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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断阳春-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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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时,饭菜端来,另有一壶佳酿,怀风见父兄用过了,也就不再客气谦让,拿起筷子就吃。
  他自小教养出来的好规矩,便是饿狠了,吃起饭来也仍是斯斯文文的模样,吃到八分饱便住了筷。
  「饱了?」
  「嗯。」
  阴七弦点点头,「那就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武功不弱,怎么会叫人制住脱不了身呢?」
  怀风情知回来后必定躲不过父兄盘问,早已准备好说辞,当下将如何与怀舟偶遇重逢,怀舟如何诈死诓骗,自己又如何被喂了化功散一路押着回京一一说了,于可言说处如实相告,
  不可说处只字不提,如此虚虚实实九分真一分假,倒也说得天衣无缝。
  阴七弦听完,脸色阴沉,「化功散?神兵谷门下弟子每人只得一颗,他倒是舍得下本钱。」
  冷冷哼了一声,又若有所思,「他见了你还活着,知道了你诈死一事,又受了你一掌,不当场处死你,千里迢迢押着你回京做甚?」
  阴寒生亦觉蹊跷,一道望过来,「不错,这人到底安得什么心?」
  怀风心头一紧,不觉就握紧了拳头,「他……他要我回去继续当安王府里的二爷。」
  他心虚莫名,这一句说得甚轻,轻到阴寒生几要以为自己听错,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
  「要你回去接着做二爷?」
  怀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阴七弦与阴寒生皆想不到背后竟会是这个根由,一怔过后均觉匪夷所思。
  阴寒生眉头一簇,问道:「他已知你并非同父异母的兄弟,怎的还要你回去?这背后莫不是有什么名堂?」
  想了一想,眸色一沉,「莫非是他知道了你与厉冤阁有关,另有谋算?」
  「不会。」
  怀风一凛,脱口而出,话一出来才觉过于急切着了形迹,却也顾不得许多,辩解道:「他这一路上追问我这几年去向,我只说跟着舅公学了些医术,从未说过别的,他决不会知道我同厉冤阁有关,更加不会背后谋算我什么。」
  咬了咬牙,继续道:「他一早知道我不是他亲弟弟,却向皇上求情赦了我死罪,要我回去,是怕我无人照应,不想看我在江湖上漂泊无依。」
  阴七弦冷冷一哂,「雍祁钧和那毒妇生出的儿子竟有这般好心肠待你?」
  语气大是轻蔑不信。
  怀风暗忖不该再于此事上纠缠不清,实该就此打住默不作声,但见父兄言辞间于怀舟颇多鄙薄,不由代怀舟不平,忍了又忍,还是道:「爹爹,这是真的,他待我一直都好得很。」
  阴七弦不屑道:「好得很还喂你吃化功散。」
  怀风呼吸一窒,顿了顿,声音变得又低又轻,「他是怕我不肯跟他回京,方才出此下策。」
  见他吞吞吐吐,眉宇间一层隐忧,阴七弦哪里肯信,沉声道:「真也罢,假也罢,我也懒得深究,不过他掠走你却是千真万确,我阴七弦的儿子岂是叫人欺侮的,他既敢欺到我厉冤阁头上来,少不得要叫他拿命来偿。」
  怀风脑袋登时嗡的一声。
  他这些时日见识过了厉冤阁暗杀的手段,实是防不胜防,怀舟回京之路有千里之遥,本已有广阳王窥伺在侧,再来一个厉冤阁,如何能够抵挡,不禁大急,噗通一下跪倒,紧紧攥住父亲衣摆,求道:「爹爹,求你千万莫要杀他。」
  他急切之下容色大变,一张脸顷刻间毫无血色,双手都在微微发抖,「爹爹,我同他虽不是亲兄弟,可这几年他却一直拿我作亲弟弟看,疼我宠我并不逊于您和大哥,甚或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后来知道我不是宗室子弟,待我的心意也丝毫不曾变过,他这次带我回京,只是想照顾我一生一世,实无恶意。爹爹,咱们虽与他家仇深似海,可那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与他无干,求求您饶了他吧。」
  他历来行止温雅语声和缓,这时声音尖利仪态尽失,将阴七弦和阴寒生都唬了一跳。
  阴七弦本就对雍祁钧心怀怨恨,见怀风竟如此维护其子,不禁怒上加怒,便不肯答应,只伸手去搀他,「起来说话。」
  孰料怀风倔驴一样便是不起,一双眼一错不错看着父亲,目光中满是哀求,「爹爹不答应,我便不起来。」
  相处半年多,怀风已多少知道些父亲秉性,见他双眼微垂面无喜怒,已知父亲动了杀心,说什么也不能坐视不理。
  他五官肖父,气质神韵却传承于母,这时犯起倔来,嘴唇紧紧抿着,活脱脱便是慕紫菀生前的样子,阴七弦本来怒极,见了他这幅神情,蓦地忆起亡妻,心下登时一软,可要他就此罢手,却也不甘,沉吟半晌,见怀风静静地不吵也不闹,只是一径跪地不起望着自己,目光中自有千求万乞,终究狠不下心让儿子难过,缓缓道:「他当真待你不错,你没骗我?」
