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出书版)-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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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不住心痛,他因为在刘彻面前暴露赤裸裸的爱恋而痛苦,这些,本该跟他一起
进棺材,本该成为最珍贵的回忆,但他抱着他说在乎,说渴望,说痛苦,跟送上
门挨整有什么两样。不能再想下去,他回过头,不得不看睡在自己床上的陌生人,
这个场景如此荒唐透顶几乎让人啼笑皆非,可以边笑边哭,可以再也感觉不到痛
苦的笑了,司马迁挤不出泪也没办法笑。
“你走吧。”疲惫,已经说不出其他话,呆站着呆看着他。
“再美还是一个妓女,在我身下,她就是荡妇,你使出什么本领让她满足?”
刘彻继续说着残忍的话,他的残忍在于他说的如此真实,没人可以反驳他在说谎!
“集了一盒小店铺的首饰,你还自以为珍贵?呵呵,天下就有你这种蠢货。”
笑得非常残忍。但是是事实。
他不走,司马迁轻易地放弃了阵营,他斗不过盘踞在这里的真龙,完全不是
对手,从来没想过能成对手。他不走,司马迁想那只有我走,他非常突然地迅速
就转过身、拉开门、跑得远远!谁都逮不着。
一天一夜,浪荡街头。又不得不见,于朝廷之上。
皇帝的声音十分遥远,威严,淡漠,万事都在掌控之中。可怕的云泥之别。
皇帝说前夜一片红云入梦境,臣子都说好,喜事近。惟独官复原职的霍光说
后宫无主多时,红云岂不暗示着皇后之位已有最佳人远?皇帝显然更心悦于霍军
事的说法。众臣纷纷赞叹陛下英明!心里各自计量“一国之母”究竟花落谁家?
皇帝心意,太难揣测。
太史令默然听着。
非常惊讶,看到一队士兵正在太书院门前盘查进出人等,他也被拦下了,理
由是有密报检举太书院里藏有禁书,从今日起封院,直到查出禁书为止。外面,
一堆人都和他一样阻隔起来,愤愤不平。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堂堂国家书院
竟被封查!
当听到连俸禄也一并扣为三等时,潮水一样的嚷嚷几乎可以传到天子耳朵里
去。
从此,再不见皇帝——隐隐的兴奋令司马迁有点不可置信。这是否意味着惩
罚和决裂?
在接下去的三个月里,他确实再没见过刘彻。皇后将在卫与李之间决出的传
闻日渐喧嚣。他后来才知道从前见过的小宫女就是卫子夫,她转眼成为皇后他不
惊奇。
接下来,他陡然面临前所未有的窘境和贫困。当俸禄被扣成只剩五十贯,粮
米也再不发放,这几乎养不活一个小孩,书、墨、笔、游历考据这些全部都有巨
大的消耗,司马迁想找到一家书馆兼差教书,但没有一家愿接收太史令来教书。
迫不得已,他不信自己有手有脚还找不着活干,抹掉那些不值钱的面子,他活下
来最重要,搬砖跑堂这总难不倒他。惟一担心地就是留在太书院的手稿和珍贵资
料,已有相当数量,怕被焚毁。
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想到要动过那五万贯钱。直到三个月后,真传出太书院
里查出禁书,不日销毁的消息。他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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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上,不准进。托人递上折子,没有用。宫殿里,不准进。几乎想搬把梯
子爬上这高高围墙了,无奈逮到后立仗毙的可能太大,死得实在冤枉。至少得把
书要回来。司马迁左思右想,顺着占据长安城近一半的宫殿城墙绕了一圈再一圈,
苦于守卫严密、书生文弱,惟今之计终于只剩一个。
三个月中,司马迁能做到的是自己养活自己,至少积蓄是绝没有半点动过,
甚至连最饿最累的时候,也没有一点点蠢蠢欲动。这些积蓄是为某个特定的人存
着的,不能妄动。假如动了,好象以后都再难存起来。
托人办事,一层层疏通,想见到皇帝,剥光你一层皮为止。当司马迁在第四
个月尾,终于把最后一笔钱递进了太监张总管枯枝一样的手里,五万贯,他存了
好几年,像砂糖丢进水里,声音都不带发出。已经什么积蓄也没有了,从初时的
不安,到现在的看淡,司马迁隐隐觉得这是个坏预兆,以后可能真的都难再存起
来。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在书与沧海之间,他选择了书。
宫闱深似海,踏上层层汉白玉台阶,明黄色的壮阔一切再次展现眼前,蓝天
白云,这个世界是很美的,也是残酷的。弱肉强食。
司马迁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面目,在阔别四个月后,再次见到大
汉朝的天子,当书生失去读书的资格后,当满手指关节结出干粗活留下的茧子后,
当实在到了迫不得已时候,当人的命运在过转弯道时不小心一错再错后,你其实
已经什么都不必说,你就是来臣服的。
欢爱的气味全都是,皇帝的寝宫,放荡的皇帝。一排宫女各持着各的金盆、
手巾、角皂、香精,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宫女的尽头,太史令注视着
那端巨大的金黄床幔,吟哦一直传来,纱缦的细薄不足以抵挡交错的人影,像幻
象一样,司马迁头次见识了何为春宫戏。气味勾起难堪回忆,所以很难闻。像个
小太监一样和宫女并排站立,他也学着默默消化所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腿早就麻了,连五万贯是打了水漂的顿悟都有了,这时,皇帝命令宫女过去。
司马迁有过瞬间的犹豫,他不想往前,踏出这一步,这一步是非常难以迈出
的,这意味着他必须丢弃太多东西,但到了这地步,他不能浪费这五万贯钱,他
不能半途而废,不能眼睁睁看人毁掉自己的全部心血而束手无策。他必须做些什
么。
太史令于是终于跪在了龙床旁边,伏下身体,额头贴在地面,慢慢好好认真
乞求:“臣知罪,求皇上开恩。”
当什么也看不到,惟一能听到的,是没有止歇的作乐。宫女已经退下,惟他
受罪。这个姿势没想象中辛苦,只是腰酸背疼,比毛虫难看。就算一个人有再惊
世的才华,他也不可能成为世俗的对手,吞没他太容易,权利是最好手段。
“陛下……让他走吧,子夫害怕。”
“他让你害怕了?”
