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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琼觞·第一部-第2章

小说: 琼觞·第一部 字数: 每页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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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玉的神情并不像我想像中的杀手那样残酷,柔和得像泉水一般随途流淌,轻淡婉转,他的动作幅度比我想得要小得多,速度也要快得多。可我浑身顿时就打起了寒战,这样的一幕让我感到害怕了。他看到我的样子,有些不屑地笑了:“我留了一只活口,你去把那一只给我抓过来。”我原想拒绝,可看到他的目光,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点点头,有些颤栗地朝那堆躺着的飞禽走去。
            走近了我才看清楚,每一只鸟的咽喉上都插了一片贝壳。未见血,却已断气。小时候的我不懂未见血的死表明了凶手内功的深厚,只是觉得那些海鸟半张着嘴眼睛圆瞪的死相非常诡异,当下我就想转身跑回弄玉身边。可是转身,他站在那里,轻衣翻飞,青丝飘舞,那样的他让我不敢接近。
            刚看到那只双脚被贝壳射中的海鸟,我就想此时自己的眼神就和它一样吧,恐惧到不敢移动一步,与它对峙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伸出微微颤抖着的手,闭着眼睛捉住了它雪白的翅膀,拎起它的身子,朝弄玉走去。
            他看着我,收敛住了以往的温柔表情,说:“现在,我要你把它杀了。”当他说出“杀”这个字的时候,我的双手一抖,那只有我一半高的海鸟便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凄切的哀鸣。或许是动物的第六感告诉了它,它离死期已不远矣。
            我吞了口唾液,小声询问道:“它已经残废了,而且我们拿它也没用……不杀了,行吗?”弄玉笑了,拿着一块银色的小贝壳在手中把玩着,他把那贝壳放到了我的脖子上,轻轻的摩挲着:“我想在你这白白的皮肤里镶上颗贝壳,一定是个很美的雕塑。”
            我腿上一软,立刻就坐在了地上:“不,不,不,我杀……我杀!”这就是自我保护的本能。我竟毫不犹豫地抢过了他手中的贝壳,在那只依然在不断惨叫的海鸟颈项上乱划。每一下都是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可是它除了叫得更凄惨以外,却没有一丝死亡的征兆。它脖子上的体温和底下血液的跳动让我感到恶心,我想呕吐。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递到了我的面前。我抬头,弄玉轻柔地说:“来, 
            用这个。”我又看了看那把匕首,锋利尖锐,削铁如泥。颤抖地接过匕首,闭上双眼,用力刺入了它的体腔。
            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匕首落在了沙滩上,没有声音。我大口大口地喘气,无尽的惶遽和绝望一瞬间侵蚀了我的脑海,那是我人生里的第一次杀生,以往我连蚂蚁都不敢去踩。而现在,我杀了一只有我一半大的海鸟。耳边又一次响起了弄玉那婉转动听的声音:“好孩子,不愧是我的义子,你没让我失望。天晚了,回去吧。”
            也不知隔了多久,我依然没睁开眼睛,站起身,哆嗦着避开海鸟,可是太着急,竟被海鸟给绊倒了。我的身子一接触到那海鸟余温未退的尸体,头皮立刻开始发麻。我一脚将它踢入了海中,疯狂地跑回了小屋。
            远远地就看到花花站在门口,孤零零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站在风中独自飘摇的小麦穗。她正在等我。我走过去,她却露出了惊愕的神色。我伸出手想叫住她,却看到了满手还未凝固的鲜血。而花花立刻从我的身边逃开了,眼中尽是恐惧和害怕。
            “花花,你、你不要不理我……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你过来啊……”
            就在我正朝着花花走过去的时候,身后一个极为悦耳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你看看你,浑身都是血,你要人家如何跟你讲话?”我转过身去,看到了被门外淡淡星光照映着的人,在这样柔白光芒的笼罩下,海风吹来,他的衣服微微鼓起,发丝轻拂在他如凝脂般的皮肤上,让人看了不禁心生荡漾。想起方才他逼我杀那只海鸟的模样,若不是生着同一张脸,我一定会以为是两个人。
            他见我半晌不开口,又说:“你去照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了。”我茫然地点点头,朝着床头旁的铜镜上照去。刚看到镜中的人,我差一点就瘫软在地上: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脸上、衣服上、手臂上全是猩红色的血,嘴唇被吹得有些干裂,可是因为上面有血,所以我一直没有舔舐过。在我被自己的尊容吓得差点尿裤子的时候,一张雪白的毛巾递到了我的手中。
            是弄玉给我的。我看了看他,却不想感激他。虽然那时我很小,但是我知道,那件事是他逼我这么做的,先打我一顿再安慰我这个道理我还是懂。他见我不接,低下头,将下巴枕在我的肩上,看着镜中的我柔声道:“怎么了,莫非我的采儿生他义父的气了?”
