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回离弦-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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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弦一脸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镜知道钟弦高深莫测的思维肯定早大概有个谱了。心里默默地想这小娃娃真的是祸患啊,哪怕只剩一口气了,还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想到第一次在试剑大会上存着逗逗他的心思去和他搭讪,结果看到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眸淡淡注视着自己,顿时便有种所有心思都被洞穿的错觉。不禁扬了扬眉。
南宫没想让钟弦就这么死了,多少有点同类的惺惺相惜。两个人无论外在表现的是什么,骨子里都是渗透着冷漠和清明。未能一眼看穿对方,却都将其余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感慨一番后,容镜很没节操地想:果然还是我最单纯啊。
转过身去看了看天色,已经昏黑下来。凛栖谷自来白昼便短,容镜回头对着钟弦道:“弦儿,时间不早了,睡觉。”
容神医一旦涉及到与职业有关的原则性问题,立刻便转换成说一不二的严肃形象。钟弦也懒得和容镜较真,便将书放到一旁,和衣躺下了。
容镜点上了钟弦的睡穴。自从发现钟弦躺在床上十有□都是在『沉思』而不是『沉睡』,容神医很恼火,每次让钟弦睡觉必然死死点上他的睡穴,到时辰了再给他解开。
把病人安置完毕,一直睡眠堪媲美婴儿、一天混沌时间大于清醒时间的容镜打了大大一个呵欠,往临时搭的软榻上一歪,就睡过去了。
房中骤然安静下来,容镜时而撼天动地时而消失的呼噜声不停地交替着。
…
子时。
门前的月色忽然被一片黑影覆盖。一个穿着紧身黑衣的人贴在门上,谨慎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听到容镜时有时无的鼾声,黑衣人暗暗皱紧了眉。容镜睡在这里,明显是为了防备的。一般的迷药对容镜一点作用都没有,然而药效最强的潜醉散,自己身上仅有一瓶,对容镜的影响不过半刻钟,而且潜醉散并无解药,自己必然也受波及。
知道再停留久些容镜一定会发觉,黑衣人终于下了决心,从里衣中拿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紫色粉末倒进竹管,从角落的窗纸上戳破一个小洞,点燃了粉末。黑紫色的烟雾吹响房里,不一会儿,弥漫了整个房间。
黑衣人将粉末燃尽,闭紧气息,小心而迅速地潜入房中。瞬移至床边,拿出钟弦的右臂,小心翼翼拆开了白色的绷带。在愈合得差不多的伤口中央用薄刃划了一个极细小的伤口,将殷出的几滴血滴到一个小小的玉瓶中。
将玉瓶收到怀里,血已凝固,极细小的伤口在并未完全愈合的又长又宽的刀口中,丝毫看不出什么端倪。
黑衣人仔细将绷带按原样缠好,闪身退出了房间。
出了木斋,正欲跃入旁边的松林,突然,被一个冷寂的声音叫住了。
“芮蘩,你在那里做什么?”
芮蘩浑身一震,堪堪地回过了头。
卓颜一脸沉静地看着她。
芮蘩镇定地道:“没什么。”
卓颜走到她身前,一手握住她的肩,声音里多了分厉色:“半夜穿成这样潜入木斋,你对钟弦做了什么?”
芮蘩的肩被握得生疼,低喊道:“我没对他怎么样!”
卓颜满眼的不信,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芮蘩急了,一把扯开卓颜的手,声音中带上了哭意:“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留着钟弦绝对对宫主有危险!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在胡说什么?”卓颜低吼。
芮蘩稳了稳情绪,将额前的乱发捋开,道:“你不觉得你对钟弦的事插手得过分了么。”
卓颜一愣。
芮蘩抬起头,目光逼视着他的双眼。
“我知道你对他有感情。但如果你真的忠于宫主,就不要阻止我。”
☆、第二十一章
次日五更,容镜准时醒来给钟弦熬药。
在睁开眼的一刻,头莫名地觉得有几分昏沉,随即便恢复了常态。然而容镜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大脑却立刻警觉了。
这种感觉……
迷药。
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潜醉散的烟有色无味,两个时辰空气中本已化开的紫色早已散尽,更是感觉不出什么。
一小瓶潜醉散可以使普通人昏迷两个时辰,而容镜从小被白圣溪灌了毒药迷药无数,最后蒙汗药下酒毒蛇肉下饭都吃得面不改色,自是不会受太大影响。然而对药的极度敏感还是让容镜觉出了不同。
容镜低咒了一句,微悬着心将钟弦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异样,才又吐了口气。
