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边声-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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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郑简完成了学业从书苑退出,国考的时候上了榜,名次不错,金章殿亲自接见有意要将他放在身边培养,却被郑简以郑夫人的病情推脱了。
比如说在家休养的郑大人始终没能拗过儿子,还是给相交已久的京畿备大人递了一封私信,叫独子郑简入了京畿卫。
京城之内,凡是世家子弟,年十八可授武职,年二十方可入仕做文官。自从两年前那件事情郑大人被迫辞官之后,郑家一蹶不振,门庭冷落了很多,就是郑大人自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两年之后郑简弱冠。
而郑家公子也确不辜负,很快就凭一己之能力克众人,成京畿卫宿卫军左伍长。
连京畿卫中尉大人也忍不住说:“郑家此子他日必有成就。”
当初郑家女儿逃婚的消息确实是轰动一时,郑家的名声一时下坠到了底,走出大门的下人几乎被各种唾沫星子淹死。这样的事情不要说是在三姓之一的郑家,就是一般的公侯甚至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若是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都会被视为不贞不洁要被活活打死的。
郑家这样的下场也让有些人等着要看北方那人的笑话,然而除了最初的时候有一些影响,最后倒并没有出现传言中所预料的那些坏情况,反是以同情的言论居多,让有些人很是失望了一把。
北方。
他离开那个地方已经整整两年,这两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那个人最后离开的背影在日光中淡去的模样,一想起来就觉得嗓子发疼——
当然,年方二九的郑简如今嗓音已经完全转变过来了,在离开北门关的头一天夜里,他将心里所有的悔恨和眷恋都发泄在了旷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尽管没有任何听众,但他解释得那么急切,仿佛那个人就在面前……天亮的时候,郑大人发现一夜之间,自己儿子的嗓音已经彻底哑了,再不复童真。
如今风华正茂青春年少正得意的郑简郑伍长刚刚执勤下来,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一身银色的虎头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越发衬得他光彩夺目英武非凡,叫人心神摇曳。
此刻的郑简已经脱去了少年的青涩,加上宿卫军中两年的磨砺,原本十分女气的脸庞看起来依旧十分漂亮,只不过这漂亮却是属于男人的漂亮,刚毅,勇猛,坚硬的侧面轮廓,每当赤马银袍冷面不语的时候,便有些许不怒而威的气势;或比不得北门关那被国人传颂得犹如破军星君转世的国尉少将军,却也是妙龄女子倾心仰慕的少年才俊。
比如此刻,一条色泽暧昧的丝巾飘飘荡荡从楼上飞下来,划过郑伍长的鼻尖落在他摊开的手心里,等他回过头朝楼上望去,就看到一个神情妩媚姿态动人的女子斜倚在栏杆上笑着说道:“下面那英武的儿郎,可否将奴家的丝帕还来?”
郑简看着上面的女子眉梢一挑,道一声:“好。”遂下马走进了这踏花阁。
“多谢郑伍长将奴家的丝帕亲自送上来,这便准备了些许薄酒聊表谢意。”
此间室内装饰清雅秀丽,一方圆桌铺了精绣的桌布面,一泪红烛,两盏淡酒,三分醉意。美人斜靠桌沿,衣衫微松,香肩半露,一双玉臂托起酒盏,举过熄灭的红烛,递到郑简面前。
郑简看着女子,淡淡笑了笑,却不急着接,反问道:“荆娘总喜欢用这招来戏弄我?”
丢丝帕的女子收回举杯的手,轻笑道:“奴家哪敢戏弄郑伍长,不过因为年老色衰,想早些找个良人依靠了,却不想这丝帕次次都落到了伍长怀里……”
“那倒是郑简给荆娘碍事了,以后一定不胡乱出现坏荆娘你的好事……自罚一杯——”
荆娘看着郑简闷头一口喝下,眼中一暗,却很快恢复了笑意:“别,你若不来,奴家就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了。”
“听说宿卫军列长罗明正即将要升迁,恐怕借他位子的……”荆娘笑而不语,看着郑简的目光却是分明在说,接位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郑简低头轻笑着晃动指尖的酒杯,窗外的落日照亮他细腻的脸颊,便是久在青楼的荆娘看得也忍不住一愣,心想,世上怎会生出这样的妙人。
“荆娘不要忘记了,”郑简脸上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慢慢地说道, “罗明正的亲弟弟罗珪生如今也在宿卫军里。”
罗家在京城原本就有十分的底蕴,与大监国金章殿结了姻亲之后罗氏一族的变动就十分明显,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比郑简要大上两岁,却是今年才入伍的罗珪生,目前也已经是一伍之长了。
“京畿里这些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荆娘忍不住失神感慨道。
“想起当时与罗珪生、孙三郎一起在踏花阁喝酒的事情却也是感念良多……”
荆娘忍不住掩嘴笑道:“孙三郎是谁,奴家不记得了,但是那一次罗家公子偷偷在郑伍长的酒杯里放料的事情,奴家可记得清楚……”
郑简想起往事,脸上笑意加深了几分,道:“京城内时不时便有人失踪的那案件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有勘破,说不准便要落到了罗珪生那厮头上去。”
荆娘一愣,随即想起当时说的笑话,顿时用丝帕捂住嘴“咯咯”笑个不停:“郑伍长是被那妮子带坏了……”
入夜之后回到郑家,郑简一推开门就看到佝偻的老父在厅中咳嗽,连忙让郑窦倒了一杯热水,自己上前扶他坐下抚背顺气:“娘亲可好?”
