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锦绣-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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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轻声道:“要保孩子也不是不可,只是……”
一瞬间,承启仿佛看到了希望,他猛地回过头,死死的盯着御医的嘴,仿佛在害怕他下一刻便会说出什么令他失望的话一般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怕郡君她的身子受不住啊。” 花白胡子的御医缓声说道,一面仔细观察着承启的脸色,谨慎的选择着用词。
“受不住……吗?”承启转过目光,直勾勾的望着产房的门帘。那个苍白如纸一身宫装的莞儿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还有微笑的她,娇羞的她,和他斗嘴时的她……她们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笑着闹着,吵着要他陪,他站在她们中间,依旧笑着一张温和的脸委婉的、不失体面,却又毫无回旋余地的拒绝着。承启嘴唇抖了抖,要莞儿吗?可是,还有那个已经七个月大的孩子呢?那是他的孩子啊!
也是他的野心、抱负,甚至是他娶莞儿的原因。
他曾为了这个未曾出世的孩子制定了那么多计划,那些计划一步一步丝丝入扣,最后交叠成一张密密的网,将他的敌人裹在网中央。如今这些而却都要因为这样一场意外化为泡影了吗?!
承启在袖中攥紧了拳,自然是要孩子呵,他很想毫不犹豫的说出来,话到了嘴边却化成了深重的叹息。
“……先保邺郡君吧。”承启偏过头去,再不肯看御医一眼。
“……邺郡君也好,你父皇母后也罢,我、阿九还有那个不知姓名的男孩,你身边的其它人,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他们也会爱会哭会笑,也会疼。”
那个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此时此刻是如此的天真幼稚不合时宜。承启在心中冷笑,他妻子的作用便是为他延下血脉,这是她的责任,更是她的义务,任谁都挑不出其中的错处,只有那个傻子,也只有那个愚蠢的傻子才会因为这个义正严辞的教训他!
御医领命去了,承启咬紧牙关看着御医的身影消失在那门帘后面,他生怕自己在下一刻会将御医唤回来。承启不得不凭借强大的自制力,逼着自己不再去看产房的门。
御医却不到一刻钟便出来了,依旧是小心翼翼的选择着措辞:“回禀殿下,郡君她……她不肯。”又踌躇了一下,继续道:“她要把孩子……生下来。”
“……随她。”承启背转过身去,一轮弯月正挂在夜空上。莞儿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明明是名大家闺秀宰执之女,却要在今晚那么风风火火的来兴师问罪,既然是来兴师问罪,为何偏偏又非要梳起那样一个精致的妆容?她应该是爱他的,但她心里肯定也在恨着他,既然恨他,为何还要为他产下孩子?承启发觉他不懂莞儿,他一直以为她天真的如一池清水,一眼便可望个透亮,她的心事、喜怒哀乐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但直到此时,承启才意识到,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知道莞儿在想些什么。
当东方露出一线曙光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孩子发出细弱的哭声,被稳婆裹在黄色的锦缎中抱了出来,随后便被早就候在一旁的奶娘轻柔的接了过去。
从产房中出来的诸人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上,疲惫了一夜的人们脸上都是完成命令后的轻松神情:“恭喜殿下,邺郡君产下的是位小郡主!”
这一片声音中却夹着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在这片贺喜声中是如此的不合时宜:“殿下,您去看看郡君吧,她……她……”
承启抬眼望去,那是个头发蓬乱一脸伤悲的女子,他不记得她的名字,却仿佛记得她是个时常跟在莞儿身边的小宫女。
“殿下!”老御医抬起头来,满面惊慌,“这种时候,男子入产房会有血光之灾啊!万万不能啊殿下!”
“无妨。”承启温声道,脚步已经向产房迈去,“我去看看她,不会有什么事。”
产房的床榻上,莞儿静静的躺在锦被中间,她的发丝早已散开,遮住了半张如花似玉的脸,她的面色依旧苍白如纸。不知为何,承启觉得莞儿的容颜变得十分模糊,再不是他曾经肌肤相亲的那名清丽的女子。
承启在她的床头停住了脚步,莞儿全无所觉一般静静的躺在枕上,双眼微合,模样平静如昔,似是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承启轻轻抚上她的脸,那肌肤还是如以前一般柔软年轻,水嫩的似乎能感受到脸上的湿润,莞儿之前一定流过许多泪,不然她的脸上不会有如此多的水汽,承启笃定的想着,又替她抿了抿鬓角散落下的发丝。他第一次发现,莞儿的头发竟是如此长,如此黑。这个年轻美丽如水蜜桃般的女子正处于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她应该走下床来,像其它女子一般在春天的时候坐着牛车去相国寺祈福赏春景,夏天时与姐妹淘碾碎凤仙花来染指甲,然后趁着秋高气爽的时节,去金明池边坐船听琴,接下来便是元旦,是立春,是上元灯节,她一定会和她的闺蜜们结伴去看花灯,也许会遇到哪一位骑着白马的骄傲少年,她不小心丢了帕子,他恰巧拾到了,于是结下一段不解的情缘。
几滴泪落在了莞儿如熟睡般沉静的脸上,留下了淡淡的水渍,承启慌乱的抬手想拭去那痕迹,却发现它们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改了又改,最终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让莞儿炮灰了……歉,其实她是个好姑娘。
夜深沉:源自昆曲中的曲目《风吹荷叶煞》,是一段高难度京胡独奏曲,曲调含着悲哀怨恨,拿来做这章题目,再好不过。
继续废话:这一章字数貌似更少了……走过路过求留言评论收藏各种……不支持米有动力的!
