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心-绝情-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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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如铁眼圈微红,平静地摇摇头:“我不信。”
“你要怎样才信?你要怎样才信?”凌绝心死命地攥住了辛如铁的手臂,用力得指甲都掐进了他的肉里,好像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像是思索了一阵,辛如铁慢慢地道:“如果你把陆真带来,当着他的面,承诺永远不会离开我,我就信了。”
“好!”凌绝心霍地站起,“辛如铁,我这就去带他过来,你等着。”看着辛如铁一身缟素上那刺眼的血迹,他一刻都不想再耽误,转身就奔了出去。
一直到骏马驰出近百里,凌绝心才觉得心情稍微平复了下来。
原来辛如铁想要的,只是自己能够陪着他。
也许是自己一次次地弃他而去,让他产生了难以磨灭的挫败感;也许他对自己依恋一直不减当年,让他觉得没有自己的人生寂寞空虚……凌绝心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去解释为什么辛如铁不想“要他”,却想“要他陪”。
欠他的,已经太多太多。哪怕他想要自己的命,自己都绝会不犹豫,何况只是陪他过一辈子?
虽然,想到从此不能再和陆真在一起,心里也不是不难过的。
毕竟那是自己想了那么久的人,渴望了那么久的事。
但是跟辛如铁的性命比起来,这些,就显得根本不重要了。
只要辛如铁能活着,要他凌绝心怎么样,都无所谓。
天色才蒙蒙亮,段澜就出了琴剑轩。一路行去傲雪馆,他发现平时都在到处巡逻的庄卫竟然连一个也没碰到。心中有点不安,他加快脚步,快到傲雪馆的时候,竟见到路边的草丛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庄卫。段澜大吃一惊,也顾不上查看他们的生死,急急奔至书房,见辛如铁仍在坐书桌后写着什么,吊到了嗓子眼的心才算落回了原位。
辛如铁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么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段澜把刚才见到的情形说了。
辛如铁道:“他们是中了迷香,又被点了穴道,呆会儿你去给他们解了吧。”看着段澜大惑不解的样子,淡淡一笑,“凌绝心来过,那是他的手笔。”
段澜一惊:“他……他来找你……”
辛如铁点头:“他来找我。”
段澜这才注意到那一地狼籍,血迹、碎瓷、药丸……究竟凌绝心对庄主做了些什么?连忙端详辛如铁,却见他面容平静,精神也似乎还不错,一身素袍干净整洁,显然是新换过的。桌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想必就是他的行囊。
“他还会再来,也许就在这一两天。” 辛如铁把刚刚写就的一张信纸叠起来,折了个方胜,“到时候,你就把这个交给他。”
段澜接了,看着辛如铁淡淡的样子,突然觉得悲从中来。
辛如铁站起身,指着桌上的几本卷册,道:“这些都是这两个月来山庄各地产业的重要账目,我本想把它们都理一下再走,结果还有大半都没来得及看,只能辛苦你了。”又递给段澜一个锦匣,“庄主的印信放在里面。”他看着段澜,眼里是满满的嘉许与信赖,“你跟了我这几年,从来没让我失望过。把事情交给你,我很放心。”
段澜拼命地忍着流泪的冲动,想要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辛如铁道:“我走了,你不用送。”踏出门外,又回过头来,低声道,“若你日后挂念段淼,也不必以山庄为累……余事托给挽剑即可。”说罢,低叹而去。
段澜跪下,朝着辛如铁的背影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泪水夺眶而出。
段澜记得,辛如铁曾说过自己一直很佩服凌绝心,因为他有勇气去对抗命运。但这一刻,段澜觉得,有勇气去接受命运的人,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第二十章
每个人都知道,生命是有期限的。
但是很少人知道,自己的生命,期限会有多长。
能预先知道生命的期限,是一种福气。
因为知道期限,就可以去计划期限之内应该完成的事情。无论这个期限是长是短,你都有机会尽量将生命中可能留下的遗憾,减至最少。
生命的长与短,其实不是那么重要。
只要活过,爱过,无悔,无憾,就已经很好。
此刻,辛如铁拍马飞驰在旷野上,心里没有伤悲,没有难过,只有感激,只有快乐。
虽然自己想要的,最终仍然要不到,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能够在自己死亡之前,得到这个消息;能够在自己最后的时刻,了结一生中最后一件心事,他已经对上苍感恩戴德。
十三年的苦心经营,碧血山庄势力日增,最大的好处,不是源源不绝的财富,不是与日俱增的名望,而是那些从各地搜罗到的珍奇药物,以及从江湖中打探到的种种秘辛。
辛如铁想医一个人,想找一个人。
他想医的人,自然是陆真。
他想找的人,究竟又是谁?
凌绝心回到破劫谷,直奔碧玉斋,一把推开了陆真的房门。
正在看书的陆真还未能反应过来,凌绝心已经直直地跪了下去:“师父,求你跟我去一趟碧血山庄!”
