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弓蛇影-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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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大师还是早些休息,有什么计较明日再谈。”楚流芳也不多做停留,略施一礼便转身而去。
盛仙看着他背影没入暗沉暮色,神情复杂。
翌日,楚流芳换了快马,三人加速赶路,看他样子倒真是赴什么约一般。盛仙马术不精,却只咬了牙任身下马匹飞奔,勉强跟上前面那两人。
“喂,我说,你怎么探听到我娘子行踪的?”盛仙忙里偷闲,喘着气问。
楚流芳慢悠悠道:“在下猜的。”
“少敷衍我!”
“唉,大师不是一向对自己的卦术十分自信,为何却算不出他的所在呢?”楚流芳半真半假地调侃道。
“哼,你们一定是使了什么手段,骗娘子现身的。”盛仙不屑道。
“呵……大师见了便知。”楚流芳回头冲他笑笑。
在前面的陆染风突然勒马,长长一声马啸响起,楚流芳和盛仙也随即停了下来。
此处正是盗梅山脚下荒原,前方不远处一个人影缓缓走近,正是多日不见的兰寻剑。
“兰大人有礼,在下楚流芳。”白衣公子翩翩一揖,笑道,“大人当真守信用,竟是单枪匹马赴会。”
“娘子!”盛仙跳下马来,随即被陆染风一个侧身扣住了手腕。
“你干嘛!”盛仙不满地回瞪,“痛死了!放开我!”
兰寻剑冷眼环视一圈,终于开口道:“两位有何贵干?”
楚流芳依然笑道:“说来也简单,只要你交出我们要的东西——”他手腕一抖,长剑铮然出鞘,向后一伸,利落地架上了盛仙脖颈。
盛仙浑身的寒毛一竖:“你你你你们要做什么!”
“大师,多有得罪。”陆染风抽回手淡淡道,“不过想必你还不知道,你面前这位先帝麾下得力助手,前日竟然盗走玉玺,叛逃而出……现下可算是境地难堪。”
盛仙一怔,看向兰寻剑:“什么?娘子,你……”
兰寻剑也无甚表情,只冷冷看着几人,并不说话。
楚流芳脸上仍挂着笑:“偷玉玺在先,叛逃在后,先帝必然不会放过你的,在下劝你还是将玉玺交与我们保管罢。”
“身上带着那东西,多少是个累赘。”陆染风不紧不慢道,“倒不如让我等替你接下这个麻烦,我们各取所需,岂不两全。”
楚流芳见对面人仍无反应,微微动了动手上长剑,警告般道:“何况——兰大人你也不想看到大师为你而死罢?”
死一般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着,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盛仙紧张地屏住呼吸,也不敢出声,只冲着兰寻剑拼命摇头。
兰寻剑眸光一闪,对楚流芳道:“你们拿他来要挟我么?当真可笑。”
陆染风稳声道:“在下劝你三思。你现如今腹背受敌的处境,只怕你是有命夺宝无命消受,有心篡权无力回天。”
兰寻剑嗤笑一声:“倒不用你们挂心。”说罢看也不看几人,便转身离去。
“你……!”
楚流芳面色微愠,手上又加了几分力,就见鲜血从盛仙颈上汩汩而下。
“兰寻剑,你真是无情无义之人么?”陆染风对他背影厉声道。
盛仙只觉身上气力倶已随着那鲜血流走,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只失神地看着那人。
脚步顿了顿,兰寻剑低声道:“你们想好,要挡我,是死路一条。”接着施展轻功,足尖一点,转瞬便腾出了老远。
楚流芳一急,当下也要一个纵身追上去,却被陆染风拦住。
“他并非一人前来。”摇了摇头。
“哼!”楚流芳不甘地看着那背影,又怒视了盛仙一眼,反手用刀柄在他后颈一劈,盛仙便扑倒在地,登时昏死过去。
一脚把盛仙踢到一边,犹自觉不解气,楚流芳再度拔剑欲刺,却被陆染风轻轻巧巧捉住了双手。
“做什么拦着我!你爱上这江湖骗子了?”双目如炬瞪视身后人。
陆染风失笑:“乱讲。我们回去想想旁的办法,别做无意义的事。我不想见你沾血。”
楚流芳撇撇嘴,偏过头不再做声,任由陆染风拉着走了。
马蹄声在原野间渐渐消失,冷风忽起,吹暗了昏黄日光,零星枯树木然地立在这宽广的天地之间,如同兵败而亡却仍死守着最后一分挺直尊严的士卒。
这正是:拼尽一生难见君,孰料明日肠断处。
作者有话要说:
☆、念佛经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节奏
盛仙吃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床幔花纹意外地熟悉,眼珠转了几转,神色逐渐清明起来,他撑起上身,正对上章仲璟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盛仙张了张嘴欲唤师弟,却惊恐地发现自己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怎么回事?
