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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翩翩逐晚风-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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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子莺随之起身道:“我送你。”
  两人又乘来时的车架,往江陵城外而去,身后逶迤跟着一群大小官员。到了江边,众人果见黑黢黢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停了一溜排战船,首尾相接,船舷一圈点着滋滋作响的牛油火把,映得半边天都是火红的,士兵盔甲鲜明,衣袍灿烂,各分队伍,兵在夜而不惊,将闻变而不乱,只听见呼呼风声,不闻一声咳嗽。
  至此,荆人既愧且服。
  成朝侍卫牵来一匹黑色三鬃照夜白,金色马鞍,不住嘶鸣,到了宣武帝手里忽然安静柔顺下来,白雁声拍拍马臋,利索翻身上马,忽然转身朝孟子莺咧嘴一笑,俯身伸出手来。
  孟子莺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半晌,直到他手都伸酸了,脸上逐渐僵硬,这才扑哧一笑,握了他的手,深衣袖摆纷飞,两人竟然上了同一匹马。
  蜀国官员尽皆变色。
  照夜白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孟子莺目光在大小官员身上逐一扫过,清脆道:“诸位请回,无事不得擅离职守。朕今夜与陛下秉烛夜谈,宿在江上,雪衣随侍左右就好了。”
  他话一说完,白雁声也不管那些人脸上有多难看,一拉照夜白的缰绳,往江边奔去,眨眼间人马腾空,两人一马竟然飞上了江心的龙舟。
  “这这这”,江陵太守指着江面目瞪口呆,沈君理在旁冷笑道:“从岸边就搭了长舢板,哪有这么玄乎的事。”江陵太守定睛一看,果见有人撤去了一条细长木板做成的浮桥,先前因为天色黑没有看清,还以为黑马是凌空飞跃过去的。
  曲终人散尽,身后的官员大感无趣,走得走,散的散,只有骠骑大将军沈君理和太守沈一苇立在原地。
  沈一苇扫视左右,见无人,遂低声对沈君理说:“大将军,今日功败垂成,陛下已对将军见疑,不如今晚就持节调水军来此……”
  “住口!”沈君理“哗”一声长剑出鞘,横眉冷对道:“为人臣者,苟利国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岂惜一己的私名和宠爱。汝乃外郡刺史,素未参与国政,又无伊霍之大才,何可强主军国大事?汝虽沈家长辈,但今日之所为,真狼心狗行之徒,汝欲篡逆邪?贱臣敢为欺天之谋,吾手里宝剑新磨,便请试剑。”
  沈一苇叫他骂得狗血淋头,老脸挂不住,亦是冷笑道:“某昔日以为将军为英雄,今日观之,亦孟子攸之辈耳。”遂恨恨而归。
  江边只留沈君理一个人,面朝江心的龙舟,标杆一般站着,痴痴地守望他的陛下。
  照夜白上了甲板,白雁声就一声不响带了孟子莺往最高的楼阁上去,孟子莺今日着实喝多了,此时被江风一吹酒气上头,脚步不稳,打了个趔趄,白雁声一把把他横抱在手里,四周的人无一敢抬头直视,孟子莺皱眉目光随意往天上看,江上一轮圆月圆得谄媚,东边却有将星坠落,其大如斗,望之黯然神伤。
  白雁声上了龙舟上最高的轩室,但见一地锦绣,阁里摆着七宝床,象牙席,挂着熟锦幔帐,衔五色流苏,俱是女子闺阁置当,孟子莺不觉笑出声来:“好个金屋藏娇的所在。”
  白雁声把他放在床边靠着,有女子端着铜盘布巾解酒汤香炉之类的鱼贯而入,皆令她们放下东西就走。婢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两位皇帝竟要自己动手吗,再一迟疑,白雁声已然翻脸把她们都喝斥出去了。
  室内清静了,两人自此才长舒一口气。白雁声先绞了布巾把自己身上的汗擦了一擦,又重新绞了一块拿去替孟子莺抹脸,想起今日局面几乎失控,不觉笑道:“今日真是,白首相知犹按剑也。”
  孟子莺遂道:“西川英雄慷慨豪迈的固多,气量狭窄的也着实不少。”
  白雁声本来一直是笑嘻嘻的,至此忽然变脸,一把抓起孟子莺,拦腰一截,掀开他朝服下摆,朝他臀上猛拍下来,一边打一边怒道:“什么慎儿慎儿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羞也不羞。就是有这样软弱可欺的君主,才养出这般不知体统,目无尊长,犯上作乱的臣下。”
  若是换了他,那叫雷慎的狂小子今日都不知死了几回了。他与子莺驭下的风格本就不同,白雁声出自草莽,以武力征讨天下,中原残破,十室九空,世家大族多畏惧武力,攀附与他,看重的是真刀真枪的硬实力。孟子莺出生世家,西川丰腴之地,少经战火,门阀林立,而他长袖善拂,以软美柔佞著称,在各派利益间羁縻不绝,用的是水磨软功夫。
  他打屁股是真用了力气的,孟子莺来不及反应,臀上就火辣辣地疼起来。只听他又恨声道:“还有那个沈君理,他不是你的心腹大将吗,一开始躲到哪里去了?瞧他看你那眼神,肆无忌惮,我真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他仗着酒气越说越气,又喝道:“什么清音阁,霞飞馆,也好意思说出口,你能不能给自己留点面子,给朝廷留点体统。难怪外间传言蜀帝珠玉是好,酒色是耽。我看你是不作就不会死。”
  他说话声音又大,打得劈啪作响,孟子莺臊得脖子都红了,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白雁声微一怔忡,他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居然是这样一幅泼皮惫懒三岁小孩的模样,着实让人哭笑不得。他却不想想,先把他当三岁小孩看待的人到底是谁。
  白雁声收拢了怒气,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孟子莺泪眼怒视他,以手推他胸膛道:“滚远点!我今日才知中山狼长什么样。你在这里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还欺负我的臣工,羞辱他们的陛下,你滚!”