“子夫是陛下一个人的,除了陛下,再没有第二个男人能靠近子夫半步。臣
妾是怕他——怕他会像韩嫣一样冲进来拿双手掐住臣妾脖子,臣妾害怕极了!”
武帝以一种笑闹戏耍的口气说:“你看他可有韩嫣半分胆色?不如你下去,
试试用双手掐紧他喉咙,看他如何反应。”
“陛下——”她笑了。
“去啊。”武帝静静道。
沉默,只一刻。司马迁听见女子说话:“抬起头。”边娇柔的笑,边这样说。
他抬起头,看见这个女子,她眼里果然不见害怕,就算再装出脆弱的颤抖,但她
不在乎以一条人命换取陛下的信任,她要他以为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乃至别人
的生命。
——娇柔如藤蔓,在脖子上缠绕密匝,她使劲不断再使劲,本能去反抗,他
是可以推开这个小女子的,但他不能承受推开的后果,在帝王的游戏里,他要做
个听话的玩物,他要他不能反抗!要抗拒本能是这么难,以至于双手必须攥紧了,
才能不去推开强行加诸于自己身上的一切。
再也不能呼吸了,张大嘴拼命吸也不行了,晕眩、白茫茫、他将成为有史以
来最窝囊的太史令,匍匐死于妇人手。
——他拿杯中茶水泼到地上那张青白脸上,青白的脸上,眼睛睁开了,呛进
水咳嗽几声,赶快拿手捂住,眼睛被水浸得湿润,他维持着倒下去的姿势,蜷缩
如婴儿,慢慢地沉沉地喘口气,“谢陛下开恩。”
陛下哈哈一笑,似是满意了,伟岸傲慢的神情充满骄纵的快乐,他是帝王,
不需要悲伤。司马迁已经能爬起来,慢慢晃晃站起来,即便是在站起来的情况下,
他比帝王还是瘦弱很多,非常明显的对比,截然不同的两个男人。虽然连三十都
不到,司马迁有大过年龄的苍老,这从他的眼睛里湛出来,他没有轻狂与豪迈,
他是冷静而无动于衷的,在司马迁自己都没觉察的时候,早慧的他已经离他心目
中的史官标准急剧靠拢,严厉地苛求自己,就算曾抱有为国尽忠的雄心壮志,但
如同没有一个史官可能在当朝受到重用,他也在不断遭受自己所处现实的打击,
到现在,宁愿安然活在了自己的世界,将一切贡献给后世。
武帝看着他,与朝堂众臣之上的威严冷漠眼光截然不同,武帝并不是把他作
为一个臣子来看待的。
“我说过,我喜怒无常。”
武帝的骄矜已经发挥到极致,司马迁想总有一天皇帝也会赏给他的尸体这句
话,总有那么一天。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茶渍,看看手心上的茶叶,仍然慢慢好
好恭敬答:“全都是微臣的错,陛下圣明。”
武帝只披了件袍子,高大巍峨的身体有永远不屈的意志,他不需要屈从于任
何一个人,他会折断任何一个不屈从于他的人。司马迁很清醒,他的手也没有一
点发抖,甚至在武帝针对他的一切恶劣兴趣还来不及有所表现时,比如踹他或踢
他,他把手伸出来,拉开了皇帝明亮金黄外袍上的结,滚热的身体就在眼前,司
马迁自然地慢慢地摸着,皇宫非常寂静,事情变得简单,五万贯已经值得,沧海
……已经没有资格拥有了,已经没有那五万贯了。即便心里是怆然而悲痛的,司
马迁没有在神情上表现出任何,他清朗的双目完全看着帝王,用他的双手温柔抚
摸着皇帝屹立昂然的身体,就算双手沾满了女人的胭脂和香,他也非常温柔,如
同对待处女新娘,每一寸皮肤骨骼毛发都十分爱惜。
阅人无数的汉武帝冷冷看着他拙劣表演。
这个瘦长得好象竹杆一样的人,突然摸摸索索从襦襟里掏出一根细细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