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风尘三尺剑-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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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绝境,更能明白人情冷暖。受点苦也没什么不好。”语毕,墨以尘以幽深明晰的星眸看着薛凌云,说道:“这几天到康王府道贺的人有很多都是秦王殿下的老熟人吧?”
薛凌云沉默不语,他们都是经历过国破家亡的人,如何不晓世间百态?
“凌云,你希望我也成为那样的人么?”墨以尘的声音飘渺,瞬间便消散在风中。
薛凌云心头一凛,他性情高傲,自然不屑那种见风转舵的小人。但一想到墨以尘将到万里之遥受苦,从此萧湘两望,他便魂断神消。
“以尘,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我不想看你受苦。”薛凌云的双眉紧蹙,眼眸中盈满急切。
墨以尘轻轻挣脱了薛凌云的手,神色端凝地注视着薛凌云,念道:“一级复一级,有步若云梯。终然向东意,万折不肯西。”
万折不肯西……万折不肯西……
他早该想到的,墨以尘性情高洁,又岂肯大难临头各自飞?
薛凌云顿如万刃剜心,眉目间盈满沧桑。事已至此,是谁的错?
一声轻叹,不知已诉说了多少人世沧桑,连墨以尘的心也随着他的叹息而刺痛。两人皆沉默了下来,只以两双忧郁的眼眸互视着,心如寒烬死灰。
少顷,墨以尘轻声说道:“我要回去了。”
语毕,他接过薛凌云手中的几卷丹青,正要转身,却被薛凌云按住肩膀,他停住脚步,屏息以待。
薛凌云解下腰间的佩剑,凝视片刻,然后缓缓系到墨以尘的腰间。
墨以尘微怔,按住薛凌云为他系剑的手,说道:“凌云,追魂是你家世代相传的宝剑,我岂能……”
“我的魂早系在你身上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给你的?”薛凌云的眼神悲伤而温柔,他轻轻挣开了墨以尘的手,动作俐落地为墨以尘系好追魂剑。
“凌云……”当墨以尘抬首与薛凌云相望时,薛凌云终于忍不住揽他入怀,无语凝噎。墨以尘把悲恸的脸埋进那温暖的胸膛,瞑目不语。
君看陌上梅花红,尽是离人眼中血。
☆、别歌
离京前夕,秦王府里已有几分萧索。叶轻霄坐在水榭里,静静地听着从琴台传过来的琴声,忍不住轻声叹息。
那琴声响溢殿庭,声声盈满离愁,让人闻之摧心。他倒了一杯温酒,一饮而尽,却不觉得快意,只觉一阵苦涩。
此时,有一个人影渐渐走近,在朦胧月色中,依稀可见那人的手里捧着一坛酒,狂风飞舞,浓郁的玫瑰香味遥飞入榭。
守在外面的朱礼向叶幽然恭敬地行礼,以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殿下已喝了不少,大人劝一劝他吧!”
叶幽然看了一眼被他捧在怀里的玫瑰露,轻笑道:“我就是来找他喝酒的。”
朱礼双眉轻蹙,却不敢多说,只得忧心忡忡地目送叶幽然走进水榭。
“怎么一个人在喝闷酒?”叶幽然来到叶轻霄面前,把玫瑰露放到桌上,环顾四周,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
叶轻霄见状,轻笑道:“我本来以为你是来给我践行的,原来是我想错了。”
叶幽然被说穿了心事,竟有点不自在,但叶轻霄随即说道:“可惜,你慢了一步,已有人先来给以尘践行了。”
叶幽然正要问是谁,但心念一动,瞬间便明白过来。除了薛凌云,还会有谁?
想到此处,叶幽然不禁心中黯然。
叶轻霄见状,劝道:“感情的事勉强不得,即使曾轰烈过,最后终会淡然。”
“我早就学会淡然处世了。”叶幽然幽幽低语,撕开酒坛的封口,各倒了一杯玫瑰露,说道:“您可别误会,我是真心来为您践行的。纵是全天下的人都不来,我依然会来。我虽然不肯认祖归宗,但心里却当您是兄弟。”
叶轻霄闻言,心中一阵暖意,眉头渐舒:“你我本来便是兄弟,哪有什么当不当的。”
醇酒下肠之后,叶幽然忽地记得一事,低声说道:“我刚才在门口遇见了康王殿下,他似乎在门口站了许久,却不进来。”
叶轻霄微怔,随即苦涩一笑:“事到如今,他来了反而尴尬,但不来又不合礼节,于是到其门而不入,总算尽了心意。”
“他这次可算下了狠招,若非您懂得进退,只怕……”叶幽然见叶轻霄目光黯淡,不忍再说。
此时丝竹声又起,声音低徊凄切,诉尽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叶轻霄静
静地倾听,眉宇轻拢愁绪。直至多年后,叶幽然依然清楚记得叶轻霄那忧郁的容颜,那隐忍的悲伤使他每当回忆起这一刻便隐隐作痛。
月正浓,素洁银辉照遍一地残红。琴台上,两人相对而坐,薛凌云目光幽幽地看着墨以尘试抚新琴,不禁忆起昔日年少时,两人同读诗词,同喝新茶,同赴宴会,同赏雪景。在那琴室、凉亭、吹台、月观皆留下他们的足印。他们的一颦一笑皆牵动对方的心魂。
如今,离别在即,何日才能再聚、共赏满庭风月?
