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团伙-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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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秦跟着黑猫左转右拐,最后猫儿在一处屋舍外停了下来,它侧过头,在跟过来的苏北秦腿上蹭了蹭,便姿态矫捷地跳上了窗台,一双大手将黑猫抱了起来,黑猫喉中发出舒适的呼噜声,碧蓝色的眼睛也眯了起来,一副十分舒适的模样。
抱着猫儿的男人在窗户后向苏北秦打了个招呼,“苏先生,许久不见。”
苏北秦此时却收敛了笑意,“好久不见,惟武王。”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喊这个名号了。”武惟扬叹了口气,顶着一张娃娃脸,故作沧桑道。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若是还称武君,怕是有些生疏了罢。”苏北秦脸色丝毫不变。
这句话中含着十分讽意,因着这两个多月来,武惟扬对他避而不见,只让四儿和吴老留在他身旁就近“照顾”,这明显的防范之意让苏北秦有些不舒服。
武惟扬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似的,恍然道:“啊,对了对了,苏先生大病初愈,怎么能在外头站着,快进来罢。”
这间屋舍有里外两个房间,外头明显是一间书斋,与苏北秦院子中的书房不同,这间书斋布置朴素,在两侧的墙边竖着极高的书架,上头满满的各色各样的书籍,苏北秦粗略地扫了一眼,几乎每一本都颇为破旧,摆放也潦草而杂乱,有些书甚而半截书脊露在外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武惟扬漫不经心地将一册书推回书架,“苏先生随意坐罢,这儿本不是待客的地方,也没有预备的茶具点心,还请苏先生不要介意。”
苏北秦斯斯文文地从袖中取出那两只梨,道:“苏某自备了,惟武王要一个吗?”
武惟扬眉毛微微耷拉下来,露出一副可怜相,道:“都说了苏先生不必再喊我惟武王了,若是让这寨子中旁的人听着了,可怎么好?”他将一只梨接过来,也不擦一擦,便一口咬了下去,汁水顺着手指向下流,原本老老实实呆在他怀中的猫儿“喵呜”一声,忙不迭地逃了出去,免得那梨水沾上它的皮毛。
武惟扬一面含着梨,一面含含糊糊地道:“苏先生就叫我惟扬罢,左右以后我们俩算是在一条船上了,你是个斯文人,不必和寨子里那些个粗人一般喊我老大,直呼姓名便可。”
苏北秦慢条斯理地道:“看来今日苏某才付清了渡资,不知惟扬什么时候愿意让我在船上到处瞧瞧?”
武惟扬已经将那梨啃了一圈,向下挪了一段重头啃起,吃得满手汁液,若是换个人来,定是要叫人嫌弃的,但武惟扬长得老实纯然,便是这副模样了,看着也讨喜天真。
他两颊鼓鼓囊囊的,支支吾吾地道:“不着急,先生你这不是大病初愈么?再歇息一阵子罢,吴老也说了,你还得多休息,多休息休息。”
苏北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点笑意来,但这笑意配着他过于白皙的面孔和黑漆漆的眸子,显得十分冷淡而不近人情,“看来与惟扬说话必得直白,我只问你,你准备何时才相信我?你若是这么多疑,何必一定要将我留在此处。”
武惟扬咀嚼的动作停了停,他将手中吃了大半的梨子搁在桌上,脸上总是挂着的纯稚神色消失殆尽,他坐到书桌后头的圆凳上,双腿懒洋洋地架上了桌子,道:“这不是因为你们读书人就喜欢这曲里拐弯的一套么,苏先生你找到这儿,不也是在四儿和吴老面前装傻得来的好处么?”
苏北秦也在书架前的榻上坐下,他伸手抱起蹭到他脚边的猫儿,平铺直叙地道:“还不是因着你不愿意见我么?”
武惟扬怔了怔,像是无趣似地撇了撇嘴角,他看也不看便从身后书架上抽出一本靛蓝书皮的册子来,扔给苏北秦道:“回去把这个看了,我会让殷不在陪你在寨子里转转,有什么问题就问他罢。”
苏北秦拿着那本册子随意地翻了翻,字迹潦草难认,用苏太傅的话说,就是鬼画符都比这来的好认。
武惟扬伸长脖子往苏北秦拿着的书册上看了一眼,然后又缩回圆凳上坐好,摸了摸唇边浅浅的梨涡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道:“这是上个师爷留下的,我早已令人将他带到松阳岗上去了。”
苏北秦似乎没有听到武惟扬的话,低垂着眸子正在看手中的册子,蝶翼般的长睫时不时轻颤一下,若不是实在觉得没这个必要,苏北秦真要以为武惟扬又在刁难自己了。
他就这么沉默着不回话,武惟扬觉得无趣极了,拿起放着的半个梨又开始狠狠地啃了两口,直到嘴巴里再也塞不下,武惟扬适才单手支着下巴,细细地嚼着嘴里的东西,又嘟嘟囔囔道:“上了我的船,便是我的人了,我待先生从一至终,也希望先生对我不存二心。”
苏北秦正襟危坐,明明是长相清秀温润的五官,然而一旦沉默着用那双黑极了的眸子紧盯着某人看时,便会显得异常严肃与冷冽,他冷笑一声道:“你待我如何,我便待你如何。”
果然天下的读书人都是一样的,苏北秦的这般模样让武惟扬想起以前在宫中见过的那帮老学究,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始令人头疼无比的无意义的碎碎念了,虽然苏北秦仅仅只说了这么一句复又低头去看手中的册子了。
武惟扬将吃剩的梨核往窗外一扔,大声唤道:“殷不在……殷不在……”
殷不在从门外慢吞吞地踱到武惟扬面前,向着武惟扬拱手道:“老大,何事吩咐?”