  怀风见他口气大缓,顿时一喜,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当真的,不光他,他手下那些侍卫也一个个敬我如前,不敢有半分怠慢轻侮,不信你问大哥。」
  说着转脸看向阴寒生。
  他方才为怀舟辩白半晌,一言一语维护有加,显见二人情深之极,落在阴寒生耳中,越听越不是滋味,心底隐隐生出一股妒恨,见叔父要杀此人,正觉快意,却不防怀风殷殷望过来求助,不由心中便是一酸,接着又是一涩,但在那一双目光之下,又怎忍心叫怀风失望,只得道:「那些侍卫待怀风如何我是没看见的,不过我用醉鱼针偷袭那姓雍的小子,他当我是刺客,先叫怀风躲起来,倒确是挺护着咱们怀风的。」
  说到这儿,忽地想起怀风跳船后那安亲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冰冷嫉恨不一而足,说不出的怪异,但怪在哪里又一时说不上来,一怔间,后面的话便卡在了嘴里。
  他话只说了一半,但于怀风已是足够,赶忙去看父亲。
  阴七弦见他这副样子,知道这雍祁钧的儿子定然在爱子心中分量非浅,硬要杀了,定要害怀风伤心,满腔怒火只得压了,「看在你求情上,便饶他这次。」
  随即又冷冷一哼,「若再有一回,你便是跪折了腿,也休想我再饶了他雍家人。」

  第八十章

  怀风只求怀舟这一路上平平安安,至于以后,两人再不相见,又哪有什么下一回,当即欢欢喜喜地应了。
  他知父亲这次担忧非常,如今又因自己任性,违心放了怀舟一条性命,大是愧疚,跪在地上也不起来,将头枕在父亲腿上,一双手抱住了阴七弦腰际。
  「孩儿不孝,累爹爹担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这做小伏低撒娇扮乖的本事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廿余年来练得炉火纯青,哄了不知多少人去,今日小试身手,立时便哄得阴七弦心肠软做一团,轻轻抚着怀风头发,叹一口气,「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爹爹什么都依你。」
  就此眉目舒展开来,哪里还舍得同儿子生气。
  怀风自觉保全怀舟的这一番私心很是不孝,自责之余着意承欢膝下,颇尽了一番孝道,阴七弦老怀大慰,高兴之余,于雍怀舟掠走爱子一事也便不那么计较,父子叔侄三个好生热闹团聚了一番,到了晚上,三个各个回房安歇,预备明日启程回返总坛。
  怀风昨日一夜奔波还未及沐浴,这时自觉身子脏得难受,便叫小二送了一盆洗澡水到屋中,好生沐浴了一番,才洗漱干净穿了内衫,便听房门轻响,有人在外敲门。
  「兄弟睡下了吗?」
  乃是阴寒生的声音。
  「还没,大哥有事?」
  怀风怕他等急,只在外面又套了件外袍便匆匆过去开门。
  阴寒生一进门,见他一头长发湿漉漉披在身后,脸上带了层水汽蒸出来的红晕,不由愣了一愣才道:「也没什么,不过见你灯亮着,便端份宵夜过来。」
  怀风这才看见他手中正端着一碗豆腐脑儿,一笑接过,「才洗了澡,倒真有些饿了,多谢大哥。」
  那豆腐做得又细又嫩洁白如雪,上面点了几滴麻油,闻起来便是香气扑鼻,因才出锅,还热腾腾的有些烫口,怀风便拿调羹舀了,小口小口地慢慢吃。
  「如今已是秋凉了,头发需弄干了才是,这么湿淋淋的散着仔细着了风。」
  阴寒生见怀风发梢上还滴着水,将后背也湿了一大块,不禁数落两句,去浴桶旁找了块干布过来给他擦拭。
  「大哥坐着,我自己来。」
  怀风刚要放下碗勺站起,便叫阴寒生按住了肩头,笑道:「吃你的豆腐吧,一会儿就好。」
  说着,将他头发裹在布巾里揉搓起来。
  怀风头发又黑又软,握在手中便如一块上好丝缎,阴寒生止不住便有些走神,暗忖这样一丛头发若是生在女子身上,由丈夫握在手里梳上一梳,那该是何等闺房之乐,如今头发主人却是名男子,偏又是自己弟弟,生生断了这姻缘,真真是造化弄人,徒叹奈何。
  他一面擦拭一面想些有的没的,目光游移间忽地瞥见怀风一段后颈,雪白颈子上一抹红痕印在脖根儿处,若非怀风低头吃东西时衣领微微敞开,倒也不易看见,铜钱大小一块,中心处几点凹陷,清清楚楚竟是两枚齿印。阴寒生绝非正人君子,虽尚未婚娶,弱冠后身边却也不乏娈童姬妾,于床笫之间的事还有什么不明白,一见这红痕,脑中立时嗡的一声,陡然倒抽一口冷气。
  怀风背对了阴寒生,全然不知身后出了何事,只觉头皮倏地一紧,被狠狠拽了一下,不禁啊地一声,回头去看,「大哥?」
  便在这刹那之间,阴寒生脑中转过无数念头,震惊嫉妒愤恨不信痛心兼而有之,乱糟糟混成一团,待怀风一回身,却统统压在心底,强挤出一抹微笑,「我极少做这等活计,手下没准儿,弄疼你了?」
  又胡乱揉了几下,放开怀风头发,「这便好了。」
  「生受大哥伺候我一遭。」
  怀风不疑有他,回以一笑。
  阴寒生强作镇定,丢了布巾坐下,「你不在这几日,不知二叔与我可有多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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