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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许三观卖血记-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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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观血记(三)
余华
第十—章
第二天,许三观把二乐和三乐叫到跟前,对他们说:
“我只有你们两个儿子,你们要记住了,是谁把我们害成这样的,现在家里连一只凳子都没有了,本来你们站着的地方是摆着桌子的,我站着的地方有两只箱子,现在都没有了,这个家里本来摆得满满的,现在空空荡荡,我睡在自己家里就像是睡在野地里一样。你们要记住,是谁把我们害成这样的……”
两个儿子说:“是方铁匠。”
“不是方铁匠,”许三观说,是何小勇,为什么是何小勇?何小勇瞒着我让你们妈怀上了一乐,一乐又把方铁匠儿子的脑袋砸破了,你们说是不是何小勇把我们害的?”
两个儿子点了点头。
“所以,”许三观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你们长大了要替我去报复何小勇,你们认识何小勇的两个女儿吗?认识,你们知道何小勇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吗?不知道,不知道没关系,只要能认出来就行。你们记住,等你们长大;你们去把小勇的两个女儿强奸了。”
许三观在自己空荡荡的家里睡了一个晚上之后,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说什么也要把被方铁匠搬走的再搬回来; 于是他想到卖血了,想到十年前与阿方和根龙去卖血的情景,今天这个家就是那一次卖血以后才有的,现在又需要他去卖血了,卖血挣来的钱可以向方铁匠赎回他的桌子,他的箱子,还有所有的凳子……只是这样太便宜何小勇了,他替何小勇养了九年的儿子,如今还要去替何小勇的儿子偿还债务。这样一想他的心就往下沉了,胸口像是被堵住一样,所以他就把二乐和三乐叫到了跟前告诉他们何小勇有两个女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以后,他要二乐和三乐十年以后去把何小勇的女儿强奸了。
许三观的两个儿子听说要去强奸何小勇的女儿,张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许三观问他们:
“你们长大以后要做些什么?”
两个儿子说:“把何小勇的女儿强奸了。”
许三观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然后他觉得自己可以去卖血了。他离开了家,向医院走去。许三观是在这天上午作出这样的决定的,他要去医院,去找那个几年没有见过了的李血头,把自己的袖管高高卷起,〃奇〃书〃网…Q'i's'u'u'。'C'o'm〃让医院里最粗的针扎到他胳膊上最粗的血管里去,然后把他身上的血往外抽,一管一管抽出来,再一管一管灌到一个玻璃瓶里。他看到过自己的血,浓得有些发黑,还有一层泡沫浮在最上面。
许三观提着一斤白糖推开了医院供血室的门,他看到李血头坐在桌子后面,穿着很脏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一张包过油条的报纸,报纸仿佛在油里浸过似的,被窗户上进来的阳光一照,就像是一张透明的玻璃纸了。
李血头放下正在看着的报纸,看着许三观走过来。许三观把手里提着的一包白糖放在他面前,他伸手捏了捏白糖,然后继续看着许三观:许三观笑嘻嘻地在李血头对面坐下来,他看到李血头脑袋上的头发比过去少了很多,脸上的肉倒是比过去多了,他笑嘻嘻地说:
“你有好几年没来我们厂买蚕蛹了。”
李血头点点头说:“你是丝厂的?”
许三观点着头说:“我以前来过,我和阿方、根龙一起来的,我很早就认识你了,称就住在南门桥下面,你家里人都还好吧?你还记得我吗?
李血头摇摇头说:“我记不起来了、到我这里来的人多,一般都是别人认识我,我不认识别人。你刚才说到阿方和很龙,这两个人我知道,三个月前他们还来过,你什么时候和他们一起来过?”
“十年前。”
“十年前?”李血头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他说:“十年前来过的人我怎么记得住?我就是神仙也不会记得你了。”
然后李血头把两只脚搁到椅子上,他抱住膝盖对许三观说:
“你今天是来卖血?”许三观说:“是。”
李血头又指指桌子上的白糖:“送给我的?”
许三观说:“是。”
“我不能收你的东西,”李血头拍了一下桌子说,“你要是半年前送来,我还会收下,现在我不会收你的东西了。上次阿方和根龙给我送了两斤鸡蛋来,我一个都没要;我现在是共产发员了,你知道吗?我现在是不鱼群众一针一线。”
许三观点着头说:“我一家有五口人,一年有一斤白糖的票,我把今年的糖票一下子全花出去,就是为了夹孝敬你……”
“是白糖?”
李血头一听是白糖,之级巴桌上的白糖拿在了手里,打开来一看,看到了亮晶晶的白糖,李血头说:
“白糖倒是很珍贵的,。”
说春李血头往手里倒了一些白糖,看着白糖说:
“这白糖就是细嫩,像是小姑娘的皮肤,是不是?”
说完,李血头伸出舌头将手上的白糖舔进了嘴里,眯着眼睛品尝了一会后,将白糖包好还给许三观。许三观推回去:
“你就收下吧。”
“不能收下,”李血头说,“我现在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了。”
许三观说:“我专门买来孝敬你,你不肯收下,我以后送给谁?”