他慌张地看向对面的人。
“如此甚好,世间从此清净许多。”章仲璟拈着佛珠,点点头。
盛仙表情更加恐怖,又试了许多种发音方式,却只是让嘴唇可笑地颤动了几番而已。
这也着实怪不得他——常人忽然失声想必都要绝望恐惧,更遑论一个靠嘴皮子吃饭的人突遭此横祸,现下脸上的表情简直异彩流光双隐映,举烛看花风不定。
章仲璟带着高深莫测的目光欣赏了半晌,才徐徐道:“安心,估计你也就是失声几天罢,正好让我们耳朵休息休息。”
盛仙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瞪他一眼。
章仲璟望天。
盛仙看看四周,与章仲璟比手画脚了一番。
章仲璟回头瞥了眼门口,只见一角暗红衣衫闪过,又消失不见。
盛仙眼神暗了一暗,垂下了头。
“……”章仲璟多少也看出些端倪,却一时想不出甚么安慰的话来,迟疑了好一会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尔康昨日来信说已在回来的路上,还说如果你在这里的话顺带捎个问候。”
盛仙勉强笑了笑,又对章仲璟比划了一阵。
“你先歇着罢,”章仲璟起身道,“我去唤三毛给你煎药。”
房门合上后,盛仙向后一仰,结结实实跌回了床铺上,猛地拉过厚被遮住了整张脸。
庙里的生活依旧安宁而平静着,洒扫庭除的声音日渐萧索,随着气温转寒,落叶的节奏都缓慢了下来。
少了盛仙的聒噪,小小寺庙里竟然凸显寂寥。
好在不几日,尔康便风尘仆仆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阿牛以及四处张望的五缺。
几人也不知盛仙究竟出了何事,章仲璟说不出个所以然,莫名还留在庙中居住的兰寻剑则是三缄其口。
尔康此番回来并不停留,说是有些琐事亟需处理立刻又要启程西去,只得叮嘱五缺好生照料,待日后再来细问。
五缺坐在床边手上细细搅着犹自冒热气的药汤,也不晓得是不是熏的,眼里泛着泪花,他一面搅着一面絮絮叨叨与盛仙说着话。
“少爷,你跟兰少爷是不是吵架了呀?”
“……”
“兰少爷惹你生气了吧,少爷,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
“……”
“都这么多天了,我看你们俩不说话,我也……”
五缺放下药碗,抹了抹眼睛。
盛仙接过碗,一仰头喝了,拍拍五缺的肩,摇摇头。
“你说你不生兰少爷的气?”五缺眨眨眼,问道。
盛仙冲他笑了笑,刚笑到一半,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五缺纳闷地顺着他目光转头,正看见兰寻剑直直站在门口。
五缺歪歪头。
兰寻剑心神不定间信步来到这门口,下意识地向内看去,却没料到自己正和盛仙目光对上,此刻退回去也不是,进来也不是,面色尴尬。
盛仙把药碗赛回五缺手里,冲他比划了一番。
五缺这当儿却忽然聪明起来,点头道:“少爷,我先出去了。”
走到门口,伸过胖手扯扯兰寻剑衣角,咧嘴道:“兰少爷,你陪陪少爷罢,不要再吵架啦,互相谦让一点不就好了嘛。”说着还轻轻推了他一下将他推进了屋内。
兰寻剑犹豫了一下,门已被五缺体贴地从外吱呀一声关上了。
盛仙静静望着他,几天来一直盘亘在心中的疑问轰然尽数涌了上来,暗暗咬牙,一口口吞了下去,每个字都是难以启齿,在体内横冲直撞地奔流。
“听说……你尚不能讲话。”僵了半晌,兰寻剑终于道,“我还是先回去。”
等等,等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要救我?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何必回头来救我?
心中波浪翻涌悬谭叠嶂,可脱口而出那一刻,这一切仿佛都不再重要了。
“……你。”
盛仙才吐出一个字,便不得不痛苦地扼住咽喉,那声音如同破碎青石坠入暗黑井水,使人心惊,太久的禁言令如此平常的对话都成为奇异刑罚。
兰寻剑停下转身的动作,举棋不定地重新看向他。
勉强适应了大不同往日的发音阻碍,盛仙用力一字一顿道:“你,疼不疼?”
“……?”完全出乎意料的问句,兰寻剑不解其意地看他。
“那天,”盛仙放下手,点了点自己胸口,“是,蛊虫吧。”
在自己也不曾发觉的情形下,兰寻剑猛然后退了半步,随即回过神来,摇晃着站稳。
所有风景在眼前失了色,遥远北风正不远万里奔袭而来,巨大的声音遮盖了耳膜。
树木何萧瑟!清风悲,明月灭,南国已覆水。
闲云舒卷作姿态,旌旗破碎陵墓前,万民歌此夜。
那一双眼,笑意满满,望着他,望着他的剑,对他说,九儿,握紧了。
兰寻剑晃晃头,甩掉忽然侵袭的幻象,眼前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
尽管声音像已被千万战车碾压,混杂了鲜血与苦楚,却每个字都清晰传到了耳边。
“为什么……”兰寻剑低声道。
盛仙盯了他许久,唇边甚至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未再开口,像是从此以往与今后都不存在,仅这一个时间点上,仅他一个回答是值得等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