琴声乍止,墨以尘抬首,目光透过几缕飘飞的残红与薛凌云视线纠缠,说道:“这瑶琴的琴声清越幽绝,只是过于悲凉。”
薛凌云的眉宇染上几分悲愁:“这张琴是我五年前亲手做的。我知你爱琴,当时听闻江南有桐,根半死,其声特异。我经过多方打探才购得此梧桐木,还来不及制琴,你便遭人暗算,从此昏迷不醒。我以冰蚕丝为弦,制得此琴,竟发现其声悲绝天下。后来楚傲寒叛变,我家被抄了,此琴流落民间,我多方辗转才找了回来。虽然此琴声音悲凉,却是我的一番心意。”
墨以尘闻言,心头一紧。琴是当年的琴,而他们,已不复当年。
时光易使人沧桑,他们即使眉目依旧,心却老了许多。
轻声叹息,十指在琴弦上拔捻搓抹,声如裂帛,听得薛凌云心碎神伤。他闭上双目,以瑟和鸣。
清光似水,月下一地繁花,一双玉人,一曲和鸣,声如双燕凌霄,却道尽忧伤。
离别在即,叶幽然和叶轻霄放纵了一回,喝得酣醉。叶轻霄命朱礼把不省人事的叶幽然带到客房歇息,自己却扒在桌上睡着了。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在这幽静的夜里异常清淅。
叶辰夕站在桌边,静静地注视着叶轻霄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抚那笼罩着淡淡愁烟的双眉,他的目光柔和似水,却又带着说不出的落寞萧然。
指尖渐渐滑落,轻柔地掠过叶轻霄的脸庞,那温热细腻的触感让他不舍得放开手。叶轻霄犹在酣睡,根本不知道此刻有一个人正用一种夹杂着不舍、惆怅、欲望以及缱绻深情的目光注视着他。直至一阵夜风袭来,让他下意识一阵轻颤,这才让叶辰夕回过神来。
叶辰夕把他抱在怀里,往照熙院的方向走去,途中遇到安顿完叶幽然的朱礼,叶辰夕吩咐道:“由本王来照顾皇
兄便行了,你退下吧!”
朱礼那放在身侧的右手悄悄紧握成拳,却仍低头答道:“是!”
叶辰夕不再理会朱礼,把叶轻霄抱进照熙院的内室,为他脱了靴,解了发,再脱了外袍,一切做得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拢了榻上那人的梦。
少顷,朱礼端来一盘水,叶辰夕接过锦帕,为叶轻霄擦了脸和手,再扔回银盘中。
朱礼偷偷看了一眼榻上的叶轻霄,只见那人双颊绯红,仿佛染了一片夕霞,整个脸部轮廓显得极为柔和,几乎让他移不开目光。
直至感觉到叶辰夕那锐利的目光,他才回过神来,行礼退下。
叶辰夕坐回榻沿,缓缓俯□,吻上叶轻霄的唇,一阵玫瑰露的浓香在口腔里蔓延,让他沉醉其中。他反复吸吮那温软的舌头,吞咽着残留在叶轻霄口腔中的酒液,呼吸渐渐沉重,□的欲望很快便坚硬如铁。
叶轻霄的呼吸亦渐渐变得急促,他紧蹙眉头,右手无意识地推着叶辰夕的胸膛。叶辰夕虽然不舍,却不忍心让叶轻霄难受,只得放开他的唇。
叶辰夕躺到叶轻霄身边,把他揽进怀里,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酒香,在他耳边低语:“轻霄,你就是我的心魔,你注定是我的,休想我会放开你。”
那夜,叶辰夕一直紧紧抱着叶轻霄,那力道紧得仿佛要把叶轻霄嵌入他的身体里。只有在这寂静的夜里,他才允许自己的忧郁、不舍、彷徨和惆怅肆意流窜。他在没人看见的夜里,抱着今生最爱的人,静静地舔伤。
直至拂晓,他才穿衣下榻,离开了照熙院。月色如画,把整个院庭染成一片柔和的浅金,他的背影在雾色中渐渐杳微,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午后,秦王叶轻霄带领卫队五千人离开京城,前往他的封地安定。他的党羽在城外官道旁的长亭送别,叶轻霄和墨以尘站在人群中,接受送别官员的敬酒,言笑宴宴。
城外杨柳堆烟,繁阴如盖。叶辰夕站在一棵偏僻的柳树下,静静地注视着唇边蕴笑的叶轻霄,寸心如焚。
站在他身后的贴身侍卫苏世卿低声问道:“殿下,您真的不打算过去送别么?”
叶辰夕轻轻摇头,语带惆怅:“本王若出现,只怕扫了他们的兴。”
“但安定孤悬天末,今天一别,已不知再会何时……”
“与其相对无
言,不如静静地目送他离去。”语毕,叶辰夕把目光移向不远处,飞絮蒙蒙之中,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若隐若现,薛凌云那俊美的脸上依稀怅然。
叶辰夕不禁自嘲一笑,他们算是同病相怜了。
叶轻霄和墨以尘喝过践别酒,与众官员作揖道别,当他们转身走向马车时,两人皆注意到站在柳树下的薛凌云,墨以尘心头一紧,四目交接之间,他们都看到对方那藏不住的情。
这一刻,漫天飞絮仿佛都在为他们唱别离,玲珑日光倾洒而下,灼痛了他们双眼。
叶轻霄见状,低声问道:“不过去聊一会么?”
墨以尘的唇畔泛起一抹伤感的笑意,摇头道:“不必了,该说的早说过了,再多说也不过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