武惟扬将一手的梨水擦在殷不在洗的干干净净的衣襟上,伸了个懒腰道:“我去午睡了,你且带苏先生去寨子里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纵使胸前突然多了一块不规则的水渍,殷不在依旧面色不变地对着苏北秦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苏先生,请随我来。”
☆、第7章 熟悉山寨
两人沿着青石砖铺就的道路向前走,两边花木扶疏,长得虽茂盛,但看得出少人打理,不少树木张扬肆意地将枝叶探到路上。
苏北秦稍稍侧过身,让过一丛正含苞待放的丹桂,甜蜜的花香在他袖边滑过,苏北秦叹道:“一晃已然到这个时节了,想来再过不久,京城也该办赏桂宴了。”
殷不在笑吟吟地道:“苏先生思乡了?也是,苏先生年纪尚轻,这么远的地方也是头一回来罢。”
苏北秦浑不在意地道:“不碍事,以后总有回去的时候。”
殷不在怔了怔,他琢磨了一番这句话的意思,心下暗道这苏先生却是年少气盛,便是武惟扬也从未放出过这样的话来。
“你是否觉得我方才的话言之尚早?”苏北秦忽然道。
殷不在带着一贯的笑脸,“怎么会,苏先生这么说自然有其中的道理。”
苏北秦叹了口气,道:“武惟扬便从未想过失败,怎的你作为他的手下,竟会对这事存有疑虑。殷兄,为人样貌气质虽无法改变,若是连性格都过于拘谨保守,恐怕记得你的人一只手便能数过来了。”
殷不在分毫不变的笑容僵住了,他咽了口口水,一面在心中暗暗叫苦,一面道:“苏先生教训的是……”
论起样貌,殷不在长得不好看,也不难看,个子既不高也不算矮,体型匀称,不论从哪里看都十分普通,是扔在人堆里头也要找半天的长相,但除此之外,他还带着一门天生的本事,便是无论你见过他几次,哪怕是成日累月地见面,下一次依然会忘记他是哪位,故而连寨子中的好些兄弟,见着他都得绞尽脑汁想一会儿,甚至有几回,还闹出了几场不大不小的乌龙来,其中心酸,殷不在更是连回想都不愿。
苏北秦这短短的几句话,连讽带刺,便将殷不在最在意的事儿捅了出来,因着他晓得武惟扬之前干的那些糟心事,便也不敢反对,既然这位才子已然当定了无人寨的师爷,他便只得替他们老大好好伺候着,免得一个不慎将这位也糟蹋进了松阳岗,下一位可就遥遥无期了。
苏北秦平日里倒也不是这么刻薄的人,只不过方才与武惟扬那番谈话让他胸间始终闷着一口气,他舒了口气,眼角瞥见殷不在有些勉强的笑脸,便道:“我一时口快了,万望殷兄莫要怪罪。”
殷不在连连摇头,道:“怎会怎会,啊,对了,苏先生,出了前面这个门,便是你头一天来时所住的那进院落了,那是平时老大用以待客的,除了门厅,其他房间都空置着,长久无人打扫居住,有些简陋,倒是委屈了苏先生。”
苏北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的目光落到这进院落门外,口中问道:“话说回来,我却还不知道这里是钦州哪处地界?”
殷不在道:“这里在六峰山中,这处宅院是唯一一块较为平整的地方,待出了院门,我们便得费些脚力了。”
“无妨,我闲得久了,正该活动活动。”苏北秦慢吞吞地跨出乌木大门,却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惊,只见前方石阶层层向下,近乎陡直,一眼望去,倒好似悬崖一般。
殷不在走在前头,下了一级台阶,回身带着歉意道:“正如先生所见,若是以后先生想出去走走的话,还是得寻个人带着,山林野地,保不准会有什么危险。”
苏北秦盯着那台阶看了好一会儿,叹道:“我看我今后还是在宅院里走走罢了,吴老也说了我经不住劳累。”
殷不在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向下绵延的阶梯,思索了一阵,道:“先生的腿脚的确不适宜走这条路,是殷某未曾考虑周到。”
说罢他领着苏北秦向右拐了过去,只见宅院东北方向,又开了一处小小的偏门,此时偏门是锁着的,但偏门外,泥土小路通向一处青石平台,上头支着盘着绞索的铁齿轮,平台最外围的地方微微下陷,一只硕大的铁皮轿厢正停在上头。
轿厢的门帘被替换成了门页,两旁还有气窗,但做工简陋,令人望而生畏。
殷不在先过去将门打开,向里头张望了一番,道:“我先去给下头的人打个招呼,免得叫他们吓着了。”
说罢走到平台边,从袖中取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