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他哥-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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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孝瓘全身颤抖,额头冒有细汗。
房成观却不再说话了。
他把案卷递给别人,自己站起来,让人把他的木椅撤了,坐回正堂,回身看我一眼,我也看着他,他没有和我说话,只是轻声吩咐,“带原雍京制造局章事,崔碧城。”
我猛然抬头。
两个身穿飞鱼服,腰佩秀春刀的缇骑兵士架着一个人,从外面进来。他们走的又急又快,而被他们架着的那个人披头散发,满身伤痕,几乎是衣不遮体。显然这个人已经被用过大刑。他的双腿呈显出一种非常不对劲的姿势,像破草一般懒散的拖着,他的左腿尤其是这样,很别扭的拐着,像是已经断了。
我陡然站了起来,大理寺正堂上几百号人,全都看着我。
他们的眼神比狐狸还狡猾,比鬣狗还肮脏,比秃鹰还锐利,比豺狼还贪婪,比世间最尖酸刻薄的像泡菜一样又酸又辣的女人还要幸灾乐祸。
我马上清醒了过来,双手扶了一下袍袖,坐了回去。
那两个缇骑将手中的人向大堂上一扔,从怀中掏出一瓶嗅盐,递到那个人的鼻子下面,让他闻了一下,见那个人悠悠转醒,两名缇骑这才站立一旁。
房成观拍了一下惊堂木,“大胆来人,报上名来!”
那个人慢慢坐了起来,不说话,也不抬头,只是用手把挡住眼睛的头发微微后撩,然后用手指在青砖地面上开着写着画着。
房成观拍了第二下惊堂木,又吼了一句,可是那个人根本不搭理他。
此时,一名缇骑跪倒说道,“启禀房大人,崔碧城被撤掉差事压入诏狱,因为此人狡猾无比,想要推诿罪责,所以内阁下了诏书,动了大刑。结果他熬不过刑罚,疯了。”
房成观愣了一下,微微侧身,向前,看了半晌,最后只问了一句,“他在写什么?”
崔碧城的十个手指上全是伤,都是血,他似乎没有知觉,只是在青砖地面上一遍一遍的写着——
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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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竟然写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东西!来人啊!快给本官速速擦去!”
周围忽涌上一群人,分别扯住崔碧城,还有几个人用大布站着清水把地板冲刷干净。
啪!
房成观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崔碧城,这里是大理寺正堂,本官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曾对你动用大刑,如果你再装疯卖傻,妄图逃避罪责,本官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道是王子犯法于庶民同罪,即使你是贵戚,本官也只有对你严刑伺候!”
崔碧城还是不说话,他只是仰起头,看着高高悬挂在大理寺正堂的四个大字‘公正持衡’,安静不语。
房成观手中翻动一本蓝皮账册,阴着声音问话,“崔碧城,你在制造局当差,打着皇商的旗号透漏国税,一年就是一百万两白银的出入,又经常以官府的名义,按市价的四成强行收百姓手中生丝。
这还不算,你在江南这五年间,以官府的名义威逼稻农贱卖土地,江南富庶,田地六十石一亩,可你以二十石,甚至十几石一亩的价钱就能买到上好的水田,趁机兼并土地。
今年江南大旱,许多土地皲裂,几乎是颗粒无收,可是你身为贵戚,不思协助朝廷抚恤灾民,反而将自己所种的粮食以十倍的价格卖给灾民,大发国难之财!你简直是贪婪无度,丧心病狂!”
“为了你个人私欲,你竟然还行贿江南官场,掩盖你们的丑事,妄图只手遮天,致使国库空虚,江南大灾,百万流民无所安置!”
说到这里,房成观啪的一拍惊堂木,站立起来,他手指着堂下二人,“这两年间,江南被贪墨的白银就有一千万两之巨,你们说,都到哪里去了?”
惊堂木的余韵,袅袅飘荡。
空山远谷般的大理寺正堂上死寂一片。
人们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忽然,一声音妩媚婉转的昆曲唱腔劈空而来,那个声音是那样的荒诞恐怖不合时宜,似乎来自另外一个尘世——“春香,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崔碧城疯了。
他抬起自己已经伤痕累累的手指,像一个真正的怀春少女一般,在子夜的大理寺看着群官,幽幽的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
然后他就咯咯的笑了两声,就在所有人都期待他继续装疯卖傻的时候,他却安静了下来,就那么呆呆的坐着,像老僧入定。
房成观都愣了。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抬起自己手中的惊堂木,向案上用力一砸,啪的一下子,惊堂木没事,他的手掌被砸伤了。
“黄孝瓘,你堂堂两榜进士,真要堕落到跟眼前这样的无赖国蠹为伍吗?到了这步田地,难道你还要包庇纵容他,逃避刑罚,为所欲为?”