  孟子莺啜泣声中带着破音,显是心肺间有沉珂未愈,白雁声气早消了,怜爱到极处,忍不住就着酒气拉他入怀,想着当年在临溪,红叶满山,寒流清荡,荒烟草树乱流中,人迹不到处有涧飞短澎,下萦一潭,丈石突起,两人闲暇每醉卧在彼,吐痕尚新。他想着想着便觉好笑,年轻时的酩酊大醉又怎么比得上如今的水到渠成,不饮自醉。
  孟子莺听他胸腔震动闷笑不已,遂抬头望他,忽见他脖子下面,锁骨旁边有一新咬齿痕,因着先前被袍服遮住没有看见,此时离得近了,就着月色看得分明,更看得他眼里简直要流出血来。
  魔由心生,孟子莺忽然举手扇了他一个耳光,白雁声不知他为何由晴转阴,愣道:“这又是怎么了?”
  孟子莺双目含泪,指着他那抹齿痕,半晌才抖声道:“人之无情乃至于此!你在幽州一待大半年,连七夕之约都忘了,说是战事激烈,我看是与萧瑀那厮鬼混吧。”
  白雁声手扶着脖子,瞬间就明白了,忙道:“不是你想得那样。”见孟子莺犹自愤愤,遂郑重道:“当真不是。这是被小孩子咬的。”
  孟子莺看他神色不似作假,便扬了扬眉不再说什么,但是“萧瑀”这个名字一出口,心情却再也不能平静下来。他与白雁声由两情相洽而忽合忽离,皆是拜此人所赐。“哪里来得野孩子,敢咬九五之尊,不会是和什么人私底下偷生的吧。”他想到这里,恨意大生,遂又当胸捶了他一拳。
  他拳头用了内力,落在白雁声身上着实不轻,忽然白雁声捂住胸口,脸上呈现出痛苦之色,翻倒在一旁。孟子莺脸色一变,连忙扶着他问:“是不是胸口痛?”见白雁声口不能言,连忙扯开他衣襟,但见他胸口正中肋骨间有一处肌肤颜色与别处不同,是昔年花间派缠丝蜘蛛手留下的痕迹。
  他看到那处伤痕,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落在白雁声胸膛上,烫得他装都装不下去了,遂返身紧紧搂住他。只听怀里人哭道:“靖宁四年,我给你的上计,是要你保存实力徐徐退回中州,你为什么不听?偏要追到江陵城下?孟子攸许我十年时间,只要谋划的好,至多不过四五年,我们便能逃脱尘网,你为什么不听?弄成今日这般田地,我真恨死你了。”
  他忆起那天从百丈城头坠落之后,于乱军之中拖着断手断脚跌跌撞撞奔上高岗,白雁声已不见了踪影,只余蜀王倒在血泊之中,犹喃喃自语:“失了子莺,虽有万里江山,何足为贵?”
  那天,上苍好像是在回应蜀王的自语,盛夏的晴空中忽然响起滚滚雷声,眨眼瓢泼大雨便灌了下来,让他眼中的山河全都其碧如血。
  白雁声与他脸贴着脸,道:“我只恨自己当日来得太晚了。”因为那天孟子攸在他耳边说:阿宝已是我的人了,你休想染指。
  如果自己刚攻下襄阳不停下修整,立刻进兵江陵就好了,此一迁延却给了对方调兵遣将渗透分化的机会。再早一点,在李沅浣船上对峙之时,听湘南的话一鼓作气把子莺夺回来更好,子莺就不会身中奇毒困于孟子攸之手,受他折辱摆布。
  “子莺,你是我的。”他吻去他面上的泪珠,衔住他的嘴唇,辗转不去,反复品尝。“从临溪开始,不对,从邕京相逢开始,你的灵魂就刻上了我的印记,你跑不掉的。”
  他二人吻了许久才分开,孟子莺擦了一把面上的泪水,微笑道:“多谢陛下厚爱。我现在就出去给陛下找几个貌美解语的丫头来泻火,或者陛下更爱小倌?”
  “孟子莺!”白雁声低吼着警告他。
  孟子莺将脸转向一边,痛苦至极:“我练寒江孤影到第九重,体寒寡欲,轻易不会动情,鱼水之欢也绝了十余年,床技生疏,只怕陛下要失望了。”
  白雁声忍不住浑身战抖,原来,他心上的伤口终生不能痊愈了,原来,今日世上已无处可寻世外桃源,原来,难怪长江水要涨,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供忧思徘徊。
  白雁声面容清矍,语调悲戚,话里却有金石之音:“色授魂与尤甚颠倒衣衫。我心里敬你重你,爱你怜你,又何必鱼水相得,而后为情哉?”
  又何必鱼水相得,而后为情哉?
  孟子莺眼中灿然一亮,整个面庞都如暮春三月的桃花般缓缓绽开。他看着白雁声把两人身上的深衣除下,将两人的衣带系在了一起,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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