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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并蒂如斯-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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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回去客栈,那把剑好好在床上,我便知道自己是遭了夭邪。”
  “隔日再去,还是那般情形,但我有了防备,那妖怪奈何我不得。我以为我可以得手,想不到竟被他附了身,自己回了客栈。虽然我没得手,但我能够感觉得出来,那妖怪也是元气大伤,附在我身上是极其困难的。当夜就做了个梦,梦了些什麽记不清了,但说的都是云文素为苍生社稷做的好事,这是那妖怪想要给我看的东西。”
  “又过了些时日,我找了个老道要了一张符,再去学士府。只差一点点就能杀了云文素,我看清那个人,不,鬼的样子了。是个少年的魂魄,守在云文素榻前,不许我靠近。那符就快将他收走,他都一直跪在地上求我不要杀云文素。我本该下去手的,但那剑不知为何刺不下去。”
  “你都对他做了什麽啊?!!”
  非锦被这一声吼震得一阵恍惚,对面的青年涨红著脸,气得从木椅上跳了起来,颈上青筋暴起,全然没有刚才战战兢兢的怯意,怒目圆睁地冲他大吼。
  “你差点把长柳害死了你知不知道!?云文素是个好官你为什麽要杀他?!!杀手就没有心吗?!”短发的青年几乎是在暴怒地对他大吼大叫了,这对个老人而言是没礼貌到极点的行为,若是从前,非锦大概早就将他一剑毙命了。
  只是如今,他念著个名字喃喃自语:“原来他叫长柳吗……”
  他没对这两个青年说出口的往事一点一点缓缓浮现在眼前:那个名叫长柳的少年趴在地上声泪俱下地乞求他不要杀云文素,他的身体已经被符咒缚得失去了气力,大半都被吞噬了,却不管不顾地匍匐著爬过来抓他的裤脚。但那是抓不住的,他是个鬼,碰不到身为人的他,同样也触不到床上安然睡著的那个云大人。
  少年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他已经记不清他究竟说了些什麽,他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是那一句:杀手也是有心的。还有少年那一双温和纯净的眼瞳,带了陈恳,殷殷望著他。
  他鬼使神差地揭下了那张符,他在少年那气若游丝的道谢声中虚浮著脚步离开。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有人来取他性命,他是挡不住的,他已经露出了最致命的脉门。
  当夜他又做了个梦,但这个梦不是少年给他的,这是他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梦境。
  他梦见了少年时青梅竹马的女孩子,他曾摸著她的发梢说要娶她。结果,他成了一名流离失所的杀手,再也没有回过故乡。
  女孩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子,坐在窗边绣著自己的大红嫁衣,一边绣一边念著他的名字,念著念著她的泪就落下来了,和刺破手指溢出的血珠一齐混在了一块。
  他就站在门外,但是他无法推门进去,他早已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他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非锦”这个代号,杀手怎麽能有一个固定的名字呢?
  第二天他收拾打点了包袱,退还了交易并决定不再杀人。下场自然是身败名裂,积聚了十几年的名声一朝俱毁。但他不觉得可惜,从来没有那麽轻松。
  入行容易退行难,他被追杀了十几年,有几次几乎都要死了,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求生意志强悍,他撑了过来。後来就没人再来追杀了,他偷偷回了一次家乡,那座小山村已被一次山体塌方彻底掩埋,女孩子听说早就嫁人了,也不知有没有逃过这场劫难。
  他最後的居所便是在这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山村外,知道他曾经叱吒风云的人都说这和他身份不符,但他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那个女孩子对他说过,男儿手中之剑,当保护芸芸众生。
  但他却用手中的剑犯下伤天害理的错事,他这余生必是要为上半生的谋财害命赎罪。

  第十七章

  霜降既来,立冬在望。
  草木黄落,水始冰,地始冻。
  这一月余,离冷月析柝几乎走遍大江南北,西抵幸水,东往浚稽山脉,南北堇理昆吾二山,遍寻与云文素有关之人。他们或是与他曾有过节、或是曾对他心生不满、或是曾间接与他为敌……只是这些蛛丝马迹最终都牵连到同一人身上──长柳。
  只要对云文素不利,长柳必以鬼魂之躯排除艰难险阻化解恩仇,千方百计。
  当时情境究竟是何已不得而知,但依稀可从他们神色辨出一二当年情状,想必长柳定是万分耗费心力,以至修为尽失,才连记忆都保不全了。
