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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吃货外史-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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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没防备,那尿土汤全顺着喉咙灌下去了。

    “咳咳。”李大年病还没好,被这么一熏,当即又晕了过去。

    屈鹤给李大年掖好了被子,端着药碗就往门外走,却看见越茗扶在门框上,媚笑着看着他。

    “相公。”越茗拿着银挑子剔牙,轻飘飘地说,“好心肠。”

    屈鹤往左走一步,越茗就往左迈一步;屈鹤往右走一步,越茗便往右边迈一步。两个人僵持了半天,最后越茗主动献抱,把屈鹤结结实实抱住了。

    “嘿嘿。”他媚笑。

    屈鹤不为所动,捉小鸡似的把越茗提起来,往旁边一丢,走了。

    越茗依旧拿银挑子剔牙,看着屈鹤的白色背影,笑了笑。

    真漂亮!越茗在心底感叹。

    喝了那个尿土汤,李大年出了一身汗,人也回过神来了。

    醒来第一件事是吐口水。

    “生个病还口臭了!呸呸!”他呼了几口气,拧着眉说。

    胡瓜是当事人,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走上前,细声细语地说:“李大厨,是屈相公,屈相公把你的病治好的。”

    李大年摸了摸脑袋,掐下一些冷汗来,又吐了几口口水,才对胡瓜说:“胡瓜,你去给我倒杯茶,熬浓一些,再把前些天拿合欢花浸的酒给我倒一盅来簌簌口。这嘴里的叫什么味儿啊?”

    赶巧屈鹤扛着刚杀的肉猪从门口走过,斜着眼睛往里看,见李大年精神抖擞地坐在床上,扭过头继续走。

    “诶,杀猪的。”李大年叫住屈鹤。

    “恩?”屈鹤站定,等下文。

    李大年红了脸,九曲十八弯扭了半天,才冒出麻花似的一句:“谢啦。”

    屈鹤的嘴角淡然地勾起,微微颔首。

    明月江南岸,绝世出尘姿。白衣如飞鸿,肩上扛肉猪。

    李大年发誓,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屠夫,而是一朵纯洁无暇的二十五岁的老圣母白莲花!

    他最受不了人家对他好。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却生来有些见识,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生来的品格,就像烧菜得放盐,桌子得有四个腿儿一样,天经地义。

    啜了几口烟,李大年觉得自己欠屈鹤一个大人情,不还的话全身就像被扒了皮一样不自在,哪儿都酸疼。

    “屈相公,我的师父说过,做菜要靠机缘,有些人颠了一辈子的勺,也就是混成个厨房里打杂的,但有些人天生就是为大勺而生的……”

    屈鹤打断他:“我是为杀猪刀而生的。”

    李大年开始端详自己手里的玉烟杆,青白和田玉做的烟嘴,杆子是前年皇宫里做宫扇剩的上好湘妃竹,细细的竹竿上密密麻麻雕琢了了八仙过海和麻姑献寿,那密密的缝里还填了足赤的黄金,这么大的本钱,这么好的做工,这么样的烟杆,全京城都找不到第二根!平常拿在手上虽然不称手,但看起来还觉得是自己的,为什么今天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很不真实呢?!

    是被天雷击中的感觉。

    啊,天雷,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的出其不意!

    忽然小花雕跳进来,说:“屈相公,我们爷找你。”

    屈鹤撇嘴。

    小花雕抱住屈鹤的大腿,哀嚎:“屈相公,你去吧,爷说了,要是您去了,小人每月的工钱就涨一两,加起来一年就是十二两,小人年纪也不小了,就指着这个钱娶媳妇儿了,您要是不去,小人这辈子估计都要打光棍啦!”

    他和他主子一样能扯!

    “他在哪儿呢?”屈鹤问。

    小花雕见屈鹤允了,喜得眉开眼笑:“我们爷在留心园等你呢。”

    饕餮楼后面有个小水坑,去年的时候越茗不知怎么的来了兴致,花了三百两银子找人挖开了,又修了亭台楼榭、曲院回廊,园子建好的那一天,越茗在院子里转来转去,逛了半天,最后幽幽地对小花雕说了一句:“就叫留心园吧。”

    留心园,不知想要留住谁的心?

    园子修的巧,内里有乾坤,七八个各式各样的亭子挤在一起也不觉得难看。

    越茗坐在岸边喂鱼。

    黑发低垂。

    衬着身后浅浅深深的绿,远远的看,像一尊菩萨。

    此时秋深,屈鹤走在扑了几层落叶的小径上往越茗那个方向走。

    越茗不让人扫掉落叶,他说“秋天要是个没个落叶,那还伤感个屁!”

