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逐晚风-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三听说有音信给他,便又有了希望,与他行过礼后,跟雁峰去了。
堂屋里只剩下雁声雁蓉。雁蓉方才就见兄长不对劲,因而不停追问,雁声把李家的信给她看了,又把父亲生前的话说与她听。哪知雁蓉听了勃然大怒,把信纸撕得粉碎,直骂李家忘恩负义,嫌贫爱富。
雁声扶额不已,离席回父亲房里,从箱笼里拿出了一个布包,雁蓉跟在后面问是什么,雁声说是李家小姐的庚帖和信物,准备给李三带走,雁蓉劈手夺过来怒道:“阿兄,你就这么还给他们啊?要还可以,在永城或者邕京县衙的大堂上还给他们,看是谁没脸。”
雁声看她捏着那布包浑身发抖,忽然心中一动,笑道:“那你就先收好吧。也不急在一时。”
雁蓉“啊”了一声。
雁声摸摸她头发,乌黑柔亮,孝中只结了一个大辫子在脑后,这个妹妹与他同龄,却生得瘦小,懂事之时就帮扶家里,任劳任怨,让他十分怜惜,又脱略行迹,虽为女子却有侠士之风,有时他会想当年他二人还在娘亲肚里时是不是颠倒了性别,不由为妹妹可惜,若是身为男子,应当又不一样了吧。“我本来是想把东西退回去就算了。不过蓉儿既然气不过,那就也要磨一磨他们,总不要他们称心如意就是了。”
他着手回函,雁蓉就搬出一张奏几来,又取来笔墨纸砚,一边磨墨一边看他下笔。他们兄妹俩的字极像,都是自出机杼,瘦削而艳丽,从不藏锋,后人给了个“金错刀”的美名。此时雁声笔走游龙,铁画银钩,先说了自家的情况,又感谢亲戚的问候,又提到家里亲属之女锦心绣口,玉貌绮年,愿托亲戚寻一门亲,成其好事。却绝口不提自己和李家小姐的婚事。
雁蓉大抵明白兄长的意思,是要晾李家小姐三年,看笔下形容,是在拿自己说项,不由脸上生晕,嗔怪道:“阿兄提什么不好,我要是姨父姨母该气死了。”
雁声笑道:“他家女儿是宝,我家的就不是了?退婚本就是他家无理。若是我与李家小姐退婚能换你一段好姻缘,何乐而不为也?姨父是官场人,只栽花不载刺,何况亲戚只有亲上加亲,绝没有翻脸成仇的道理。”
书毕雁声就往族长家里去。村里东边的位置是宗祠,宗祠后面就是白氏族长的房子,半新不旧,比雁声家看起来气派不少。他垂手在廊下等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家出来迎他,他十分恭敬地脱鞋入屋,磕头道:“族长昨日送来米面菜蔬,雁声还未来得及道谢,今日便又带人来叨扰,实在罪无可恕。”
老人布衣虽旧,却浆得挺括,锊胡子道:“收恤乡里,周急继乏,实是应尽的义务。汝是吾宗中千里驹也,理当承继父志,教训诸弟,不为衰世解业。”
雁声听他提到先祖淮南侯白简,连忙磕头称是。言毕,自有家人领他去厢房。他见那屋子干净舒适,李三正在覃席上用茶,看见他来了连忙起身。雁声问他在这里可还习惯,然后将怀里的回信递给他。
“这”李三接过信,疑惑地看着他:“大公子可还有话和东西要带给我家老爷?”
雁声便道:“先君见背,沦为孤儿,兄妹四人惶恐不安,家中事甫一接手慌乱如麻。今日李兄走后我与雁蓉未找到东西。婚约一事父亲生前亦曾提及,若是找到贵府的东西,等雁声服孝期满亲自送到邕京去。”
李三眉眼皱成一团,苦道:“那不是白白耽误我家小姐三年。”
雁声闻言峻色道:“我父新丧,居丧守孝乃人伦之本,我与你今日说这些已是大逆不道。你家小姐若是等不及,可以诉讼公堂,我这就去找族长为孤儿做主应诉。”说着即离席而起。
那李三也是乖觉人,连忙拉住雁声衣袖,一边掌嘴一边急道:“小人罪过小人罪过,大公子勿以为怪,小人明日就将话和信带到。”
雁声这才缓和了表情,又留下来与他闲话家常。只是李三愁眉苦脸,再无心情叙旧,第二天不待雁声相送就早早走了。
于是岁月如流,时节不居,三年之孝,转瞬到头。早在崇明十一年,元帝得皇长孙时,便已大赦天下,停勾决,废禁杀令,于是一市屠沽,鱼肉不售的景象不复再现。而白家兄妹四人脱了孝服,重开门户,都觉山青水也清,江山处处新。
这两年多来家中几亩薄田都交给乡人耕种,平日衣食都从租中来,四人专心守孝闭门不出,积攒了几个钱,开春之时雁声把雁峰雁行送进了乡学。雁蓉也开始打点兄长上京的行囊。
这日雁声从田间荷锄归来,见雁蓉正在家里缝衣服,且缝且停,不时发呆,便走过去问她。雁蓉就手把衣服抖开笑道:“阿兄,穿上我看看。”
雁声拍拍身上的灰,把那件蓝绸袍子披上,雁蓉替他整理好衣褶,抬头一看,不由呆住,当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她微红着脸道:“阿兄穿真好看。我按照城里士子们身上做的,衣袖要再宽大些就好了。”
雁声一振衣袖,仿若高岗之上清风徐来,含笑道:“这样就很好了,不然挡手挡脚的,不方便练剑。”
雁蓉嗤笑一声,心道谁穿了这身衣服还会去耍剑。想到兄长明日就要远行,眉头就又蹙了起来。
雁声脱下衣服折好,在她身边坐下,温言道:“蓉儿,我这一去来回路上就要三个月,再加上停留,恐怕要得半年的时间,家里累你操劳了。雁峰雁行若是顽皮,只管打就是,再是不听,就丢到祠堂由族长处置。有难事也和乡里商议,我一路上也会捎口信给你。”
雁蓉垂头不语,过好一会才道:“阿兄,家里的事并不须你惦记。我只是想,只是想,”她似是下定决心,一鼓作气道:“若是上京以后姨父肯帮忙举荐,阿兄可谋一职位,就不必急着回来了。”
雁声便正色肃然道:“蓉儿,你知道,这与我去退婚是两回事。我又不是卖妻求官。”
雁蓉见兄长如此,目中含泪,哽咽道:“阿兄,我知道,仰面求人最难。我的意思是,若是姨父姨母有意留你在身边,倚为臂膀的话。”
雁声伸手接住妹妹眼中将坠未坠的一滴泪,柔声道:“君子谋道不谋食。若是姨父姨母顾念亲情,有此美意,我定当权衡利弊,不做意气之争,你说可好?”
