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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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风固然对当初被迫承欢耿耿于怀,但如今是关怀舟生死,那却是说什么也不忍心看他送命的,扪心自问,旧日兄弟情笃固为其一,另一重却是为着这些时日里朝夕相对,那份眷恋爱护虽令自己倍觉难堪,但蕴藏其中的种种深情却也无可忘怀,更有缠绵厮磨时的欢喜甜蜜若隐若现,虽不愿深究其因,一颗心却自有决断,那是宁可撒下弥天大谎揽罪于己,亦不能坐视怀舟死于父兄之手的,故此这轻轻几句话虽说得断断续续足有盏茶时分,却并无丝毫懊悔不甘,只是一股委屈羞惭油然而生,面对阴寒生震惊诧异的目光,几要抬不起头来。
虽早猜到两人之间有私,但如今一经证实,阴寒生仍觉胸口一阵绞痛,再看怀风苍白的面颊下隐隐透出一点羞不可遏的晕红,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自己,一颗心直往下沉,哪里还有丝毫怀疑,终于信以为真。
「原来竟是这样。」
良久,阴寒生低低道:「他这次带你回京,实则是要同你双宿双栖再温鸳梦了?」
他欢喜怀风非止一日两日,只因碍于人伦,不得不将这段情思深藏于心,这时乍闻怀风早尝欢情,且是被那雍怀舟尚有兄长之名时便抱了去,两相比较下,自己这一番苦苦压抑倒如笑话般,凄苦之余更觉愤恨不平,然恨到极处,语气却越发淡然起来。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随了他去?还留那些记号做什么?」
怀风一怔,目光迷离,「他已不是我哥哥,那安王府也不是我家,我随他去做什么,你和爹爹都在这里,我自然是和你们在一起的。」
这话实出真心,不假思索喃喃道出,然他心中究竟是怅惘留恋还是决绝无情,便连自己也说不清,但听在阴寒生耳中,于愕然之外却是酣畅淋漓的痛快欢喜,将先前的狂怒也冲淡几分,眸光瞬间温和下来,轻轻点了点头,「不错,咱们才是一家人,他想要你回去,那不过是痴心妄想。」
怀风见他口气和缓,心道打铁趁热,紧接着道:「大哥,我和他兄弟情分已尽,从此便如陌路再无瓜葛,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便是梦中亦不愿记起,只是我毕竟叫了他这么多年哥哥,叫我看他去死,实难忍心,求大哥容我任性一次,莫要再追究此事,只当大哥心疼我,全了我的脸面罢。」
说到底,仍是在为怀舟求情。
阴寒生心中万般不甘不愿,但见怀风红了眼眶哀求不休,叫他当场拒却,着实不忍,沉吟片刻,道:「便看在兄弟份儿上,留他一条性命。」
他袖子还叫怀风紧紧拽着,这时已皱成一团,轻叹一声抽了出来,握住怀风一双手,低低安慰,「兄弟放心,此事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个人知道。」
他这样说,那便是应承了怀风守这私密,护他颜面。
怀风挣扎半日,终于等来这亲口一诺,一口气松懈下来,竟似劫后余生,怔忡过后泪闸一开,泪珠子扑簌簌掉下来,落地无声。
从药庐中出来已是傍晚,离了怀风那院子,阴寒生一张脸复又阴沉下来,牵马出庄,直奔鸣镝堂。
这鸣镝堂离着染醉山庄不远,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堂口坐落在群山之中密林之后,乃是大大小小高矮有致的数十座竹楼组成的一片山寨,此际天色晦暗,寨子各处已点起火把,正中一片十丈方圆的练武场上更是篝火旺盛,映出场子里正切磋的七八个内堂弟子,场子外三四十名师兄弟或观战或对弈或闲话,一众人里有精瘦如柴的,有形如铁塔的,亦有娇俏少女、半老徐娘,男女老幼高矮胖瘦无不齐备,乍一看,便似座寻常村寨,殊不知此间藏龙卧虎,每一个都是淬了毒的利刃上了弦的箭锋。
阴寒生马蹄轻响进了寨子,甫一现身,众弟子均已察觉,各个都收了散漫之态,但见少主纵马直奔寨中主楼,无意与众弟子闲话,这才又去各做各事。
这寨子里的主楼是碗口大毛竹搭就的一座两层小楼,说是主楼,却既不大气也不威风,同周边一众竹屋无甚两样,只不过里面住的乃是鸣镝堂堂主沈万山,便成了一众弟子敬畏之所。
这竹楼外表寒酸,内里也是一般的平淡,一水儿的竹桌竹椅竹榻,沈万山此刻正坐在竹椅上,对着竹桌上一盘肉炒笋,一碟炸竹虫,拿着个竹根雕的杯子品着徒弟孝敬的竹叶青,端的是悠哉惬意,就听见竹门哐当一响,少主阴沉着脸从外面进来,也不废话,一张口便是人命,「去平京把安亲王雍怀舟杀了、」
沈万山笑微微地慢条斯理,「那是皇亲国戚。」
阴寒生绽出一抹冷笑,「当今太子的人头咱们也不是没算计过。」
言下之意,这个尚不足虑。
