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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浮生孤月清寒-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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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潸依言去打开门,只见雪鹿提着一个大食盒在门外转悠,似乎也不着急,见冷潸开门,才放下食盒,先行了一个礼:“劳动公子爷了,三爷醒了吗?”

冷潸笑道:“醒了,进来吧。”一边伸手去帮他提食盒。

雪鹿忙抢先提起来,向冷潸做个鬼脸,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冷潸摇摇头,走回里间去,雪鹿跟在后面。

明钺已经换了一幅面纱,正坐在床边养神。雪鹿施礼道:“三爷,请用午饭了。”明钺向他打了个“去摆”的手势,雪鹿忙依言去收拾桌子,把食盒一层层打开摆好。

明钺看了一会儿,问道:“鹦哥儿呢?”

雪鹿道:“她说她不敢来打扰三爷了,让我问三爷好些了没有,秦哥他们回来了,三爷要不要过去看看?”

明钺思忖了一下,道:“好吧,我这就去。你出去伺候,等我们吃完再进来。”

雪鹿答应了正要转身,明钺又叫住了他,向冷潸道:“雪鹿是我最宠爱的童儿,你猜是为了什么、”见冷潸摇头,又道,“你好好看看他。”

冷潸仔细打量了一下。其实,他刚见雪鹿的时候就觉得他什么地方有些眼熟,但很少会有人往自己身上想,直到看过了浮洲的石像,再看雪鹿,他才发现雪鹿的嘴和下颌很像浮洲,也就是说,很像自己。

他抬头道:“三爷是说……”一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颌。

明钺点了点头:“就为这个。”一面挥手让雪鹿下去,又向冷潸道,“我知道他在旁边你不舒服,现在,吃点东西吧。”他自己也站了起来,“我去鹦哥儿那看看,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雪鹿,或者叫他陪你出去走走,干什么都行,对于你,我没有秘密。”

冷潸还没有反应过来,明钺已经走到门口了,他只能道:“多谢三爷。”

侍立在外间屋子的雪鹿一见明钺出来,立刻把双眼瞪得大大的,做出一副疑问的表情来。明钺刚才所说的话,他显然也听见了。明钺脚步不停,只向他点了点头,径自出门而去,雪鹿却惊得向他的背影吐了一下舌头。


鹦哥儿已经恢复了女装,正在梳着自己的一头长发。她一直是做少妇打扮的,但当她散着头发的时候,还可以看出她其实还很年轻,也的确非常美丽。

明钺进门的时候并没有惊动她,只悄悄站在她的身后,直到鹦哥儿抬头望镜的时候,才在镜子里看见了他的影子。

鹦哥儿连忙站起身来,道:“三爷恕罪。”

明钺微微一笑,坐在她的椅子上,把玩着妆台上的簪环珠钏。鹦哥儿见他并无责备之意,才放下心来,俯身替他把滑落下去的袍子拉好。

明钺就势拉住了她的一缕头发,绕在指上,笑道:“你不用这些东西就已经很漂亮了,何必还要花这么多时间打扮,又打扮给谁看呢?”

鹦哥儿望着镜中明钺莫测高深的表情,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只好叫道:“三……三爷?”虽然被明钺扯得直不起身,也不敢挣扎,依旧陪着一副笑脸。

明钺放开了手,递给她一把梳子,让她继续梳头,一边问:“有什么事一定要我过来?”

鹦哥儿一边梳头一边道:“是白石镇的事。小秦让我禀告三爷,事情已经处理了,官面上也打过招呼,不会有麻烦。不过,听官面上的人说,冷潇就在这附近,恐怕会惊动他。”


明钺在镜中看着她梳头,不时把钗环递过去给她,听到冷潇的名字,他的手也不曾抖一下,直到鹦哥儿完全收拾好了,他才连椅子转过来,道:“坐下,鹦哥儿,我们来谈一谈。”

鹦哥儿依言坐在旁边,明钺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半晌道:“你好象不喜欢冷公子?”

鹦哥儿忙道:“鹦哥儿不敢。”

明钺笑了,道:“算了吧,你我都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我只想问你,为什么?”

鹦哥儿迟疑了一下,道:“我以为,我原以为三爷是要处理他的。”

明钺道:“这件事我虽然没有明说,但以你的聪明,猜出来也不是难事。我问的是今天在马车上你为什么要那么说话,你可能破坏我的计划,你知道吗?”

鹦哥儿垂首道:“我只是一时失言,请三爷饶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明钺摇了摇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鹦哥儿,你为什么还要骗我?自从你跟了我,除了没有答应你的要求,我什么也不曾瞒过你,你好好想想吧。”

鹦哥儿抬起头来,她美丽的眼睛里已含了泪,终于道:“他毕竟是冷家的人,三爷如此相信他,难道不怕他是前来卧底的?”

明钺断然道:“不会!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说来……也难得,他到现在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还没有注意到。”

鹦哥儿插道:“可是,万一他知道了……”

明钺道:“不是' 万一 ',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知道,我只有……在这之前尽快断了他的后路。”

鹦哥儿奇怪地道:“难道三爷是想利用他来对付冷家?他,他会同意吗?”