雁蓉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扑到兄长怀里,泣声道:“阿兄,四海将乱,世外没有桃源,你有如此才华,不该埋没在这里,父亲生前也盼你能驰骋沙场,光耀门楣。”
雁声抱着妹妹,心中叹道,雁蓉你要是男儿该有多好。
崇明十三年春天,白雁声孤身前往邕京。
从永城往邕京,最快的路子是先向北到淦水,然后换成舟顺水向东,可达邕京。
一路北上渐入中原腹地,雁声走州过府触目所见行人皆衣衫褴褛,赶着瘦小肮脏的牛羊,路边的柳树也个个被人剥去树皮,光秃秃的乞丐一般。白雁声心知戎狄入侵以来中原萧条,然而耳听远不如亲眼所见给他的震撼。
他步行十来天,百里无炊烟,鸡犬亦尽,十有八九是在荒野露宿,因此第二天就脱下衣服和鞋履,光脚而行,一直行到淦水边上。顺水走了几十里才发现一个有船的渡口,雇了一条船。那船家也是形销骨立,面有菜色,好在一路顺风顺水,可以节省气力。
过了三四日,一天黄昏小船在个渡口抛锚,船家下船采买去了。雁声出舱透气,凝视滚滚江水,忽然上游漂来一具死尸,从船边而过,尸体穿戎衣,泡得发白。他正震惊之时,又有三四具尸体随水而下,他连忙高呼:“船家,船家,快来。”喊完才想起船家上岸去了。
他那条船边还泊有三四条小船,有人听见喊声,以为有买卖来,出来一看,见是他在大惊小怪,不由没好气道:“你喊什么,没见过死人吗?前几日这江里漂得都是,水都染红了。”
白雁声强抑心潮,道:“上游在打仗是吗?这是哪里的士兵,怎没人替他们收葬超度?”
那人伸头看了看,道:“是荆州还是益州的兵?半年前益州刺史孟烨自立为蜀王,朝廷命荆州刺史讨伐,这都打了几个月了,还没打完吗?也好,流到邕京让那帮王孙看看,看他们还喝不喝得下酒。”
白雁声捡起船舱上的一卷缆绳,拿在手里掂量几下,抛绳出去缠住一具浮尸拉过来,道:“船家帮我把他葬了。”
那船家正要破口大骂他多事,忽然脚下被掷了一串铜钱,于是也不管晦气不晦气,变脸比卷帘子还快,连连答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大夏立朝之初定都在洛城,南临洛水,北据邙山,后来戎狄入侵,洛城屡为胡虏所破,皇室四处奔亡不堪其扰,元帝登基之初看中邕城风水不错,况在江左,幸有天堑阻隔,就迁都此地,号为东都。白雁声日暮时分入了邕京城。
夕阳西下,一道看不见尽头的巨石城墙拔地而起,城门之内大道通衢,白砂铺就的中央御道车马如流,两边青石板路秋槐荫途桐杨夹植,路旁高门华屋斋馆敞丽。行人或高冠博带飘飘如仙,或青衣小帽来去匆匆,更有商贾旅人形象各异,让人目不暇接。
往北望去,高地之上一座白色宫殿虎踞龙盘,坚不可摧,牢牢掌握着城市的制高点。
白雁声初次到帝都,处处新鲜,左看右看,消磨了不少时间,等他意识到时,天色渐暗,待他问到了李文博宅邸所在,又找到门前,已是月上柳梢头。
朱漆门楼,鸱吻在上,福禄寿德门簪,兽面青铜辅首,昭显主人尊贵身份。闾里豪宅相连,佳木葱茏,主人不是朝廷大员,就是士林名流,是邕京城有名的贵里,时人称为“王子坊”。
雁声叩门,等了好久方有人来应,开了旁边角门提着灯笼出来。雁声递上名刺说是来投亲,那仆役打了个哈欠斜眼看他道:“亲戚?未曾听老爷家人说过。现下老爷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