32、32。借与东风一梦驰 。。。
王淳最近很愁。
殿前司诸同僚们如今谁也不愿小瞧了这位新上任的翊卫郎,原以为他不过是运气好些,但王淳到任后第一天在校场上露出的利索身手却让那些平时里不肯轻易服人的禁军教头们也忍不住私下里赞一句好。又有人欺负王淳不识字,不怀好意的送上了花名册,想刁难一下杀杀他的威风,但这个外表看上去傻乎乎的大高个儿并没有抱怨什么,隔了几日居然就照着花名册叫出了大多数有武职在身的人的名字。诸人半惊半疑,惊的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些年居然一齐看走了眼,疑的却是这位新上司故意装出副傻样来上任究竟目的何在,正议论纷纷的时候,总算有人想起王淳是靠着太子殿下的举荐才得了翊卫郎的位置,太子殿下是个何等精明的人物?他看重的人自然也不会是凡品。这么一推测,先前小觑王淳的人心中便已惴惴,之前观望的人便过来攀交情套近乎,一时竟所有人都对王淳赞起好来。
王淳对诸同僚丰富细微的心理变化全无所察,他只觉得这群人健谈的聒噪,练武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废话?难道将来到了战场上要靠唾沫星子喷死敌人吗?王淳不以为然的想着,盯着眼前那盘酱牛肉又摇了摇头。
其实新官上任的事倒还好说,习惯了也没什么。令王淳真正感到困扰的事情,是阿九。
那一日酒后坏的事,王淳心里其实都记得,他晕倒在床上想了大半夜,最终拿定了主意,待阿九重提此事的时候,他就要认认真真的和他好好谈一谈。他得告诉他这是一个不那么美丽的误会,男人么,醉酒以后很容易会把身边一个随便什么人当成心里幻想的那个影子,做出一些过火的动作也属正常,王淳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再好不过。
然而阿九一个字都没有提那夜的事,仿佛那曾是一场不着边际的梦,只是在每日询问王淳晚上吃什么的话音儿里带了一点甜蜜的殷勤。连续几日,王淳在同样深情的目光注视下带着各种不自在早早出门,并以迟迟归家作为沉默的抗议。然而正房中住着的人并未对王淳这种不合作的态度表现出丝毫不满,阿九只会在王淳归来后才会吹熄房中的油灯。于是这样挨了几日后,王淳心里的不自在就化作了各种堵心的愧疚。
王淳边吃酱牛肉边想着心事,这种有住处不敢回的日子他受够了,他决定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他都要跟阿九把这话说清楚!
至于要怎么说,如何开始这个话题,王淳想了半天终于死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他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洒脱——不管怎样,难道我还能被你强上了不成?
身为男人,必能控制欲望!王淳吃掉最后一片牛肉,下定了决心般站起身准备归家。都说酒壮怂人胆,他是靠肉,这酒是万万不敢再喝了。
谁想王淳刚站起身,便有名少年莽莽撞撞的冲了过来,差点跟他撞个正着。王淳正想着心事,再没想到酒楼里居然会有人如此孟浪,步伐一收身形已经稳住,那人被他晃过,猝不及防下没收住身形,直直的朝着隔壁桌子的酒菜残羹栽去,眼看脸就要扣在盘子上了。
情急之下,王淳本能的伸手一捞,堪堪帮他扶稳了身形。他也没注意到扶的是哪里,只觉得触手之处一片柔软,似乎连骨头都摸不到。他心中有事,见少年已经站稳,也不愿和他再多计较,只道:“走路小心些。”抬脚就要走,却听那人喊道:“公子请留步!”声音甚是稚嫩,似乎还未曾变声。
王淳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管他叫公子,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淳就算再着急也只得回过头去,皱着头打量着这名白袍少年:“有事?”
少年略喘了几口气,终于抬起头,清清亮亮的眼睛在王淳脸上停了片刻,妩媚一笑:“刚才是我不仔细,没注意绊了一下,还好得公子相助,于情于理都是要谢的。”
一听原来是为这个,王淳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小事而已。”继续扭头要走。
“哎……”少年见他压根没有留下来聊聊的意思,不由急得喊出声来,又看到王淳长腿大步转眼已经到了楼下,更是急得跺脚,也不及多想,冲着楼下喊道:“承启要我来的,你还不停步么?”
承启俩字比什么招数都灵,王淳果然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