明钺道:“不!”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难以决定的事情,说了这一个字后就不再出声。鹦哥儿见他双眉越蹙越紧,也屏气凝神,不敢打扰。

半晌,明钺才叹了口气,垂目望着自己的手掌,缓缓问道:“鹦哥儿,你赌过吗?”

鹦哥儿一怔:“没有。不过,看别人赌过。”

明钺又问:“你说,赌有必胜的吗?”

鹦哥儿猜道:“除非,能先知道结果?”

明钺笑道:“那就不是赌了,是做弊。其实,赌就是把胜负结果都交给上天去安排,人只能听从、接受。”

鹦哥儿越发不解:“三爷的意思是……”

明钺又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什么意思,事到如今,也未必真的就能如我所安排,我也只不过……要赌一场!”他望了望天色,道:“传令下去,给冷潇消息,把他引到这里来。入更时分放他入庄,到我的卧室外,我要,让他看一场,好戏。”

鹦哥儿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惊得站了起来,刚要说什么,明钺忽然睁大了眼睛,盯住了他。

鹦哥儿噎了一下,道:“我只是,有点担心,冷公子武功全失,三爷又受了伤,万一……”

明钺站起身来道:“照我的吩咐去做!”他向门口走去,一边笑道:“至于说伤,你不是第一次见我受伤吧。说句实话,我还是累的成分比较多,你知道,我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


虽然明钺说过他没有秘密的话,冷潸却更不好意思问什么了,索性连雪鹿也不见,吃了点东西,便坐在桌旁发起呆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做什么、怎样做,一切似乎都乱了套。

首先是自己的内力怎么会忽然消失了呢?是因为这场病的缘故吗?这是暂时的呢,还是会永远如此了呢?

若永远如此,自己岂不是成了个平常人?对于江湖,他并不是很留恋,但大哥的仇,却更难报了。

还有,若那个叫做“浮洲”的少年真的曾经活在这个世上的话,他会不会和自己、和冷家有什么关系呢?虽然隔了很远,虽然从没有人提起过,但任何事都是可能的。

而且,明钺究竟是什么人呢?他怎么会有这些兵器?真的会如他所说,只是为了收藏吗?可那些人并不是会出让或出卖自己的兵器的啊,他怎么得到的呢?

明钺,这是一个好奇怪的名字,从没听起过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名字。难道他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隐者?可是,又似乎有什么是与这个名字有关的。

或者,是与“明月”两个字有关,但与这两个字有关的又太多了,多得随处可见。

明钺轻轻走了进来,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随手在门上轻叩了两下,冷潸这才回过神来,忙起身道:“三爷回来了。”

明钺看了看桌上的饭菜,笑问:“吃完了?怎么不叫雪鹿进来收拾?”边回头唤了一声:“雪鹿。”

雪鹿应声进门,把饭菜又都收拾回食盒中,提走了。

冷潸又问:“三爷的事情办完了?”

明钺略带倦意地道:“完了,其实也没什么,下面的人,事事都想问。”他走到床边坐下,微斜着靠在一个枕头上,问道:“你在想什么?”他披在身上的袍子又滑了下去,露出肩头的伤痕来。他身上的皮肤也很白,却不是白皙,而是和面色相仿的一种病态的苍白,不知是不是流血的缘故。

冷潸道:“我在想……有件事我想问三爷,又怕太冒昧了。”

明钺道:“你说。”

冷潸犹豫道:“就是,我想问三爷,您和浮洲是……亲兄弟吗?”见明钺一皱眉,他又解释道,“我只是奇怪,我们竟会如此相像,莫非……”

明钺展颜一笑,道:“原来如此,你放心,他和你之间绝无关系。我们的确不是一母所生,不过我却是眼看着他出生、长大的,他绝没有什么孪生兄弟。而且,他已死了十年了,若他活着,也该有二十八岁了。”

冷潸这才放下心来,他实在很怀疑浮洲姓冷,或是,自己并不姓冷。

明钺微笑着道:“其实,有件事我也想问问你,就是听说你们冷家自从火字辈冷煊冷老前辈死后,便立下家规:不入公门,不穿皂衣。你怎么一直穿黑衣服呢?”

冷潸道:“这,这些规矩,没有意思的很,我喜欢黑色。”其实他是有意与家里做对,只是不好对明钺直说。

明钺似乎也并未注意他的回答,他似是太倦了,已微阖上了双眼,话语也含糊了起来,道:“随它去吧,我也只是,好奇。你不要急着走,我今天看你好象不大对劲儿,我叫他们请大夫去了。还有,其实我很想多留你一刻,多看你一眼,可我现在实在是不行了,我太累了,想睡一会儿,你要是有事,就叫醒我。”他用力睁开了眼,道,“千万不要悄悄地走,教我以为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那些话都仿佛变成了某种柔软而细致的东西,一如他的脸,或唇。

冷潸低眉看去,只见他已闭目入睡,唇上却还噙着一丝依稀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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