眨一眨眼,沈万山笑意更浓了些,「他也是神兵谷的弟子,哥舒老儿的徒弟,武艺很是不弱。」
「那就多派几个人去,下毒、暗箭……法子多的是,还用我教你?!」
抿了口酒,沈万山一张菩萨脸越发慈悲,叹口气道,「这位王爷是个硬点子,身价银子要少了咱们只怕要吃亏。」
又看一眼阴寒生,「若是杀到一半儿少主又改了主意,只怕还要更吃亏。」
「没有银子。」
沈万山一愕,放下酒杯。
烛火下只见阴寒生目光闪动,冷如黄泉,「这人非死不可,无关生意,必要时,你亲自动手也行。」
顿一顿,敛了笑容,「只是要悄悄地做,一点风声不漏,除了你我和下手之人,决不能再叫别个知道是厉冤阁下的手,尤其是怀风那里,若是谁说漏了嘴叫他晓得,我活剥了他。」
第八十三章
自从被堂兄知晓了这一段私密,怀风几日不敢与之照面,每日只在药房中消磨,阴寒生倒是一反先前的避而不见,重又在总坛中进进出出,见了怀风也是谈笑风生一如往昔。
怀风提心吊胆等了十来日,只见一切风平浪静,思忖堂兄素来待自己厚重,既说帮自己守密,定然不会告到父亲跟前去,自己这一番疑神疑鬼倒颇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嫌,不由微觉惭愧,这才不再躲避,重又如常起居,同阴寒生兄友弟恭起来。
中秋之后天气转凉,转眼间便到冬日,怀风在药房中呆了整整三个月,验了无数药材配了上百方剂,终于找出那化功散配方,调制出来一剂,先找两名内堂弟子服了,果然内力散得一点不剩,随后又喂了解药,功力立复,期间并无半点差错,晓得自己这是配对了,欢喜无限,赶忙又配出一服来送到父亲跟前。
阴七弦这一年来有子侄承欢尽孝,又见厉冤阁于侄儿手中平稳兴旺,心中再无隐忧不平,唯今所愿,不过是多活几年看侄儿娶妻生子,同怀风共享天伦,于武学一道再无执着,又怎会在乎一身功力化为乌有,这日见儿子欢天喜地捧了化功散来,淡淡一笑便即服下,不多久便觉一股凉气直透丹田,往昔鼓荡不休的真气倏然间如火遇寒冰,由旺至弱,再由弱至无,渐次消失不见,一瞬间,只觉四肢百骸均空荡荡的,颇为不惯,但以往各处穴道中的针刺之感亦随之无踪,无异解脱一场酷刑,不由长长叹出一口气。
「爹爹,怎样?」
怀风自始至终陪在一旁,这时伸手去把父亲脉搏。
他这些时日极少出屋,憋得肤色益发白了些,又因时常熬夜翻阅医书,双眸中带了淡淡血丝,微现憔悴,阴七弦看了一阵心疼,道:「你这些日子累坏了,我如今无事,你便好生歇一歇,莫再整日关在药房里。」
「爹爹放心,我晓得的。」
怀风细细诊了一会儿,见无不妥,一颗心放回肚中,亦松出一口气,「果然是无事了,这下再不用天天拿针药压着,以后只需每三日吃一副生脉散即可,平日饮食上再仔细些,注意调养便是。」
忍不住欣然一笑,「我定要服侍得爹爹长命百岁,看大哥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阴七弦听了先是一喜,随即想到怀风那具身子,知道这一生是抱不上亲孙了,登时胸中又是一痛,但此际屋中尚有两个丫鬟侍立一侧,便有什么安慰叹息之语亦是不便说的,也是不忍说,唯恐徒增难过,于是强作欢颜,顺着怀风话道:「这敢情好,只是你大哥一双眼睛长在额头上,等闲女子看她不上,不然早就要他成亲了。咱们这一家因练功短命,均成亲甚早,你祖父十八岁便娶了你祖母,你大伯亦是未满二十迎的你大伯母过门,唯独到了你大哥这儿,我没让他练这断阳经,既无性命之虞,也就不曾逼着他婚娶,谁知一转眼竟已二十七了,若在寻常人家,娃娃也抱上几个了。」
说着说着,忽地就上起心来,瞅了瞅两个侍女,手一挥,叫人退出房去,拉着怀风道:「你大哥弱冠时我倒是放了两个侍妾在他房里,只是一直不见有孕,前些日子我随口问起,才知早就让你大哥打发去了外堂做侍婢,这一年多也不见他再收一个进屋,长久下去,我抱得上孙子才是怪事。」
随即放低了声儿,「待会儿你大哥过来用饭,你给他把一把脉,莫要身子有什么不妥才好。若有什么,早些治,若没有,我也该给他寻觅一门亲事,早些开枝散叶才是。」
怀风方才那段话不过顺口而出图个吉利喜庆,再不料惹得父亲牵出这么一大堆话,愕然之余又觉好笑,忙宽慰道:「大哥想是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这才遣了人出去,倒未必是身子不好,爹爹未免过滤了。只怕大哥哪一日见到投缘之人,三两日便迎娶进来也不一定。」
说完,突地想起阴寒生待自己隐而不宣的一番情意,暗忖:莫不是这段情思还没放下,故而无心娶妻。
心中不由陡地一凛。
两人正说着,门吱呀一声开了,阴寒生一脚迈进来。
他整个上午都在书房听几个堂主回事,因临近年底,不免越加忙碌,虽知怀风制成了化功散请叔父服下,到底没能抽身过来陪侍一侧,直到晌午才得了空儿过来用饭,一进门便见叔父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