我一皱眉。
房老头这话不地道。
他这是教唆黄孝瓘攀咬崔碧城呀,他有这么大的胆子?谁在他背后出的馊主意?谁是他的后台,给他撑腰?
黄孝瓘到真的被他的惊堂木惊吓出了一个哆嗦。
他苍白的面孔转向这边,似乎要说什么,我的手一哆嗦,茶碗没有拿住,扔到地上,瓦卒成了碎片。
就这一声,把所有的目光都拢到我这里来了。
房成观,黄孝瓘都讶异的看着我。
我连忙笑着说,“茶太烫,手滑了。你们别管我,就当这里没有我这个人,你们继续,别管我,别管我,反正我说了也不算。”
房成观的老脸好像开了个大染坊,赤橙黄绿青蓝紫,嘛色都有,就是没有正经好脸色,黄孝瓘的脸色跟水鬼也差不多了,白的比纸还白,上面还冒汗。
我挺不好意思的,连忙对身后的柳丛容说,“给我换碗茶。”
他连忙应声,“是。”
我,“别用普洱了,喝了晚上睡不着,就用安徽的黄山毛峰。那茶叶好,香气似兰蕙,回味甘甜,可谓‘茶中仙子’,喝了不但能凝神静气,不乱说话,还能否极泰来,遇难成祥。”
柳丛容答声是,下去沏茶去了。
房成观深吐了好几口气,这才把他那口气理顺了,脸色也缓和了过来。
他攒足精神,继续逼问黄孝瓘,“难道你真执迷不悟?你坦白了,不但能给自己留条全尸,至少能给家人留条活路。”
黄孝瓘忽然站起来,他的脸色也好看多了,嘴角甚至还能带淡淡的笑意。
他冲着房成观一躬身,立直身子,这才说,“房大人,你一直逼问我,可让我说实话?”
房成观,“自然是实话。”
黄孝瓘,“实话?什么是实话?普天之下,想要做官的人可还敢说实话?那我,反正我也是将要入土的人,我就说一回实话。这一回,牵扯到谁,我就说谁。
江南的实话就是,我任两年的浙江巡抚,过手银钱不过二十余万两,还有很多用于请幕僚,衙门的差役,修葺巡抚府邸和孔庙,已经衙门的日常开支。至于房大人说的什么一千万两白银,下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房成观几乎要恼羞成怒了,“黄孝瓘,你——”
“房大人,你真的不知道那些钱都哪里去了?江南自古繁华,永无饥馁。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不是空话。凤化二十年之前,江南的官员都是裴东岳裴阁的人,后来就是杜皬杜阁老的高足们,再后来,几任浙直总督,浙江巡抚那可都是太子殿下的人!
这滚滚诸公,如过江之鲫,有些大人如今高官厚禄,就端坐于这大理寺庙堂之上!房大人,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那些钱都哪里去了?
甚至于,房成观房大人,连你自己也做过一任浙江巡抚,你还能不知道那些钱都哪里去了?!
如今你到来问我,让我如何答你?”
又是死一样的安静。
大理寺就像一座大坟。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低头不语,生怕一个不留神,跪在堂下,断手断脚,身家倾覆的就该轮到他们了。
只有崔碧城的声音继续幽幽的唱着:
——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悦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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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审案子审的连杜皬杜阁老,太子都牵扯出来了,这案子是没法子再审了。
房成观连忙命人将崔碧城和黄孝瓘押回大牢,他说:王爷,诸位大人都乏了,今夜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散了。
我回书房的时候就感觉到腰酸背痛,端正的坐了四天,铁人都能和稀泥了。
柳丛容不说话,他给我弄好了洗脸水,又拿来青盐茶花泡的漱口水,让我梳洗。他在旁边捧着个热布巾,像个脸盆架。
这个时候,房成观进来了。
他已经脱了官袍,穿着绛褐色的对襟长衫,花白的头发在脑瓜顶挽了个小发髻,显得小老头儿很精神。
我把口中的漱口水吐了出来,招呼他,“房大人来了,坐。”
房成观踯躅着,说,“王爷,下官可不可以私下和您说两句话。”
我答道,“成呀。柳芽儿,你去厨房看看,给我弄碗热汤面过来,再加一个荷包蛋。”
“是。”
柳丛容把布巾放在真正的花梨木脸盆架上,他就出去了。
我拿着他给我的布巾擦脸,一面问老房,“大人,什么事?”
“王爷。”房成观有些为难,“下官是左都御史,执掌都察院,总宪天下,按理说,这样的话怎么也不应该从下官的口中说出。”
我把布巾搭回去,端着茶碗喝茶。
他继续说,“可是,现在这事,如果下官不说,不能救朝廷于危局。”
我喝茶,听老头儿说。
“王爷,江南的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