愕然看向衣衫凌乱、一身血迹的凌绝心,陆真只说了一个字:“好。”然后他收拾了一下,就跟凌绝心出了门。坐上马车,他拿出一件外袍让凌绝心换了,又为他手臂的伤上了药,重新包扎好,再默默地把他环在怀中。
有时候,关切是问;有时候,关切是不问。
疲乏不堪的身体依靠着陆真温暖的胸膛,所有的恐惧、担忧、痛苦、委屈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凌绝心泪如涌泉。
他泣不成声地说出了一切:辛如铁那令他心惊胆战的顽疾,辛如铁那令他惶惑急怒的颓唐,辛如铁那令他万般不舍的要求……
凌绝心诉说的时候,陆真的眉心一直紧紧地蹙着。
他有预感,辛如铁想要的,并不是凌绝心以为的那么简单。
马车在碧血山庄的大门前停下。
两名庄卫迎上来作揖,还未开口,凌绝心就说:“我叫凌绝心。找你们庄主。”
破劫谷神医的鼎鼎大名,江湖中谁人不知!庄卫听了,连忙一面派人通传,一面把他们让进山庄。凌绝心搀着陆真慢慢行走,心中百味杂陈。
昨夜潜入的时候根本无心理会庄中景致,如今细看,才知阔别了十六年,亭台楼阁仍是旧时模样。陆真当年也是山庄里的常客,这时见风物依旧,人事全非,心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引路的庄卫把他们带到思义楼的客厅,僮仆奉上茶水便退了下去。不多时谢宣入来,先唱了个喏,抬起头来刚要说话,跟凌绝心一打照面,登时呆若木鸡。
凌绝心鼻子一酸,却微笑道:“谢总管,你好。”
谢宣在庄中呆了近四十年,与凌绝心兄弟感情本深。凌绝心当日之事,他深悉内情,但却不知道大公子离庄以后,竟然成了誉满江湖的神医。这时乍然一见,悲喜交加,半晌才哽声道:“你……可回来了。”
凌绝心笑着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谢宣与陆真本是昔日故交,四目相对,更觉感慨万千,一时间三人都是静默无言。良久,凌绝心打破沉默,道:“谢总管,我想见你们庄主。”
谢宣悄悄地擦了擦眼角,道:“庄主今天外出了,一时半会只怕回不来……”
凌绝心皱了眉,匆匆打断:“外出了?他上哪儿去?”
“他没有交代。”
“怎么会没有交代!”心底的不安渐渐扩大,凌绝心只觉得双手有点抖。
看着凌绝心突然大变的脸色,谢宣小心翼翼地道:“也许庄主会跟段澜说……”
凌绝心踏前一步,握住谢宣的手,神情惶急:“谢总管,带我去找段澜!”
段澜在思义楼的书房里。他坐着的椅子是辛如铁坐过的,他握着的毛笔是辛如铁握过的,他看着卷宗上辛如铁遒劲的字迹,想着出门时辛如铁寂寞的背影。
他快要无法压抑自己的难过。
段淼,我很难过。
蓦然想起辛如铁的最后一句话……原来,他早就什么都看透了。
懂得爱的人,才能看得到爱。
庄主……为什么,你爱着的人,偏偏不懂得爱……
“吾兄敬启:
人生于世,不外旦夕蜉蝣。能得一人倾心以待,携手终老,实天地间幸事之最也。兄与陆先生历经生死契阔,仍能不离不弃,患难与共;今朝苦尽甘来,必可相偕白首,福寿无极。
弟此番远别,将寄余生于青山绿水。虽蓬莱路远,再会难期,然知兄平安喜乐,亦足大慰吾怀。
愿兄善自珍重,勿以为念。
弟辛如铁敬上”
信纸从凌绝心脱力的手掌滑落,在微风中徒然地挣扎了一下,轻飘飘地落了地。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辛如铁竟然真的就这么扔下他,一个人走了?
他不是想要自己陪他一生一世的吗?
他不是答应了自己会好好地活下去的吗?
闭上眼,昨夜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低沉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他的神情,他的语气,他的每一个动作,他的每一句话……一点一滴地在心头重现。
凌绝心突然地明白过来。
自始至终,自己都忽略了两件事。
第一,辛如铁从来没有承认,他想要的是自己陪他一生一世;
第二,辛如铁从来没有答应,只要自己带陆真来当面承诺,他就会愿意活下去!
“哈哈哈……”凌绝心突然爆发出疯狂的笑声。
陆真、段澜和谢宣三人面面相觑,均不知那信上写了什么,能把凌绝心刺激成这副模样。陆真踏前两步,捡起信纸,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到段澜和谢宣齐声惊呼,转头一看,凌绝心面如金纸地倒在段澜怀里,显然是急怒攻心,竟晕了过去!
凌绝心醒来的时候,四周光线昏暗。看看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