    那厮于别的上面都不太行,就装逼方面十分在行。

    养得一手好花,牡丹花能养出十二种颜色来,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到春天就满院子姹紫嫣红;养了一手好鱼,锦鲤都肥得像水里的猪,悠游自在,还不怕人;能把香菇养成灵芝样,能把是桃子养成人参果……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留心园就是越茗自己收拾的,天上人间,人间天上。

    “相公,你来了。”越茗余光扫到那抹白影,抬起头来冲屈鹤笑,手里一把粟米全都抛出去,争得那些胖鱼你死我活。

    赶巧,天上飞过一群雁,扇了一片灰下来,迷了屈鹤的眼睛。

    越茗赶紧上前献殷勤:“哟,相公,我给你吹吹。”把屈鹤的手使劲一拉,在怀里摸了几把,“相公,你坐着。”

    屈鹤坐下来,脸上都是灰尘迷出来的泪水。

    越茗想起了一句很俗很应景的诗——桃花带露浓。

    扒开屈鹤的眼皮,看见里面一颗黑水晶磨出来的眼珠子轻轻地往上翻,睫毛细细地抖,像小媳妇儿筛米糠,俏得很。

    真纯,纯得像初冬的第一场雪,白茫茫一片,找不到一个脚丫子印。

    越茗笑了。

    屈鹤说:“少东家,您能不能不要一直扒拉着我的眼皮?”

    这一句话刚刚说完,便觉嘴上一片凉润,一只小小的舌头滑进来,在他的口齿间流连,带进来一股狮峰龙井的香气。

    又仿佛泥沼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扼着他的喉咙。

    一只手掌伸出来……

    “啪!”

    别鹤

    一只手掌伸出来……

    “啪!”

    屈鹤的手摁在越茗的背上,把他紧紧地抱在胸前。

    越茗正式得到了屈鹤的初吻,然后脱鞋上床,顺利成章。

    当然,这是越茗的痴心妄想。

    天上又飞过一群雁,呈“之”字形,“人”字形,“大”字型,各种型。

    秋兴正浓。

    伴随着那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越茗深深领悟了人生的寂寞如血。

    就像是自己看见了那天上飞来飞去的鸟,摆开了架势准备淫一首怀秋的酸诗,这时天上掉下来一坨鸟屎,不偏不倚正好掉在脑门上,将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一点酸劲又给憋回去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一巴掌打在了越茗的脸上!差点把他的后槽牙给打掉咯!

    越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捂着脸爬起来:“相公……”眼睛里汪着水,楚楚可怜。

    屈鹤也知道自己的手打重了,那一只手还以刚才扇越茗的姿势,峭拔地迎在风中,进退两难,发红发烫。

    “对不起……”他说。

    越茗拍了拍身上的灰:“相公,我那时情之所至,不小心冒犯了你,还请你见谅。”

    他坐下来,脸上平静地像一汪沉寂多年的水。

    半边脸肿得馒头一样高。

    “相公。”他端起茶盅,轻轻地放在嘴边吹,把里面的茶叶从这头吹到那头,又从那头吹到这头,茶叶在水底沉浮,“我有些恼了。”

    说完,将那个底座嵌银的前朝青花釉下彩茶盅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啊,败家子!

    “小花雕!”越茗大喊。

    小花雕飞进来,看见越茗的馒头脸和地上的碎茶盅,有些慌神:“爷,什么事?”

    他从未见过越茗发过这么大的火的。

    越茗的脾气一向不怒不愠,看起来像烧热的炭一样,摸过去一点都不烫手,难得炸毛。

    这个屈相公能把他撩火了,那是真厉害!

    “你去管账的陈老三那去问一下,屈相公来我们这里近一个月该给他支多少银子,算好了全给他!还有上次我说要扣下来的二百三十两银子也要算进去,别让人说我们小气!”

    小花雕:“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越茗拉开嘴巴一笑,笑得眼圈发红:“我们这里供不起屈鹤先生,饕餮楼上个月亏了四千多两银子,现在使的都是内囊,屈相公一年一千二百多两的薪水,说起来也算大开销,以后的猪咱们直接上屈相公他们家买,也是顺便照顾一下他家的生意,现在世道艰难,能省一笔是一笔,也算是守得祖宗基业。”越说,声音越低到尘埃中。

    小花雕立刻就明白了,他主子这是赶屈鹤走呢!

    屈鹤定定地看着越茗。

    他越看他,越茗笑得越灿烂,嘴巴咧得越开。

    眼圈越红。

    “少东家,不要哭。”屈鹤抬起袖子,在越茗的眼角拭了一下,“我无心伤你。”

    说完,站起身来,颀长的影子在越茗的身上拉长,高高低低,斑驳得像破碎的墙。

    越茗心下一惊。

    只那一句“不要哭”,倒像是隔了几世传进自己的耳朵里,飘渺空灵如同天籁。

    他想起以前脸上划伤时,屈鹤放在他桌子上的创伤药,还有那一夜迷醉躺在他的床上撒酒疯,以致手里那把从来也不伤人的杀猪刀,都砌成了两个大字——善良!

    本性如此,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谁都很上心。

    这样的本性,大多迟钝,最不知道自己的心。

    越茗伸手扯住了屈鹤的衣角,没抓住。轻软的白纱从他的手心滑过,拢紧手指的时候,又像水一样流了出去。

    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自己陷进去了。

    那泥沼又一次朝他张开了怀抱,将他完完全全地裹进去了,沉沦,陷落,沉睡,长眠不醒。

    他笑了,媚得像只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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