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越国诏-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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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要奇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的,连此物到底什么模样,常人都很难知道,大概只是个传说吧。”
赵无恤心道:这不是传说,乃是事实。既然当初它能搅得天下动乱。此兴彼亡,难道如今再出世 ,就不会再做乱么?莫非……
“将军,千万不可收此物,”博要奇道,“行越自百年前开始,就一直有这样的传闻,商羊现,必献王家,后半句乃是:王家得,得之能霸天下。”
“大逆……”赵无恤面色阴沉下来。
博要奇哀戚地摇摇头:“如今再不是天子做主了。谁不想做这天下霸主?几百年前的大逆,如今却是激发雄心的预言。”
“无稽之谈。”赵无恤叹一声。
博要奇道:“在下说闻另一个传说,想必能叫将军下决心。”
“什么?”
“当年孝公废立世子,乃是有个重大原由。”
赵无恤想了起来,待一想起,面上变色:“你是说,七星……”
“是!当初孝公之所以废长立幼,立了公子赢,就是因为传说七星降世,能中兴行越。”
博要奇等了片刻,道:“商羊现世,如今国中又如此动乱。废君公子赢也在军中。将军务必步步为营,莫要为小人所趁。”
赵无恤明白博要奇所指,他目前出兵是为了勤王,但是身边有个废君,又有样“国宝”,已逐渐陷入旋涡中去,真的需要小心,但是他也已无法放手。
赵无恤久久沉默,而后道:“谢博兄点拨,赵某自有分寸。”
而后,博要奇却压低了声音:“将军,又一句话,恐怕甚犯忌讳,只是博某连前边的话也说了,就一股脑儿说了罢。”他的神色越加肃然,“你身边这个公子赢不简单。我初观他羸弱少谋,是个昏聩之徒,可是再见他时,却是神采飞扬,举止沉稳,颇有机变,我不知一个人怎么能变化如此之巨,只能说此人心计之深,实非常人,将军却为何待他这样亲密?”
赵无恤一怔。
博要奇沉声道:“博某私窥,将军对公子情谊甚深,但是国已有君,若废君有什么图谋,望将军明查严防,不可让行越再多纷乱了。”
“言止于此,我信将军忠毅,只怕世道艰难罢了。”那粗豪的大汉虽然是武人模样,自有非凡气度。他说这话出来,赵无恤如何不明白。感激地拱手一礼。
回头再找吕赢。他一人独坐着,仿佛在思考什么。
赵无恤一进来,他就如释重负的看着他。
“吕赢。我想问你一件事。”
吕赢神色颓丧道:“有什么就问罢。”
“你可真心想救越西君,以后,无论何种情况,也愿意奉他为国君?”
吕赢道:“这当然……我一定要救小牧。可是……”他偷眼看看赵无恤,“是啊,我不是做国君的材料,我自己也知晓,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这天下,哪里有被废的国君?又哪里容我这个废君呢?”
赵无恤道:“只要你心里放下,不要愁没有容身之处。我自能照管你。”
吕赢一听,晕上耳梢,喏喏道:“你……你这话,仿佛是要收容我似的。你有这本领么?”
赵无恤傲然一笑:“我没有么?只要你肯。”
吕赢望了望他,终究心里稍微放下些着落,好似有所依靠。
随后他问:“我不记得自己和云楚做了什么约定,使者怎么会来?”他看赵无恤面色,有所领悟,“明白了,是那人……”他又忧愁起来,“我被当作傀儡来用,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出现!”
“如今耽误之急是,云楚所需解药,他不出来,也就解不开。”
吕赢咬咬牙:“怎么。要他出来?为了拿到解药。”
“虽然不是你的信诺,却是行越与云楚的信诺,使者拿来了云楚的那一半商羊,就等取解药了。”
吕赢抱住自己,他知道赵无恤也为难,可是身上好似针刺,恐惧从心里蔓延开来——赵无恤的意思,他要他再出来一次么?
吕赢道:“他,他若不回去……那。”
赵无恤道:“从前几次,他总是坚持不到一时三刻,一会儿就走了。”
“最长多久?”
赵无恤想起凤琅所说,沉吟道:“至多一两个时辰,好似是支持不久的。”
“昨天,他支持了一整个晚上。”吕赢道,“我昨夜晚饭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赵无恤不语。
“不过,也好,这一次,我也许……也许能见到这人……。”吕赢身子颤了一下,极是害怕,可是他经过这样多的事情,知道害怕也没什么用处,“你在旁边看着,我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问问,他要到什么时候把身子……还给我!”