  随著他们将那一桩桩成年旧事揭开面纱,长柳的记忆也在一点点复苏,眼中不复初见之时的迷茫之色,但他衣袂指尖的光影却是愈发黯淡了,被灼伤的痕迹越来越显著,大约挨不过年底,便是彻底的烟消云散。
  这一日,离冷月析柝来到玉相镇。
  天地已寒,月析柝骤觉心中也是微凉,他在那破败的茅屋外看著里头一抹灰白身影,怅然立著。总以为再陪著长柳四处寻找记忆,他就会彻底消失,最终连这茅草屋里也不会再有他的身影。
  “师兄,我们不要再帮长柳找下去了吧。”一觉醒来,他对离冷这麽说。
  离冷应声,快得他略显诧异。月析柝侧过头,愣愣望著窗沿微凝的霜露发呆,师兄大约已明白这其中因缘:云文素的异状定与长柳有关。
  还是寅初时分,不见漫空天光,却是有些蒙蒙亮的微弱光线照下来。四野静得很,叶下常可窥见的虫豸已无声息,敛了踪迹。
  长柳半倾著身体趴在木板边沿,一手抚摩著云文素额际,一手缓缓理著他整齐得一丝不苟的鬓发。但他的手却是始终触不到他的,只是无数次地穿过他的鬓发。纵然云文素成了僵死的尸体,依然是人鬼殊途。
  更何况,那麽长久的岁月遗留人世,长柳恐怕已不是一介亡魂如此简单。
  若他只是一个魂魄,必然不可随意离开死亡之所,并且,留在人世这般长的时日,必有些力量,不然早被勾魂而走或是被周遭虎视眈眈的鬼怪吞食了去。
  又或许他从来就在遭遇,只是一概遗忘,只以云文素为一切罢……
  月析柝觉得胸口堵得慌,深深吸了口气,踏进草屋。
  听到脚步声,长柳惊吓地抽回手,慌忙转身,见是离冷与月析柝,面上表情略有不自然,尴尬地小声道:“……我我……”
  月析柝摆了摆手:“长柳,我和师兄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们不打算再帮你找云文素的仇家了。”
  长柳大惊,瞬间惨白了脸色,低著头嗫嚅道:“我知道……对不起……耽误你们两位那麽多时间……如果是我一定也是不乐意的……”
  “并非如此,”月析柝摇头,只见长柳惊异地抬起头,他的面色还是煞白,几乎和衣服一个颜色了,“我想已经有答案了。”
  “啊?”长柳又是一愣神,呆了半晌,方才又惊又喜地道,“真的吗?恩公有救了?太感谢你们了!长柳谢谢你们了……”说著便要下跪,月析柝赶忙去扶,双手由他浅薄的身体穿过。
  离冷一把拦住他,冷冷开口:“把你和云文素的渊源说出来。”
  长柳长跪在地,怔怔抬头望著他们:“我和恩公……”
  “是啊,长柳,告诉我们你和云文素的事吧,”月析柝点了点头,郑重道,“为什麽他是你的恩公?你们如何认识?……你是怎麽死的……”
  长柳一愣,呆呆望著这两人,张了张嘴,但那喉头却发不出声来。
  那麽长久的岁月,他都快忘记自己是因何而死。他的所有一切,都只以云文素为中心,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云文素。那麽自己呢?他自己究竟是怎麽死的?
  他静静垂下眼睑,那样便看不清那一双沈静的眼眸中究竟是怎样的光彩,但只是听著那淡然的诉说,就觉得由心底漾开的阵阵横波。
  长柳幼时并不叫长柳,这个名字还是云文素给他的。
  他是个四处流浪的孤儿,父母是谁已经不记得了,也不重要了。
  从有记忆起就是跟著一班小夥伴到处乞讨,讨到了东西回去拿给“阿爸”,讨得多便能分到东西吃,讨不到就得来一顿打。几个面黄肌瘦的小夥伴不是被打死就是活活饿死,他怕得整夜整夜睡不著觉,天没亮就跑上街乞讨。
  索性後来,阿爸被衙役抓了起来,他们一干小夥伴也自由了。有被好心人领养的,有被送到寺庙的,还有年纪大些的派了事做。他长得最瘦弱,一副病歪歪的模样,没有人愿意收留个看上去马上就会死的孩子。
  那是个冰天雪地的日子,他赤著脚走出城,走著走著就晕死过去。
  他想著这样也好,终於不用再过这凄苦不堪的日子。
  但他终究没有死,那样的日子也熬到了头。
  云文素把他捡回了家,同样是个小小的孩子,不过总角之年,但却以长辈的姿态悉心照料他,将他的病养好不说,还默认他留了下来。
  云文素家里只有个长年染病在床的娘亲,生活并不富裕,甚至是清苦,只依靠早年父亲留下的一点微薄积蓄过活。他只上了半年学堂,就因家中拮据学业半途而废,夫子怜他,送了些书叮嘱他要靠这出人头地,他闲时在家读书,平时做些零工赚点小钱。
  长柳心知他是寄住之人,手脚更加勤快,每每包办家中一切事物,虽做得不够好,却也将一个家打理得仅仅有条。
  两个少年又是年纪相仿,很快就亲密起来,颇有兄弟相称的模样。
  云文素是读书人,有天捧著本书念著念著就对忙东忙西的他脱口而出:“以後我叫你长柳可好?”
  他腼腆地笑著点头,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他终於有了一个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从前吆喝来吆喝去的喂喂喂。
  他现在是长柳了,不再是当初那个连名字都没有没人要的小孩了。
  云文素也提过让长柳念些书将来和他一起去考试做官,长柳却是摇头,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只要尽力赚些钱帮云文素达成目的就行了。
  他虽不知道读书的事情,却是知道云文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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