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武汝大殷勤地帮她提行李,也不过是小件旅行袋,走到车站外,单玉莲便决心把包
袱都扔掉。
他体贴地问:
“你饿吗?”
哇,原来他有辆私家车的。
一上车,单玉莲便见车头玻璃上有个大大的“爽”字。是规壳汽油公司的标贴,这
个“爽”字,便是她踏足香港的第一印象了。
她用力吸一口气。是车中茉莉香座的芬芳。
“香港真香!”
车子开动了。
当然她有点怅惘,远离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她再回去,自己已是旅客。她不
是不爱她的国土,只是她最黄金的岁月已经流逝,难以重拾,不堪回首。惟有开拓眼前
的新生吧。她也感觉新生的刺激:一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儿将会发生,要做出准备,
以免应付不了,她兴奋得坐立不安。
实在也饿了。
武汝大把她领到一家酒店的餐厅,在顶楼。
琳琅满目的食物,有冷有热,有威有甜,全堆放在餐桌上。
单玉莲从未见过此等场面,拎着一个碟,载满各式各样的食物,她的碟子上,也有
冷有热,有威有甜,如同小型自助餐桌了。越叠越高,几乎倒塌下来。
他耐心地呵护她:
“莲妹,吃完才再出来拿吧。”
“什么?”她开心得眼睛也瞪大了:“吃完还可以再出来拿的?”
真的?真的?
香港太好了。
武汝大见她小嘴惊喜得努成一个O型,太美了。在低调的灯光下,他心头一荡,情
难自禁。回头见到餐厅有个小唱台。
他带她回到座上,然后把胖胖的头脸贴到她耳边,热气喷出来,他悄悄道:
“你慢慢吃。我上台唱一首歌给你听!”
然后,他柔情蜜意地步上了唱台,路起双脚把架上的麦克风取下来。他拎着麦克风,
自我陶醉,也强逼全体食客陶醉。武汝大展开歌喉:……红唇,烈焰,
极待抚慰,
柔情,欲念,
迷失得彻底……
落地玻璃窗外,是朦胧的夜色,单玉莲听着情歌,唤着美食,心满意足。
她问他:
“从这里看出去,见到元朗吗?”
“怎见得到?元朗很远,地方很大。”
元朗。
调堂今天很热闹。
朱红的大门测,有中英文对照的简介:“武氏家族于公元十五世纪由江西省移民新
界,其后宗族支派繁衍,并建造们堂数检,以供祭祖、庆祝盛典及节日之用。根据古物
古迹条例,此宗柯受法律保护……
调堂经过一番布置,由清朝迄今的祖宗神位,都正视武汝大招亲。
橘红色的木窗、金漆的雕花、泥塑的彩像、廉城和鹤、瓜鹏绵绵、大大地张着如同
虎口的灶、光绪十六年庚寅思料一甲二名钦点榜眼及第、大袍大甲背插令旗手执关刀的
门神……
今天单玉莲入门了。
四周挂了喜帐,有大红双喜字,也有“骛风和鸣”、“五世其昌”、“珠联璧
合”……
武家树堂大摆筵席吃盘菜。内进是厨房,大处大锅,妇女们落力地预备,木盆中盛
放着鱼块、鸡肉。猪肉、猪皮、冬菇、豆腐泡、笋、乌头……一层一层地堆上去。
露天的地方摆了方木桌、轿凳。桌面有青花大海碗、红漆筷子、啤酒汽水。
武汝大最开心了。头戴小卜帽,还曾花挂红。他一边照镜子装身,一边拚命把卜帽
上的孔雀翎拔高些,捐苗助长,好使自己看来也高些呀。
伴郎是同村兄弟。过来他身旁,讲了一句话。
伴郎好似狠心照:
“你一定‘支了上期’啦!”
这样的一句话,便把武汝大得罪了。他气得涨红了脸,表情古怪。当然他希望可以
支上期,不过他没有,他不敢。也便骗自己,这是对她的尊重。
如果有就好了。
所以他根这不识时务的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
武汝大马上翻脸,转身登登登地走了。伴郎不知讲错了什么话,颤着屁股在他身后
拚命解释,讨好……一直跟了很远。
这边厢,穿金戴银,脖子上挂了金小猪胸牌的单玉莲自调堂中那暂辟为新娘房的小
室出来了。她的头发烫过,指甲涂上艳红的寇丹,脸上化了浓浓的新娘妆,果然千娇百
媚,喜气逼人。她往哪儿走,哪儿便荡漾一片红光。武汝大看得呆了,也忘了生气。
他又喜又怯地唤她:
“老婆!老婆!”
单玉莲见这环境,满目都是窥望她的人,陌生而权威,便把小手交予武汝大,由他
牵着过去了。
“老婆!过来斟茶。”
一干长辈都在热闹熙攘中就座。
有个大岭姐,负责照应新娘子。端了茶盘,便领她见过一个怪物。
“这是太婆。”
单玉莲不看犹可,这老妇,便是一把晒久了的菜干,颧骨往上翘,嘴角往下弯。全
脸是十分细致而整齐的皱纹,花白的头发,所余无几,核棱的一个秃顶,强装组成一个
偎智,客边插了朵鲜花。因是喜庆日,脸上非得带点表情,像只余败絮的一个柑。看来
差不多一百岁。
太婆是村中的人瑞,搅不清她是谁家的曾祖,反正她毕生伟大的贡献,是生了十四
个子女,然后又自傲地活到今天,如同神祗,武氏宗族但凡须敬酒奉茶的场合,她是第
一个来领受的。
单玉莲把茶奇。сom书双手递上。
她猛地一怔,喃喃:
“哎呀,你走呀、你走呀。”
“太婆,饮茶啦。”
“查?你来查什么?”