            我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秒似乎停止了跳动,接着下半身的血似乎在一瞬间就冲到了上身。我一把抓过弄玉递来的毛巾,胡乱擦了一下,也不顾着脸被拭疼没,慌忙地跑到了花花身边,指着那张沾满了血迹的毛巾问道:“有水没有?我把这毛巾洗洗。”
            花花想接过毛巾,可我却没有给她,又说:“我自己洗吧,你打点水给我。”花花为难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弄玉。只听见身后又传来了那个轻飘的嗓音:“乖孩子,你把毛巾给她。过来,让我好生看看你。”这话说得竟真像是一个父亲在对儿子说话一样的。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种口气,我有些生气。
            可我还是乖乖地走过去了。那是我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那眼睛仿佛真如那铮明瓦亮的瑜玉一般,看着人的时候尤显豁亮。可左眼的下方却有一颗朱砂痣。若隐若现的痣缀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给人感觉却是说不出的妩媚。
            我听说脸上的痣只要是在眼睛下面的,都该叫做泪痣。这样的人要不然命途多舛,要不然就是很爱落泪。不知弄玉是属于哪一种。
            他把我抱在了他的腿上坐着,那双明眸就那么一直看着我。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这样坐,他很瘦,坐在他身上一点也不舒服。虽然我的年纪小,我却也知道只有亲密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动作,我和他不过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样坐着,只是徒增我的紧张感。
            一直僵持了很久,他才开口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养你吗?”我疑惑地摇摇头。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可怜我才会收留我的。他又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杀海鸟吗?”我依然摇头。他笑了,我琢磨不透那笑容的含义,只是知道那并不是因为开心才笑的:“因为等你十五岁的时候,就要开始杀人。”
            他没有再看我的脸,也不知是望向哪儿,只是平铺直叙说道:“明天开始,我会派人来教你武功,等你打劳了一定的基础以后,我会给你《玉石俱焚》的武功秘籍,这一个武功必须在你十五岁以前练至顶重,到那个时候,你就得进行你人生中的第一次杀戮。”
            他这样一说,我也明白了他养我的目的。我是他的杀手,并不是他的亲人。
            原来,这个世界上毫无理由的爱是不存在的。我又想起了那场大火,和永远消散在火里面的爹娘。唯一真爱我的人已经去了,我又能怪谁。我得活下去。别无选择。那时我也是明白了一句别人经常说的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弄玉的外貌可以说是玉翼蝉娟,他的谈吐更是温文儒雅,可是他的内心却是如蛇蝎一般狠辣无情,这样的人从来都是我最害怕的,而他却是唯一肯收留我的人,也是和我在名分上唯一有关系的人。
            见我没有再回答他,他也没再说什么,将我放下来坐在了凳子上,背对着我走到了花花的身边,对她说:“花花,你要好生伺候好少爷,他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你要尽量满足他,必要的时候,即使他因为羞赧而无法开口说,你也得主动给他,你明白我的话吗?”
            花花看着他点点头,浑身上下都在觳觫着。她的年纪比我大上三四岁,可是个头却比我矮很多。也不知是不是那时我的眼花了,总觉得花花的脸上微微泛着一层淡淡的桃红。
            后来我有了师傅,他的名字叫做潇矜。我从小一直听家人提到的“剑魔”,潇矜。我不知道弄玉怎么会认识这样的高人,又如何让这样厉害的人物当我的武学启蒙教师。他喜欢穿深灰色的贴身黼黻杉,舞剑的时候衣服依然紧贴着身体,所以他的动作很明显也很有力。我只知道每次看到潇矜的剑如影如神一般被主人遒劲地挥动着的时候,我的内心就会有一种几乎要沸腾的激动。
            我住的小屋后有一个种满了繁花的院子,潇矜便是在那里教我武功的。只是那儿多了一个石桌,是弄玉叫人搬过去的。他虽然没有亲手指导我,却是经常坐在那里放上一壶花雕,和一个琼觞。
            那件白色的玉杯是用珍贵的和田白玉雕成的,杯口作八棱花瓣状,花瓣棱线折角分明,杯腹外满饰阴线浮雕卷草云纹,底有椭圆形圈足。造型、纹饰如此秀丽华美,实属绝品。饮酒的时候他还会不时欣赏着手中的杯子,似乎那比眼前所有的美景都要吸引他的注意。我常常练功到晚上,他有时也会一直坐到晚上,每到月亮出来的时候,我总会想到一首诗:风来瑶岛香初度,月泛琼觞花正春。
            可是无论再晚,我都会看到一直站在门口等我回去安寝的花花。她是个甜美的丫头,长得也挺漂亮。可我对她的那种感觉根本不像是小时听别人讲的“爱情”。和她在一起我很安心,她什么事都为我想着,对自己的事却是绝口不提。这样的不平等总是提醒着我,她是丫鬟,我是主人。更提醒了我,在我和弄玉之间,我是一个下人,弄玉是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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