赵无恤思量片刻。再没有其他主意,但是他心中觉得,躲避也并不是办法,若吕赢可以在清醒时候感觉到翕的魂魄,或许是个转机也未可知。
他叫过了凤琅,两人关起门来,让吕赢在桌前就坐。
吕赢闭目冥思,等了半天,一点用处也无。
赵无恤无法,只能搬过了那只金盒,搁到桌上。
果然片刻间,吕赢望着盒子的眼神有了恍惚。
赵无恤十二分紧张,看着吕赢。他非常痛苦的张嘴呻吟起来,手握胸口。呼吸急促。
凤琅站在一边戒备着,他额头一紧,太乙神名早就溶得不见影子,可额头上好似还在隐痛。
“叔叔,那个要出来了……”他低声警告。
吕赢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睁开眼睛,眼睛中划过凌厉锋芒,“你知道了!”他仿佛在用心听似的,而后他又用一种急促地声音续道:“住口!”
一会儿,吕赢掉头面向桌子,他贪婪地看着桌子上的金盒,刚要伸手,赵无恤一柄长剑挡在眼前。
吕赢冷哼道:“叫我出来,不就是为了给我这个么?你阻止我也没用。”
“我怎么能容你继续作恶。”赵无恤肃然道,“要你出来是问你个清楚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又想对吕赢做什么?”
翕仰起头,看着举剑的赵无恤:“我所做的事情,即使告诉你,你以为能阻止我?更何况迄今,我哪一件事情没有帮你,没有帮着这吕赢的?你却将我视做仇敌。”
“你强占了他人身体,还肆意妄为,到底想做什么?”
翕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你的吕赢,在大茜树下早就中毒死了,所以能活都是因为商羊的异能,离开我他又是一具死尸,你还要么?”
“一派胡言!”
“吕赢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不妨试看将我赶走,他有什么下场!”翕见商羊在面前,态度更是放肆张狂,他双眼不离金盒,又道:“快放下剑,让我得到这块血肉,我也就快一些恢复魂魄和神力……事情,很快就能完成了。”
“你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赵无恤问。
翕一笑:“现在还不知,等吃了它,我就知道了!”他忽而伸出手去,摸到了金盒,赵无恤的刀划过他细嫩的手背,留下一道血痕。赵无恤再不敢逼,以手代剑,抓住他的手腕。
翕斥道:“放手!”凤琅这一声下,被震得眩晕,仿佛要昏倒,赵无恤却没有受影响,照样不放手。
翕一时无法,叫道:“你再阻我,我就残了吕赢身体,若我得不到,你也别想要!”
赵无恤怒道:“你须得先回答!”
翕冷然回答:“不给我吃下商羊,解药就无法拿到手,你想云楚再发兵来袭?已经吃了,不在乎多一块少一块,你说是么,赵将军?”
赵无恤仍旧不放手。
翕突然道:“你身子里有颗珠,是黄精?”
赵无恤戒备地看着他。
“你可知道……黄精是什么?”翕不紧不慢自问自答,“能解世间百毒,又能增长耳目聪明,都以为是宝物,只是世人愚昧,根本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来告诉你罢,黄鸟捕吃毒物,就在体内生出珠子,其性抗百毒,清五体,畅视听,就是黄精,你所得的,那是五百年前的一只黄鸟偶尔搏斗,被蚩龙抓破喉囊掉落在凡间的,珠出灵体,就是死物了,你若不吞它,恐怕珠子再过一百年也就化为了烟尘。我与黄鸟,所属真性有所不同,却是同类,我身上有大茜之毒,再多一些血肉,就足够养出内丹,可以解毒,只是那物虽然可解毒,只解得一种而已……”
说到这里,赵无恤听得清楚明白,他仍旧怀疑这邪灵是欺骗他,只相信了一半。
“好了,你再不让我补足血肉,谁也救不了,更让吕赢……”他看看被捏得青紫的手腕,“多 受痛苦而已。”
赵无恤只能放手。
终究,翕捧起了商羊,土块脱落,没看清楚到底什么模样已经被翕贪婪地吞入口中。
赵无恤撇过头去,而凤琅则摇晃着站起来。
翕倒卧在地,等了许久,才见他微微动弹,坐起身的时候,神色幽抑,但是比之先前的模样,仿佛更加出尘绝俗,一双眼睛亮得如星辰,眉宇间反添上一抹艳色。
这仿佛冰中火的灵物,又再度开口:“多谢……这一块也是真的……还有,一点……还差一分!”他突然回身看向风琅:“你……你说你族所在之地也有?”
凤琅虽然一看见这人的威势,天性中生出恐惧,仍旧抚着额头,倔强道:“想要我越族那一块么?你拿什么来换?”
“越族……”翕笑了,他的笑十分沉静,看得叫人觉得干净而高洁,“越族世代供奉着炎贲之君,本就是我族的祭祀。”
凤琅大惊失色:“你怎么能够……”
“听见帝君之名也没有下跪,已经被周族归化了是吗?但是祖先有灵,你血你裔都是炎贲所出,你不从我令,就是叛逆。”
凤琅本来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候却露出恐惧的神色。他汗湿重衣,惊慌失措的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