容镜的一贯作风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病人到手是用来救活的,救活之后跟自己半个铜钱关系也没有了,爱咋死咋死,只要不是原来那病反复了就成。无论平时怎么相处过的人,是死是活容镜都并不关心。他生命中从小到大一直在身边的不过只有师父白圣溪和肖拓两个人,其余的人对他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用来调剂无聊的存在。一个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毫不可惜。
但想到肖拓那个近墨者从来不黑的家伙那么想让钟弦恢复武功,钟弦死了肯定更痛心了。容镜不由支着下巴,冲床上安静地熟睡着的钟弦道:“弦儿娃娃你自己小心着啊,尽量别出什么问题,不然我家小拓拓可该伤心了诶。”
然后自觉责任尽到无愧天地,袖子一甩,回到炉边熬药去了。
…
午饭过后,容镜在床边的小石台上碾着白色的药粉。嘴像往常一样不闲着,仿佛闭上一刻都有侮于它的功能。
“喏,再过一个月你右手就完全好了。唉,想当年在神医谷的时候,这救人一命外加一只手可至少要赚黄金十两白银五千啊!如今离了神医谷再也没人给过病钱了……虽然在落月宫可以天天白吃白喝白逛白睡,可将来哪天小离离把我撵出去了,我和小拓拓该怎么办呢。”说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语气又凶起来,“不晓得那张天杀的通缉令要挂到什么时候。景皇后一病怏怏的苗子,死就死了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真不知道那皇后到底仙女到什么程度,让东方乾那老头子迷成那样。”
钟弦在彻涯谷二十年,江湖上的事尚且只是听穆衍说过一点,对朝廷之事更是一无所知,也毫无兴趣,根本没听容镜在罗嗦什么。
容镜自顾自道:“据说那景皇后是前一任宰相之女,年纪轻轻时便出落得清丽脱俗,貌若天仙;小女娃娃又冰雪聪明,十四岁就被选入皇宫做了太子妃。只可惜身体一直孱弱得很,这二十几年来大病不少小病不断,没把宫里太医折腾死。一年前患上了不知什么疑难重病,一干子御医无人治得好,只能天天干吊着。表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地里都知道这个皇后最多也活不过三年。我原本只是在神医谷和病人闲聊的时候听他们说着当消遣的,根本没当回事。谁知道过了几天就有一个自称什么鸟尚书的家伙大张旗鼓地来请我去给那女人看病。那白痴白活了这么多年,连神医谷『医不出谷』的规矩都不知道,仗着鸟官职跑来丢人现眼。再说扯上朝廷啥事都没个完;我二话不说一口就给拒了。结果人走了我才觉得我的悠闲日子八成就要结了。果然我前脚和小拓拓溜到落月宫,朝廷那帮蠢货后脚就他奶奶的把我给当千年人参万年王八给悬赏了。”
容镜舔舔嘴唇,总结道:“所以我现在过的是身家全无寄人篱下帘卷西风的凄惨生活啊!弦儿,等你将来被南宫稀罕够了放回去的时候,千万别忘了我的诊金啊!”
容镜一边有条不紊地滚着碾子一边期待着钟弦看在自己十多天给他当『药妈』的份上多少给点反应,结果钟弦那边完全没有声音。就在容镜终于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胡扯的废话太多湮没了重点的时候,钟弦抬起头,轻描淡写地扫了容镜一眼。
“我明日回谷。”
“……啊?”容镜吓了一跳,也不知是因为钟弦突然开口还是开口的内容。手中的药碾子差点把碗捣翻。手忙脚乱地放稳药碾,把碾好的白色粉末放在平底玉器中,加了些药汁,调和好了药,然后起身坐在床上,拉过钟弦的右腕,调整了一下表情,脸上挤出了浓浓的真诚和关怀,柔声道:“你腕伤还没好,怎么骑马?怎么也等我给你治好了右手啊。”
钟弦淡淡的目光扫过容镜捏在他右腕上的手,没说什么。
容镜可能也觉得自己这一出演得比较渗人,暗中抖了一抖,将鸡皮疙瘩甩落一地。终于开口,无情地一语道破现实:“小离离救你铁定不是因为怜香惜玉更不可能是念在你照顾过他的情分上想要补偿,所以没可能救完你就放你回去的。”
说着,不经意间抬起头。却见钟弦的唇角隐约露出一丝似是嘲讽又似并无感情的淡笑。
容镜知道钟弦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这十几日他已经被钟弦沉默中偶尔惊人的『一语中的』给『中』习惯了淡定了。于是撇撇嘴,一边开始拆手腕的绷带,一边道:“啊我知道了,难不成你在落月宫的高墙之外有接应,打算半夜偷着来个脚踩西瓜皮溜之大吉?”略带揶揄地朝钟弦眨眨眼,见钟弦的神色愈发冰冷,吐了吐舌头,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去了。
用湿润的布巾拭净刀口上昨日的药膏,脸上带着稚色的表情还没有褪尽,手却猛然顿住了。
缓了一刻,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将新的药膏细细抹在伤口上,重新包扎好。
突然,门被推开。芮蘩走了进来。环视一周,目光投向床上的钟弦,肃声道:
“钟弦公子,宫主令你明日离宫回彻涯谷。”
钟弦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脸上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
容镜站起身,面向芮蘩,似乎刚才芮蘩的话并不是他在意的重点。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哟,蘩儿娃娃。”
因为有钟弦在侧,芮蘩对他的怪腔怪调只是蹙了蹙眉。使了个眼色,让容镜出来说话。
…
二人到了院中的石亭里。容镜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