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成华-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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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我便回头去唤,“之庭吹笛,短音。”
笛音依言清亮响起,那梅花桩上的彩色身影没有片刻犹疑,手一抖,缠在树枝上的鞭子松了几道,郡主揉身向前扑去。
他们本就相隔几个梅花桩,郡主几个抢步,眼看就要撞在银枪舞成的白芒罩上。
众人都凝了呼息。
我握紧拳,打从心底为小郡主的勇气叫好,又唯恐自己对齐鹏的估计有错,有个万一伤到她——
在能寻得一个能安慰自己的答案前,齐鹏的那柄银枪划成的圈,散了。
小郡主低着头横了心的往前冲,齐小公爷又退了防护圈,几乎就要贴上去——按照我们事前商量好的对策,对齐鹏臭小子这样的武功高手,紧贴,抓住——这样一同进退,不行也至少要拖他下水——
孰料那齐小公爷急中生智,将一柄生风银枪那么一转,登时打横的卧在两手之间,当作一根弓簧搬向前这么一弹——
撞在枪口上的小郡主身子立刻向外飞出,饶是顶上一个马鞭牢牢拴着、在空中秋千般晃荡几次也不至于掉下,也险险让人出了一头冷汗。
三步开外小郡主终是站稳。长枪挑起,银花闪烁,又一次白芒屏障施然展开。看着又回到原先,我倒也冷静下来,瞥一眼场上燃着的长香剩着尚不到一半,咬牙张口。
“继续吹。”
这一回,小郡主明显是学乖了些。她绕着圈子,不是变换脚步和马鞭挂枝,环绕兜近齐鹏。然而齐小公爷却是警惕,时刻做足了提防,每每小郡主将要近身,他便向后一跃,顿时两人又离开了有两丈远去。
一时,倒成了别样女进男退的局面。
观礼席位上一阵一阵的鼓劲之声,倒是越来越响。
“还吹吗?”
旁边张之庭放下笛子,侧头问我。
“嗯,先缓缓……”
话未说完,那边玲珑郡主又一个猛冲,直逼向已站在梅花桩阵边缘的齐小公爷。
人群一阵惊呼,齐小公爷突然向旁斜斜一掠。
扑过去的小郡主眼前突然消失了人影,不禁有些怔楞,几乎都要退到梅花桩外的齐鹏却乘着这个间隙,长枪一挑,正将小郡主挂在树梢上的马鞭绕在了自己的枪头之上,长身一展,凌空跃起。
“不好……”
柳氤飞着急脱口,只见银光一晃,齐小公爷的枪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半圆——缠在其上的马鞭自然飞甩开去,小郡主不及脱手,那样的力道之下,伴着一声惊诧的嘤叮,小小的身子如同绳下吊着的陀螺,同样飞甩出去——
那样的弧度和方向,面对的正是较武场,齐小公爷胆大心细,竟然还能兼顾她落身的安全。
我叹口气,无奈的闭眼……
以为尘埃落定,手却被张之庭拉了拉。
睁眼,正是所有人惊讶噤声之时——错过了刚才发生的,然,却可以分明的推断出,在那落地前的一刻里,小郡主果断的松开了手里的马鞭,在半空中准确的抓住一根划过身侧的树枝——现在,正单手抓着那树枝吊在半空之中。
着急上火,再也顾不得许多,我冲出幕僚棚子,直奔到较武场的边缘,隔着溪水冲着那个摇摇欲坠的彩色身影低吼,“好样的,做得好!”
小身子好似没有余力回头,只是右侧衣袖滑落处,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藕臂,坚定而顽强的,握着头顶那跟童腕粗细的枝丫。
猛回头,长香还余三分之一。梅花桩上,齐小公爷单脚掂在不远处,剑眉打起结皱,神色复杂,抿唇不语。
再一刻,我转身疾步走回较武场,向中拱手,“定襄王,按照事前的规定,只要还没有落地,就不算失败,是吧?”
众多起身出座的大人中,定襄王从小郡主身上收回目光,“确实如此。”
“话虽如此,但……”
那边,齐小公爷的幕僚也已从凉棚中匆忙奔了出来,其中一个紫衣短打的年轻武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膝喘息抢白,“但明显是玲珑郡主处于下风,还……还要争辩这些,做……做什么……”
“不然!既然是规矩就应当执行,方才显出公平。”
我是一步上前,抽出腰间扇子,指在眼前堵住那人的口,“苏某常听人说起齐国公府治下十五万神威军,令行禁止,法度严明,着实令人钦佩——像今日如此小小一条规矩,我方郡主年幼女流,尚能坚持,那齐小公爷少年英武,又豁达通理,更不会是要有所反悔的了!”
“你你、这……”
那紫衣武生被一通急辩塞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那人后面赶出的年纪大些的黄衣书生比他镇定些,楞了半刻,便盯着定襄王开口,“即使如此,定襄王明辨,若时间截止郡主仍然如此情况,依情依理,也都当是我们小公爷略胜一筹。”
定襄王看看我,再回首看看观礼席上的景元觉和诸位裁夺,转回来,苦笑着点头,“的确。”
别无他法,我只得甩袖转身嘴上倔强,“时候未到,尚未可知!”