“刚刚服过药,已经睡下了。”郑大人喝了口热茶显然好了很多,侧着头对郑简道:“你若真喜欢踏花阁里那女子,暗地里为她赎了身另外给她置买一处便是,总是往那种地方跑名声还要了不要?”
“爹爹,我自有分寸。”
郑家老父也不再多说,见儿子平安归家便回去睡下了。
而郑简回到自己屋里熄灭了所有灯火躺下了,慢慢摸索着从枕头下掏出一段似灰褐色污迹的布带,双手捂住心口,终于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第 34 章
凡入仕为官都喜欢在京城天子脚下凑作堆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京城各大世家几代的经营盘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呆在这地方消息总是特别灵敏。
他早该想到,上面的人怎么会不明不白提拔罗家的人,一个女子的身价可不就是看她的娘家势力么?
罗家的女儿可真是矜贵,一个嫁与了金章殿,一个……
眼见郑简一杯接连一杯地将烈酒当做清水来喝,而看这天色似乎还是当值的时段——荆娘忍不住蹙起娥眉,伸手拦住了他:“郑郎最近怎么来我这里来得这样勤快,也不怕被郑家家长责怪吗?”
“荆娘。”郑简突然反握住荆娘的手,一双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我为你赎身可好?”
荆娘闻言心跳猛地一顿,随即却是看不出悲喜地淡淡一笑:“郑郎若要为我赎身,贱妾自然是心里欢喜无比,不过却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时冲动之下的决定。若是贱妾此刻应允了,郑郎又将我至于何地呢?”
随着郑简慢慢放开双手,荆娘只觉得退了酒意身上一阵阵地发冷,然而她脸上依然是毫无破绽的轻柔笑容:“郑郎果然是又喝醉了,呵呵……”
郑简此刻已经有些头晕不适,心里忍不住想着自己的脑子大概真是混乱了,竟然愚蠢到要争这些……
“我只是羡慕……”郑简扶着额头慢慢说道,“羡慕少将军……郑家完全没希望了……我早该知道……”
荆娘却是会错了意,只当郑简说的是他羡慕耿少潜的功绩,觉得要凭着一己之力重振郑家当初的荣耀遥遥无期,心里一软,便轻声安慰道:“郑郎才是二九的好韶华,都未及弱冠已经做了左伍长,便是那少将军这般年纪的时候也不知道在哪里求生存呢,您也不要太苛求自己了,荆娘看着心疼……”
郑简捂着脸暗暗发笑,他笑的是自己恬不知耻,因为也只有醉了他才说得出这样的话语——我只是羡慕少将军的未婚妻,如今的郑家已经完全没有希望联姻了啊,我早该知道自己一直抱着这么无耻阴暗的期盼——
有时候人心就是那么一回事,如果一个孩子幼稚的愿望直接得到了满足,那么他就会很快忘记,又或者对于一个性格豁达的人,多姿多彩的新生活足以让他忘记最初求而不得的遗憾。
然而这个看起来像是粗心大意的大男孩儿却从来不是一个豁达的人,成长期的家变让他很快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事,最渴望的光明在唾手可得的时候被强行剥离,致使他只能将祈愿深埋进心里,若是真能够一直这么埋着然后淡忘也就罢了,却又偏偏遇上同样将感情掩藏得极深的荆娘,女子每一次有意无意的试探反而不断地挑动心里绷紧的那根弦,倾慕在反复的思念与想象中被碾磨成了执念。
于是,越被压抑,反弹越大,越想遗忘,扎根越深,直到那一部分被深深融进骨血,与灵魂同在,那人转身离开的背影,再也忘不掉、逃不开。
“荆娘,我好难过……”郑简将头枕在荆娘怀里,闭上眼睛模糊地念着。
郑简固然醉得厉害,却还是没有将罗家即将与耿少潜联姻的消息说出来,这样他也就能够自欺欺人地相信,自己的失态并不是因为心里那一点可耻的嫉妒。
然而阴暗的内心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醉酒之后辗转反侧,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那个人沉默的侧影。
郑简伸出手,恨恨地揪住幻想中那人的衣袖:“你为什么不要我……”
突然,郑简看到幻想中那个总是沉默的人有了回应,似乎是正在小心翼翼地碰触他的侧脸。郑简将脸凑上去,果然碰到了细腻软热的手心,像睡猫一般咕哝了一声贴上去蹭了蹭。
“我一定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看见你……”
郑简颈后被一按,一下子闭口昏睡了过去。
一只细腻嫩白的手抚开他眼睛上的碎发,手背轻轻擦过郑简长开之后显得越发好看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