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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长曲待谁欤-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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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三百万两用以赈灾……”山东镇守施淳面貌敦厚温良,神容颇有那“以鲊寄母”的孟仁之风,看来却是已和淮王简奕两厢勾结,又道,“这不,命我备得车马,又与小皇帝外出巡游了。”
  “他也断无几日安生日子了!”简奕立得挺拔如松,鼻腔中叱出一声冷笑,“浚王早已在京里安插了细作,那人让我等稍安勿躁,只说京里不日便将生得更天换地之巨变,我等静观其变、坐享其成即可。”
  “什么静观其变?什么坐享其成?不过就是个无耻阉伶的口舌搬弄而已,父王竟还当了真?!”
  几人尚在说话,辚辚车行之声便自远道而来。
  “不知皇上与国公大驾亲临济南,淮王简奕未曾倒屣相迎,实乃罪无可恕!”简奕慌慌张张跨下白玉台阶前去相迎,一个步履踉跄,竟扑跌在了马车之前。他跪于地上,仰头作礼,“还望皇上与国公恕罪!”
  听得轿帷之外的简奕跪地行礼,杞昭敛去面上笑意正身端坐,清一清嗓子要令其“平身”——岂知身旁的温商尧先己一步掀开帘幔迈身而下,淡淡说了声,“起来罢。”
  


☆、41、吴钩碎斗鸿门宴(上)

  简奕为尽地主之谊,自是百般殷勤,大摆筵席。对于淮王这个远房皇叔,杞昭谈不上喜欢。只听闻他的丑事不少,远不及另一位皇叔浚王简寿来得贤名远播。而简柏修的放肆张狂堪比京里的温羽徵,更让少年天子见之就心生不快。
  开筵之前,一个少年突然自座后走出。面庞清秀稚嫩莹白如玉,他一撩袍子跪于地上,“此次天降蝗灾百姓遭殃,柏楚痛心入骨,故而执笔为文,对大周今后的备灾、救灾一抒己见。若柏楚说得不好,还望陛下与国公恕罪!”
  简柏楚虽为庶出,却因天生机敏聪慧而深受父亲喜爱。简奕一度打算立他为世子,可到底拗不过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只得在平日里多给这个儿子一份恩宠,也每每惹得自许甚高的简柏修大为不满。温商尧自下人手中接过少年递来的折子,粗略过目之后又递给坐于身侧的少年天子——打开折子,一字不落地细细读下。文采斐然不说,更悟境触机言之有物,全然不似一个十三岁孩子的口吻。杞昭想到自己不由更感汗颜,悄悄低头揾了一把额头沁出的薄汗。
  “晋大夫羊舌职曾云,‘以智御智,如用石压草,草必罅生。以暴禁暴,如用石击石,石必两碎。’”简柏楚仰起脸来,抱拳对答,“未免逢灾生变,赈济之余不忘化心安民,方能真正消灾弭祸。”
  “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夙成早慧,实属难得。”温商尧掉头看了简奕一眼,咳了一声,笑道,“王爷当真好福气。”
  “陆绩六岁怀橘,曹冲七岁称象。柏楚年十有三,身为大周子民,自当为家国、为百姓略尽绵薄之力,委实不敢再贪居国公谬赞。”十三岁少年从容不迫娓娓答来,温商尧一壁含笑倾听,一壁颌首称赞。看见举座皆对柏楚啧啧称赞,柏修不加掩饰心头的嫉恨不满,于一旁冷声讥诮道,“哼!好个装腔作势的献媚小人!”
  温商尧朝座下的简奕微笑道,“温某有个不情之请。”简奕忙不迭地抱拳点头:“国公但说无妨。”温商尧将目光移向简柏楚,又笑,“温某年近不惑而膝下无子,始终引为憾事。今日见得柏楚聪慧绝伦,实在喜欢得紧,有心收他作义子,就不知淮王意下如何?”简奕点头如捣蒜,只说,“若得国公不嫌,小王求之不得!”复又掉头对锦袍少年轻喝一声:“快!还不叫义父!”
  “义父此行走得匆忙,也未带见面之礼,”若有若无般瞥了简柏修一眼,温商尧又对跟前少年面露慈蔼微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义父回京之后,定会倾囊相赠一份大礼,可好?”
  “多谢义父!”少年乖巧应答,见那披风加身的男子扬手唤他,便走上前去大方坐于他的身旁。
  简柏修天性刚愎多疑,眼看温商尧这般亲近自家弟弟,心头猛然一悸,疑心他有意另立柏楚为淮王世子。正欲拂袖而去,忽听一阵管弦之声沸反而起——
  雕花朱扉为一众美貌女子络绎拥开。简奕父子俱是好色之徒,淮王府内供养着一群搜罗选拔于各地的歌姬舞娘,足有百人之众。甚至比领衔十万鲁军的十三铁卫,更遐迩闻名。
  莺歌燕舞,琵琶罗裳交相辉映,满堂艳香旖旎。少年天子看得目醉神迷,早已将眼皮下摆置的美酒佳肴抛诸脑后。心忖这个漂亮,那个也漂亮,这淮王府里的歌姬舞娘比甄选入宫的婢子们还漂亮!微一瞥眸却发现温商尧一脸不以为然,他举起酒盏饮上一口,轻咳数声,摇头笑道,“人言齐鲁之地多美女,今日才知,原不过是以讹传讹。”
  简柏修脸色阴霾,扬声又唤:“将澄碧楼的姑娘们唤来!”