桃瓣依依飞散,长香眼看徐燃。
三分之一长……
四分之一长……
五分之一长……
最终,在场地水边围站着的大人们殷殷期盼或是惋惜担忧中,只剩下小指一截,那么点长短。
原来在观礼席上就坐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自发起身集中到了这处较武场依着人工小溪的边缘,不约而同的踮着脚尖、伸长着脖子,巴望着那桃树枝下小小的、随风越发摇晃的彩衫罗裙。
广平郡王几番欲上前,却总被身边眼捷手快的廉王世子及时拦下。到最后,他也只得在溪水一侧来来回回的张望、小心翼翼的观察我和张之庭的颜色,又不敢出口呼唤或是询问,实在怕是一出声,就会扰了我们的思虑,更惊了那危树梢上的悬鸟。
齐小公爷,他仍旧金鸡独立,稳稳当当的立在那根梅花桩上,长枪松散的垂在手下,前头一截,还缠绕着小郡主落下的马鞭。他并没有说话,从我们这一边望去,桃枝和挂件的阴影,恰好遮挡着他的神情。
身旁柳氤飞一直紧张的看着小郡主,此时回转,皱眉冲我摇头。
没错,小郡主的身形早已不稳,就那能看见的一截藕臂,手上也已青筋暴突,指头关节,都变作了青白。
勉励支撑这么久,终是怕要不成了。
牙咬紧,我拽住张之庭的袖子,“吹笛,短音!”
张之庭侧脸无言看了我一眼,将“秋鱼”凑到唇边。
短短两声笛音,清脆悦耳,随风送入桃花林。
何故夭夭'一'
“秋鱼”笙响起,吹动五色裙。
小郡主那本在花雨中无奈晃来晃去的小身子,闻音微抖。
随即,她艰难曲起吊在枝上的手臂,来回前后,幅度越来越大的晃动身体,像是以手为绳,自己荡起自己的秋千。
所有人都已猜到她要做什么,所有人也都因此随着那小小身躯的晃动,摒住了呼吸。
齐小公爷独立于树桩上,剑眉倒蹙,一眼望去,像是在那张俊俏的白面上,浓黑的墨笔写出一个倒立的“八”字。
他神色里有很多东西,最明显的,是疑惑和不解。
……是疑惑,却没有什么好不解的。
小郡主精力耗尽,已不能保持这种只手挂立的状态,何况即使她能拼着一口劲保持目前这番状况,到那香烟燃尽,仍然是输。
既然如此,不如奋力一搏。
那丫头,定也宁愿如此。
小小身板晃啊晃,幅度越来越大。
有一瞬间,站在人群中也仿佛能听见枝杈在耳边“吱呀”断裂的声音,紧张看向她手上那根细瘦桃枝,只有孩子手腕粗细的横落低处,早已因为重量而被生生压弯,随着小郡主故意的摇晃,忽高忽低,上下颤动。
桃瓣如雨……
愈发纷飞脱散。
长香将尽,只剩半截香灰……
弱枝将折,只借须臾之力。
如何都是最后一搏!
后一个无声的时刻,我们眼见着五色长裙迎风飘展,一个娇小的彩影蝴蝶般翩翩腾起,两翼生风,向那一柱两丈开外,离她最近的梅花桩飞去。
——然而是彩蝶凌空,不落俗枝。
没有能够得着踏上去。小郡主险险落在距离最近的梅花桩不到二十寸之处,姿态不那么优雅的,跌在地上。
叹气声频频响起。
是久历宦海的大人们难掩此刻的失望之情,不自觉的同溢出口,声声叹息,俱是引以为憾。
可惜。
却又,何必叹息。
一片叹气中我伸出双手,一下下,一击击,“啪”、“啪”、“啪”,“啪”、“啪”、“啪”……清脆而响亮,短促而明晰。
“啪”、“啪”、“啪”……
是身后张之庭的掌声,随之响起。
然后观礼席上,一个个独立掌声的加入,片刻就从稀稀拉拉合成一阵热烈而持续的鼓舞,而小郡主就在那片掌声中,以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才是她应得的。
的确是输,可是……
一点也不难看。
虽然美丽的华服,裙角带了大块黄褐的土迹,斑驳歪斜,脏污皱巴,遮蒙了原来五色彩虹般跳眼的鲜艳。
华服的主人毫不在意,低头看看,她扬手拍掉裙摆的土尘,大方的掏出随身带的帕子抹了手,折叠放好,玉手顺势,往上不经意的在耳边一挑——
“哎呀……玲珑输了。”
几分服输,几分惋惜。
银线滑落,揭开了之前摔得歪斜的银色面罩,歪头仰着,娇艳如花的小脸上,是一抹明媚中带着羞赫坦诚的笑。
身旁顿时响起数声惊叹,而齐鹏,正从她身后跃下树桩——
我满意的看到,他有一刻的失神。
一试已毕。二试前,我们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由宫中特地借来的歌舞女伶们在外面场地上行演,柳氤飞扶腰挨着柱子歇在凉棚里,一手捂着小嘴,诘诘的笑。
一盏茶也没有止歇。
“是啦,是啦是啦……”
看不下去,我终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