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曲待谁欤-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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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唤“甲木萨玛”的羌族美人言及此处竟已热泪盈眶,她双手交叠置于肩头,复又伏在地上向温羽徵作了个羌族的大礼,宛如膜拜她的神只。长久的行礼之后才支起身子抬起脸,又借李谦的口说道:“当甲木萨玛知道汗王欲献几位羌族美人于汉家皇帝,便不惜离乡背井,自告奋勇向汉王提出请求,只盼此生能有幸再见将军一面……甲木萨玛听说汉人们把将军亲昵唤作‘温郎’——”
始终阖眸沉默的温羽徵猝然睁开眼睛,倾身向前,粗暴地捏住了那羌族美人的喉管。
“你听好了。纵然校短量长于你当年所见的那个男人,我也比他更壮健,更强大,更俊美。”全然听不懂汉家语言,却莫名由男子目光中流露出的狠绝与阴鸷,意识到了某种行将就戮的危险。强烈的恐惧之心似枭隼的利爪将她猎获,她瞠大美丽的眼睛想要后退,却因下颌被跟前的男子牢牢捏住而动弹不得。
“你听好了,”骨节喀嚓作响,手指再注下三分劲力。他倾身向她靠近,将自己的脸孔无限逼近女子的眼眸,直至交睫相距。棱角分明的唇蓦然勾起,字字清晰地又重复了几遍,“你听好了,”他说,“你听好了,我不是温商尧,我是温羽徵。”
男子的手腕突然一折,生生拧断了女子的喉骨。
眼见有人瞠目气绝倒在自己眼门前,一众歌姬尖叫着往门外跑去。还未有一人跑出门去,温羽徵便削出了嗡鸣鞘中当吟——几道阴戾黑光纷杂闪现,几注红血泼溅罗帷。一滴一滴粘稠而腥红的液体滑落于当吟的长刃,而那些美貌女子俱已香消玉殒,至死难以暝目。
愣愣伫在屋中的另一男子早已骇得腿软,刚欲扶墙迈出一步,竟又狼狈跌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将……将军……杀不得……”李谦看见女子们横尸的血泊之中倒映出温羽徵那张直鼻俊目的脸庞,一种异样的、如释负重般的容光焕发其上。他的唇边浮着一个极为古怪而慑人的笑,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拭过溅于颊旁、发梢的血液,又轻轻拂去剑上的殷红。
“将……将军……”
温羽徵一抬臂,将径自嗡鸣的当吟归入鞘中。不顾脸上、发上仍带血迹,他信手系上衣袍,微微笑道,“我这便入宫赴宴。”
☆、54、于嗟阔兮不我活(下)
苑中湖畔,天子大宴群臣。山珍海味,奇禽异兽,宫内的金觥玉馔奢靡自不必言,纵然向来钟鸣鼎食的臣僚之家也远不可比拟。龙袍少年屡屡抬臂自斟,群臣也乐得与天子共饮,接连举盏恭祝秦开初次挂帅即旗开得胜,倒也是君臣同乐,一派和睦安然。
待酒足脍饱,散去筵席。杞昭将身侧的梅公公招来低声吩咐数言。梅公公颌首诺诺,复又提裾去追已行远了的温商尧,高声喊道:“皇上请国公留步……请国公留步!”
见男子折转回来,杞昭令人取出白狐毛披风,亲手替他御在了肩头。“外头寒,你的紫貂仍显薄了些,披上这个再走。”
温商尧低头看了看白缎领子上以金丝细细织绣的合欢花纹样,微微生出一笑:“这该显得女气了。”
“哪里女气?”杞昭怕他给脱了去,赶忙道,“温大首辅就算簪着花儿,也英气俊朗得很!”
温商尧放声笑出,又咳了几声,倒也未将披风解下。
淡淡的药草清香飘入鼻腔,杞昭深深嗅上一嗅,竟觉方才的酒劲直扑头顶,一阵浓烈醉意随之袭来。少年天子佯作站立不稳,自男子身后伸手将其揽住,低声道,“你的女儿……非是朕不想娶她……”
温商尧轻咳一声,面色未改地略一颌首道:“臣明白。”
将他环得紧些,杞昭又道,“这些日子你未上朝,朕屡屡派人传你入宫,为何你总推搪不来?”
“非是推搪,实乃病恙在身,不便前来。”温商尧摇了摇头,稍稍沉默片刻,又将眉眼凝得郑重,“臣知陛下亲政不久,立威心切,故而未在朝堂之上出言反对——然则大将军温羽徵戎马十载有余,屡建功勋未尝败绩,实无理由此番出征不由他领兵。还望陛下三思。”
少年天子亦是眉峰蹙起,同样沉默片刻才道:“秦开虽年少莽撞,可他初生牛犊总当有历练机会。朕知你们兄弟情深,也知你所言甚是,可兵权在温羽徵手中,朕委实食寝难安……你方才之言,且容朕再作一番思量……”
刚欲再言,忽感胸口一记闷疼,似为人用力拽了一把心脏。踉跄几步,便径自坐了下。见身前少年一脸浓郁忧色,他以轻喘平复,又阖起眼眸道:“不妨事,小憩片刻便好。”
龙袍少年走至这男子的身前,低下眼睑,出神凝视那张闭目的脸。鬓边白发款款浮动于风,他眉头浅浅蹙着,薄薄的唇轻轻抿着,长而分明的睫泻下浓密阴影,神情则泻着一丝淡淡慵倦。
他乏得好似已经睡去,便给了他与他亲近的契机。
自纳了白芍为妃,杞昭顺理成章初尝男女间的云雨情''事,可那极乐似的快乐竟全不若与眼前的男子咫尺相距,体肤相触。贪婪地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少年天子丝毫不以此刻对一个男子的情动为耻,萦于心头的唯有一个俯身向自己心爱之人靠近的念头。
“温商尧,你这人……不够干脆……”少年的温热手指抚上男子的冰凉面颊,以游弋的姿态缓缓滑过那隆起的眉弓与深邃的眼眶,“朕早说了朕喜欢你,也确信你喜欢朕……可为何你总不肯正视自己的心意,偏要躲着、避着、抑着、掖着……竟不难受?”