  话音甫落,又闻见一阵香风扑入门来——俱是杏眼桃腮,袒胸露背的妖娆女子。简柏修得意地朝温商尧瞥去一眼,却见他仍是举樽而饮,不浓不淡、似是而非般噙有一笑。
  简柏修自觉为对方的毫不在意驳去了面子,再对下人怒声道:“去将世子妃请来!”
  “世子妃这些日子身子不适,怕是正在小寐——”
  “废话什么!”巅毫不见对妻子的怜香惜玉,简柏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好生梳妆,快些过来!”
  座上觥筹交错,众人复又自若谈笑。不过些许时刻之后,听得下人来报,“世子妃到!”
  众人循声望去,一刹满堂清静——跨门而来的女子素衣一袭朱粉未施,乌黑长发随意拢搅着斜垂于肩,仅插了一支银篦用以缀饰。然而纵使这般不谙妆扮,仍掩不住她的天香国色。眉眼秀雅绝伦精致若画,兼具云珠之艳,兰珠之俏,又宛然更胜一筹。
  少年天子微微蹙眉,只觉这个女子些微眼熟,却道不出为何这份“眼熟”令他如此心绪不宁又不快。
  “苑雅可是齐鲁第一美人!”简柏修满目傲色地望着妻子,俊秀的下巴高高昂起,扬声道,“不!苑雅乃天下第一美人!”
  瞧见温商尧目不交睫地盯着跨门来的美人,简奕笑道:“苑雅,还不上前来替国公斟酒?!”
  那名唤“苑雅”的女子点了点头,娉婷近前道,“臣妾参见国公——”
  话还未完,竟被对方一把托起了下颌。
  这堂堂首辅的一瞬神伤黯然,秋毫未落于简奕之眼。他扭过头去,与施淳相视一笑,似是在无声言语:我说这天下男子皆好色,纵是一朝首辅又如何?人言“温商尧不近女色”,原不过是比旁人挑剔些罢了。
  倒全然未曾察觉自己的儿子拍案怒视,几欲将眶中眼眸爆瞪而出。
  温商尧以不轻的力道掂着身前女子的下颌,自顾自地凝眸相视。而美人双眸娇怯低眉一笑,浑然便似那个他措笔绘作的女子,脱凡而来,活色生香。
  “世子妃她……颇似温某的一位故人……”松手放开眼前美人,唇舌间的琼浆再无半分甘冽清香,徒剩丝丝苦味萦结于喉间。他抬手支于额前,连连摇头,轻声自言,“我醉了……定是我醉了……这世间如何有人会像她……”
  他想起无数个斋中独坐的夜晚,自己凝眸相对高悬壁上的画中美人;也想起妻子朱氏病逝之前的哀婉之言,“你能待我这般好,便知你绝非无情之人……可惜你的‘情’全似那最美的谢娘洗了铅华,最擅画之人封了笔札……”那个温婉秀致的女子阖起眼眸,含恨离世,“我不怪你……只怪自己不是你愿调瑟画眉的那个她……”
  多少痴狂往事一夕袭来。似濡湿的锦笺难以漆画墨书,一笔丹青,一笔玄黄,转眼涴成一片污浊;又似那梅天风雨淅淅浥浥,揾不尽,剪不断,遂成一地相思。
  见施淳朝自己使了个眼色,简奕当即心领神会,对自己的儿媳暧昧笑道,“苑雅,你这就扶国公回房罢。”
  “温……温……”杞昭见得温商尧被苑雅扶往了门外,方要起身去追,却被简奕按住了肩膀,大笑道:“国公不胜酒力便随他去了,皇上可得与微臣好好饮它一宿!”
  苑雅扶着温商尧姗姗迈入东侧厢房,又将他小心扶于榻上。
  倚于榻上的男子眼眸轻阖,气息安然沉稳,仿似已经入眠。
  苑雅坐于榻边,借着踏窗而来的朦胧月色与徐徐摇映的微弱烛光窥看他的面庞。眉峰眼眶棱骨分明,唇缘不笑而微微带翘,因酒醉半酣而面色生绯,反将平日里的苍白病态掩去不少。以她的年纪当然不曾听过《温郎谣》,自然也未如云珠这般自幼倾慕于他。夫君简柏修算得上是人中无二的美男子,可她仍发觉,自己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便是那瘦损病容常带的三分憔悴,也好看得摄人,好看得入骨,好看得惊心。
  一不留神便看他看得久了些。苑雅自知大为失态,赶忙站起了身。刚欲离去,忽被人牢牢握住了手腕。
  温商尧睁开了眼睛,凝视她道,“你且留下。”
  “承蒙国公宠待,苑雅感激不尽……只不过……苑雅已为人妇……”苑雅并不情愿,一面挣扎一面小声惊呼,“男女授受不亲,还望国公——”
  手臂稍一用力便将她拽落在怀里,修长手指轻轻托起她的下颌,“你唤我什么?”
  指尖的皮肤细滑冰凉,全不似练武之人。美人的面颊渐渐染出深秋的霜叶之红,含羞答道:“国公……”
  温商尧摇了摇头,“不对。”
  “可苑雅听见,旁人都是这般称唤于你的……”
  “你如何是旁人……”温商尧俯下眼睫,极致温柔地流连抚摩起美人脸庞,眼睛,唇角……深长眼睛泛出微红款款相视,氤氲含泪的缠绵深挚令人如何难以启齿拒绝。四眸相视下,她仿佛自这双天下独绝的眼睛里看见了当年那个西风白马、长剑飘袂的少年将军。苑雅恍然发现,男子的鬓角处竟刹那间无端端生出好些白发,清清楚楚,一眼分明。仿似根根冰丝弹指穿梭织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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