她不接过茶,望定新娘子,目光怪异:
“狐狸精呀。”
单玉莲愕然了。
太婆太接近死亡了,她一定明白一点玄机。但她又太老了,总是无法表达她的心事。
只见她把枯瘦的皮裹着骨的小手,赶呀赶,像无意识的动作。
“你不要来!你不要,你番归啦!”
后来,还是众人做好做歹,方才哄她喝了茶。过了一关,又到另一关了。
这是一个空座位。代表过世的人。
武汝大指一指:
“我爹。”
单玉莲一怔,不知所措,大好姐把茶交给她,武汝大捉住她的手,把茶洒在地面上,
然后对着空气道:
“爹,饮新抱茶啦!”
横来一只小脚,赫然是太婆的,把地面上的茶渍踩呀踩,向着空座位,非常关切地
道:
“她太靓了,靓过头,你要看紧一点!你究竟理不理你的儿子?”
单玉莲只觉氛围迥异。马上,又被引领去见另一个女人了。她同武汝大一般矮胖,
像是同一个饼印拓出来。使是她的新奶奶。
“奶奶饮茶。”
她不接,忽地含悲带泪,对武汝大诉衷情:
“汝大,真想不到你这样大了,又娶老婆了。仔,你不要忘记阿妈呀!你不要有了
老婆就反骨呀!呜呜呜!”
单玉莲暗叹了一口气,她还得去面对另外六个小矮人。武妆大—一招呼:
“我大家姐。”
“大姑奶饮茶。”
“我二家姐。”
“二姑奶饮茶。”
‘我三家姐。”
“三姑奶饮茶。”
见过一干人等,新娘子已疲态毕呈。这批小气女子,全部在摆款,辗转不肯接过她
的奉茶,以示下马威。
单玉莲的委屈,好心肠的武汝大瞥见了,在她耳边安慰。
“她们太矮了,找不到人家,还未出门,所以不高兴我出头了。”
她垂眼。他也矮呀,不过,他找到自己。
武汝大继续爱怜:
“没事、没事,过了今晚没事。”
今晚,一层一层的,揭发他家庭状况,真是一人侯门深似海了。还听得姑奶奶的评
议,窃窃私语。
“你看,前凸后凸,像个S型。”
“是呀,谋财害命格!”
“惨啦,汝大迟早被她阴干的!”
七嘴八舌中,大家便就座吃盘菜了。
04
女人的座位设于洞堂侧边,风俗如此——女人坐不得正中。
单玉莲逼得与这批女人同席了,每来一名,便让座一次,恭敬而受气,虽然她们都
唤她:“坐啦。”
但,哪儿有她立足的地方?像八仙桌旁的老九。她只好笑说:
“不要紧,我劳动惯了。”
寄人篱下的感觉,随黄昏渐浓。
锣鼓喧嚣,村中的兄弟抬了一头斑斓的彩狮出来,大头佛持着破葵扇在诱动。
狮开始舞动了,威猛地舞到树堂中心庆贺。只见矫健的腿,马步扎实,功架十足,
一路的满怀豪情壮志,纵横跃动。到了庭前,狮头猛地一举。
单玉莲如着雷顿地盯着这头狮、这张脸、这个人。
众乡夫猎户,约有七八十人,先把死大虫抬在前面,一个兜轿抬了武松,便游街去。
欢呼声中,英雄重演打虎佳迹: “但见青天忽然起了一阵狂风,原宋云生从龙,民生
从虎。一阵风过,乱树皆落黄叶。扑地一响,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
我便从青石上翻下来,提梢棒,尽平生气力,打、打、打……
在帘下磕瓜籽儿的潘金莲,打扮光鲜,眉目嘲人,双睛传意,满目只是一个英雄。
她—手扶在桌面上,受惊过度,桌面被着力一倾,青花大海碗应声倒地碎裂,把单
玉莲自虚幻中急急唤醒。
大家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摇摇欲坠、失态但又强撑的新娘子。
她见到这个舞狮的男人,赤着膊,一身的汗,在胸肌上顺流,由一点一滴,汇聚一
行,往下流……
他是武龙!
是他!
在此时、此地,她见到他!
武龙自洞开的彩狮巨口中,隔着难喻的因由,也见到她了。
像一整盘娇小玲珑如女儿舌尖的红瓜子,被奋力倒泻在床上,散乱不堪重拾。
他也得跟随一群男人,玩新娘去。
“汝大,你想入洞房?先把瓜子一粒一粒地给拾起来。”
“对呀,否则我们不走!”
众人起哄,还拎来一瓶酒,强灌武汝大三杯。
“嗜,味道真怪,胆的。”
“很正吧?这是虎鞭酒!”
一个装作难以置信:
“虎鞭?人鞭吧!”
大众便怂恿着新郎了。
“快喝、快喝,保管你今晚人始变虎鞭!”
‘努!”武汝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