及赵慎,高元安倒有几分耽心。洛城如今已无外援,赵慎纵然侥幸退回去也是困守孤城,与自投死路无异。他领着这一支骑军在外,若是逼得急了走投无路阵前反正冲着自己来了,可是一桩大麻烦。
正默默思量,副将已回来复命,高元安一掸袍角,道:“与我去见魏权。”
魏权也已是得了邺城的消息,迎着高元安进得关来,又遣散了跟前闲杂人。
高元安见也没旁人,便问:“你都知晓了?”见魏权默默点头,又道:“我这几日便要撤军。”
魏权听了,似也并不诧异,见高元安面色沉郁,便道:“将军不必太忧心,事出突然谁能预料。只是卧榻旁出这样的事,纵然未有大碍也着实叫人心惊。我看丞相是要借机清理君侧,这是恐怕是马虎不得。其时身边若无将军这样亲信的统兵之人,如何能有底气。紧要关头,将军护驾勤王的事上可不能三心二意。”
他是高元安的心腹,说话也不避忌。这番话一厢是宽解,一厢也是提醒高元安。在这样的非常时期,最不能令高元宠生疑的便是忠心,否则即便是至亲兄弟也难保不受猜忌。高元安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
魏权略略沉吟,又道:“我已派人暗中将船只沿河集结,七七八八算来三千府军总也够载的。将军一登水路,西燕军就无办法,只是撤退前的安排,将军还要谨慎——如今在河岸一线的,是洛城人马。”
高元安道:“你要说什么?”
魏权笑道:“我想到的,将军必已比我想的透彻数倍。”
高元安道:“他若真要反戈,我也奈何不得。”顿了一刻,叹口气道,“这事终究是我失信。”
魏权微微皱眉道:“将军何必自责,他赵慎是只看一城一地的得失,却不知城池是可失便亦可再得;丞相那边的事出一点纰漏便万难收拾,是万万马虎不得。”言及此低了声音道,“他占着渡口,若要发难倒甚为难办。为保万一,不如便将赵慎诳进城来,”说着手中向着颈子做了个比划手势道,“他那骑兵便也收归在将军帐下了。”
高元安扫他一眼,未置可否只淡淡道:“你从我手下出来,手段倒是愈加利索了。”
当夜,高元安便离了汜水关。副将在后问道:“将军怎么走的这样急?”
高元安冷笑道:“事情说妥了,留在那里做什么?不快些走,若哪一时挡了魏将军的碍,我看他是连将我手刃的事都做得出来。”
副将陪笑道:“将军多心了。他说料理赵慎的话着实是替将军着想。”
高元安道:“他是没错,我也没当面驳他。罢了,是我上了年纪,做事常要摸摸良心,不敢伤了阴骘。”
那副将跟了高元安也好些年,先前何时见过他讲起什么积德行善。此时听他这样说,恍惚中突觉自家将军眼角竟真已有如此深的皱纹,见状再不敢再多话,一行人纵马而行,月夜中马蹄踏碎一地清辉。
待回到营中,早有卫士过来签马,又有人报:“杜融将军在营内求见。”
高元安侧头一怔,道:“哪个?”
卫士再报到:“杜融将军,已等了半天了。”
高元安跟前有些资历认得杜融的听说是他皆有些吃惊,高元安哼一声道:“我这里出去的人如今都有点意思了,他既来了,那便见吧。”说罢径直进了营帐。
过了一时,有卫士引着杜融进来。高元安受了他的礼,晾了半晌,方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杜融神色肃穆,也不见丝毫赔笑,只道:“奉赵慎将军的令,向高将军呈报一桩军务。”
高元安听这话正合着心中顾虑,不觉狐疑,却不动声色,只问:“怎么?”
杜融道:“赵将军说,将军如何安排撤军,他愿助一臂之力。筹谋安排,但听吩咐。”
高元安双手指间相抵摩挲,淡淡道:“哦?这样的人情,我怎么还?”
杜融道:“只请高将军收容这一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