“你国着自己吃。”李血头说。
“自己哪舍得吃这么好的糖,这白糖就是送人的。”
“说得也对,”李血头又把白糖拿过来,“这么好的白槽自己吃了确实可惜,这样吧,我再往自己手心里倒一点,”
李血头又往手里倒了一些白糖,伸出舌头又舔进了嘴里。李血头嘴里品尝曹白糖,手将白糖推给许三观,许三观推还给李血头:
“你就收下吧,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李血头不高兴了,他收起脸上的笑容说:
“我是为了不让你为难,才吃一点你的白糖,你不要得尺进丈。”
许三观看到李血头真的不高兴了,就伸手把白糖拿了过来说卜
“那我就收起来了。”
李血头看着许三观把白糖放进了口袋,他用手指敲着桌于间:
“你叫什么名字?”
“许三观。”
“许三观?”李血头敲着桌子,“许三观,这名字很耳熟……”
“我以前来过。”
“不是,”李血头摆了摆手,“许三观?许三……噢!”
李血头突然叫了起来,他哈哈笑着对许三观说:
“我想起来了,许三观就是你?你就是那个乌龟
第十二章
许三观卖了血以后,没有马上把钱给方铁匠送去,他先去了胜利饭店,坐在靠窗的桌前,他想起来十年前第一“次卖血之后也是坐在丫这里,他坐下来以后拍着脑袋想了想,想起了当年阿方和根龙是拍着桌子叫莱叫槽的,于是他一只乎伸到了桌子上,拍着桌子对跑堂的喊道:
“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
跑堂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去,许三观觉得还漏掉了一句话,就抬起手让跑堂别走,跑堂站在他的身边,用抹布擦着已经擦过了的桌子问他:
“你还要点什么?”、许三观的手举在那里,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起来,就对跑堂说:
“我想起来再叫你。”
跑堂答应了一声:“哎。”
跑堂刚走开,许三观就想起那句话来了,他对跑堂喊:
“我想起来了。”
跑堂立刻走过来问:“你还要什么?”
许三观拍着桌子说:“黄酒给我温一温。”
他把钱还给方铁匠以后,方铁匠从昨天帮他搬东西的六个人里面叫了三个人,拉上一辆板车,把他的东西送回来了,方铁匠对他说:
“其实你的家一车就全装下了,昨天我多拉了一辆车,多叫了三个人。”
与方铁匠一起来的三个人,一个拉着车,两个在车两边扶着车上的物件,走到许三观家门口了,他们对许三观说:
“许三观,你要是昨天把钱送来,就不用这么搬来搬去了。”
“话不能这么说,”许三观卸着车上的凳子说,“事情都是被逼出来的,人只有被逼上绝路了,才会有办法,没上绝路以前,不是没想到办法,就是想到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做?要不是医院里不给方铁匠儿子用药了,方铁匠就不会叫上你们来抄我的家,方铁匠你说呢?”
方铁匠还没有点头,许三观突然大叫一声:
“完了。”
把方铁匠他们吓了一跳,许三观拍着自己的脑袋,把自己的脑袋拍得僻啪响,方铁匠他们发呆地看着许三观,不知道他是打自己耳光呢,还是随便拍拍?许三观哭丧着脸对方铁匠他们说:
“我忘了喝水了。”
许三观这时才想起来他卖血之前没有喝水,他
说:
“我忘了喝水了。”
“喝水?”方铁匠他们不明白,“喝什么水?”
“什么水都行。”
许三观说着搬着那只刚从车上卸下来的凳子走到了墙边,靠槽坐了下来,他抬起那条抽过血的胳膊,将抽管卷起来,看着那发红的针眼,对方钛匠他们说:
“我卖了两碗,这两碗的浓度抵得上三硫,我忘了喝水了,这些日子我是接二连三地吃亏……”
方扶匠他们问:“两碗什么?”
那时候许玉兰正坐在她父亲的家中,她坐在父亲每天都要躺着午睡的藤榻上抹着眼泪,她的父亲坐在一只凳子上眼因也红了。许玉兰将昨天被方铁匠他们搬走的东西,数着手指一件一件报给她的父亲,接着又把没有被搬走的也数着手指报给她的父亲,她说:
“我辛辛苦苦十年,他们两个多小时就搬走了我六、八年的辛苦,连那两块绸缎也拿走了,那是你给我陪嫁的,我一直舍不得用它们……”
就在她数着手指的时候,方铁匠他们把东西搬回去了,等她回到家中时,方铁匠他们已经走了,她站在门口瞪圆了眼睛,她半张着嘴看到昨天被搬走的东西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她十年的辛苦全在屋里摆着,她把桌子、箱子、凳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才去看和她十年一起辛苦过来的许三观,许三观正坐在屋子中间的桌旁。
第十三章
许玉兰问许三观:“你是向谁借的钱?”
订玉兰伸直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一·直伸到许三观的鼻子前,她说话时手指就在许二观的鼻尖前抖动,抖得许三观的鼻子一阵阵地发酸,许三观拿开了她的手,她又伸过去另一只手,她说:
“你还了方铁匠的债,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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