温商尧一动未动,眼眸也未睁开,任由对方的手指滑过自己的挺拔鼻峰,也任由他的唇贴向自己的。想来能于这酷寒冬日偷得一时半刻的体肤温暖,连日来的身心俱疲随之消解于无形,幸也,幸甚。
“你不难受,朕可快难受得疯了!”四片唇轻轻相贴摩挲,全未注意到有人正于远处冷冷看着。“朕当以天子之名与你立誓,朕会成为名存青史的圣主明君,朕也要定了你……这些日子朕思来想去,委实不觉此二者不可兼得……”
正当少年舐出舌尖撬开男子的齿扉,轻柔与他的舌叶擦掠缠裹之时,身后蓦地稀稀拉拉响起了一些掌声。
杞昭霍然惊起,而温商尧也睁开了眼睛。
“实该恭喜,这没有了翁婿伦常的阻绊,大哥与皇上便可这般巫山云雨缠绵好合!可喜,可贺!”温羽徵一壁两掌相掴,一壁自远处慢悠悠地晃来。衣冠不整不说,额角发丝都还挂着殷红血液,衬着那张一脸诡笑的俊美脸庞,委实森然可怖。
无论何时何地见得这个男子,仍感一阵憷意透彻肺腑,少年天子往那白狐毛披风之后猛然避去大步。
“人道‘兄弟连枝,心有灵犀’,果是不假……”他侧了侧头,以眼梢瞥了躲于自己兄长身后的杞昭一眼,面带讥诮地一勾嘴角,“我喜欢一个,你也喜欢一个。”
怪诞含笑的目光瞪视对方少顷,温羽徵竟慢慢抬手握上了剑柄。而鞘中当吟窸窣嗡鸣,发出的声响浑似恶鬼恸哭,愈渐凄厉。
杞昭不知当吟“嗜杀必吟”的蹊跷,温商尧却清楚得很。抬臂将少年又往自己身旁揽了揽,口吻虽淡,目视弟弟的威严则不容争辩,“你想弑君吗?”
一晌对峙,温羽徵忽而扬声大笑,往后退去一步,“昔日睿宗皇帝比武于校场,一举夺下兵权,自此名震四野,人心归附。也一举奠定了我大周‘校场选帅’的祖例,延承至今。”他掉头大步而去,边笑边道,“温某自然非是那贪权弄柄之人,虎符可以交出,但也得秦开凭本事来拿!”
大将军武艺当之无愧地冠绝天下,“不殆战神”的自封虽显张狂却也绝非自夸。
温羽徵以“拳脚无眼”为由立下生死契约,分明就是伺机一偿夙怨,欲取秦开的性命。
校场之内,天子群臣高坐瑶台,数十万兵士也持戈齐聚,乌压压似暴雨来袭前天际的浓云。而校台之上,那皂袍少年已满身剑伤,满口鲜血。
重创倒地的少年复又跌爬起身,而手中长剑业已为当吟削断。伤口血涌不止,举步维艰,摇晃不稳。杞昭唯恐他有性命之虞,大叫道:“秦开,不要比了!”可秦开全似置若罔闻,猛然抬手将断剑掷于地上,聚气于掌间,一声大喝又朝对方扑去。
温羽徵冷笑一声,连当吟也置之不用,仅看似信步闲庭地一个踏风跃身。迅捷似刹那电光,便对秦开当胸一记重踹,直教他飞出数丈,鲜血、唾液一并喷出口中。
一脚踩向倒地之人的脖颈,那俊美郎君妖娆笑道,“你若承认是我孙儿,开口向我讨饶,我大可赦你不死。”
“你……你休想……”根根青筋似附墙的藤蔓爆出额头,两目翻白,脸孔涨得茄紫,秦开一面奋力用手将那只踩在自己喉管上的脚掰开,一面还强撑道,“秦某乃……乃大周未来的三军统帅……怎可向你这恶贼……摇尾乞饶……”杞昭急得大嚷:“秦开,朕命你认输!别再打了!”然倒于地上的少年仍倔强道:“臣……没有……没有输……”
“嘴倒是硬,殊不知脖子是不是也这般硬?”温羽徵足尖又加几分力道,狠狠碾压起少年的喉管,却不住拿眼梢瞥看着那远远观望、始终未置一言的男子。
“臣没有……没有输……”秦开的脸色愈涨愈紫,手指胡乱地拨弄着温羽徵的脚,却丝毫使不上力。眼见地上的少年眼眶充溢血丝,眼球凸鼓欲裂,温商尧轻咳一声,终于出声道:“羽徵。”
兄长一唤果然止了他的眸中阴戾,温羽徵施施然一撩袍裾,放开了脚下之人。
“大哥若有雅兴,何不下场赐教?正好也可替弟弟解开长久以来的心头之惑——”待三五羽林小将涌上前来将已半死的少年抬下校台,俊美郎君慢条斯理地以手指拈起颊边飘发。睫扇低垂的桃花眼眸泛起滟滟水波,连同那不涂自丹的唇也妖冶含笑,他慢慢开口道,“你我之间,谁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