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成华-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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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懒的回头和人解释,却感到手下周子贺的肩膀骤然一僵。
“怎么了——”
回头,头僵在半途中。
天哪,今天这吹的什么风……
在周子贺和我身后,不知何时停了一辆轻便马车,车上只得一名带着斗笠的把式,车厢之中,却有一柄金漆雕花扇,从内挑起了玄色无花的窗帘。那柄华贵折扇的主人,隐身在挑起的帘帐之后,微微露出一个侧脸,慵懒倦怠,又极尽魅惑。
那柄扇缓缓缩了回去,窗帘垂下,然后穿着便服,做风流公子打扮的君王,款款走下车来。
“陛,陛下……”
我挤出一个笑容,把勾肩搭背的爪子从尚书大人肩上撤下。
景元觉瞥我一眼,扇子在手上敲了一下,转身,继续问周子贺:“子贺知道齐鹏干什么了,有没有闯祸?”
周子贺尴尬的看一眼正和定襄王纠缠不止的齐小公爷,小声几句话,把刚才我们问出的情况说了一遍。
“唔,这小子……有色心没色胆嘛。”
景元觉听完了评价。然后来回看看我们,随口问:“你两位在这,又是干吗的?”
“品茗。”周子贺答。
“吃点心。”我同时回答。
……真没有默契。
景元觉眼睛略眯一下,复又回睁,我暗抽一口凉气,危险信号啊。不过,我跟着周子贺混他早默许了,难道今天看到这对怪异组合,还是让他扎眼?
好在景元觉毕竟是景元觉,转眼就挂上了笑容,一脸的亲善和理解,敲着扇子,笑容可掬,“难得难得,吃,喝,玩,我们君臣三个是各有目标啊……”
就是说他自己是出宫来玩的了。我偷瞥一眼,他正看着齐鹏那边,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兴味的笑……还是说,他现在要开始玩?
像是为了证实后一种推论似的,景元觉撇开头,四下看看,看见一边被手下扶着颤颤巍巍的姜博,目光落定。上下研究一番,他扇子向前一点,“你是姜博?”
那姜大公子正幸灾乐祸的看着齐鹏被定襄王教训,回过头来,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我是,你又是谁?”
……差点昏倒,这小子,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景元觉不以为忤,反以为趣,笑眯眯的一步一步凑过去,直到姜大公子面前。“你爹和我熟。”
姜博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总算从齐鹏那撤回一点心思,站直,然后用很标准的纨绔子弟花腔问,“哦,是吗?”
景元觉颔首,趋炎附势的笑:“是的,说不定以后,还会和姜公子见面呢。”
我和周子贺同时一抖。
大白天的,恁的是阴风阵阵啊……
“——男子汉大丈夫,你,你有本事就拧死我啊!”
毛骨悚然中,却听到这么应景的一句。
集体转头,看见齐小公爷挣了半天挣不掉景元胜的大手,正耳赤面红,在哇哇大叫。
“你以为我不敢拧死你?”
定襄王吼得更高。他拧着齐小公爷的耳朵,齐小公爷双手齐上掰他的手,两人拔河一般扭着,脸都胀得通红,其中齐小公爷更甚一筹,颜色直逼烧红的烙铁。
难得他却还有余力大喊大叫:“不从!死活都不从!拧死我也不从!”
我冒出一头冷汗,这哪里还是刚才那个耀武扬威的冷酷少年?……根本就一耍无赖的小孩。
“陛下,敢问这齐小公爷究竟所谓何事?”周子贺小心翼翼问。
“逃婚。”
言简意赅。
明白了,我说青麟卫闻风而出也没有这么快,原来定襄王,根本就是在满城抓人中。
今这出戏,当真峰回路转。
“皇上,”实在忍不住好奇,我凑过去打听细节,“齐小公爷为什么逃婚?”
景元觉笑盈盈负手站着看那两人扭打,头也不回,顺口回答,“齐鹏今年满了十六,从国子监出师后就一直自请上前线建功,他有这个愿望是好事,只是他们齐家四代马革裹尸,如今就剩他这一支独苗,齐家太夫人不舍得啊。他好生闹了一阵子,最后齐太夫人妥协,答应放他出征,不过条件是要他先成婚,留下子嗣。”
“呵呵呵……”我笑,难怪什么强扭的不甜,不甜也得扭呢。
“这件事情,朕也是站在齐太夫人这边的。”
“皇上说的是,”我小声点头,“齐家世代忠良,总要给他们留后。”
说完我同情的看看那边出水活鱼一般挣个不休的齐小公爷,唉,大家都没错,就……委屈你了。
“陛下,”周子贺忍耐半天,迟疑道,“那两位都是身份尊贵之人,就这么在大街上打闹,不太好吧?”
的确,现在看猴戏的人已经挤得这条路水泄不通了。看那叽叽喳喳的样子,估计不用到明天,京城就会人人皆知齐小公爷逃婚逛青楼,和左丞公子争风吃醋相互斗殴,再当街被痛心疾首的定襄王爷逮住,就地教训的细节……
从此又多了好大一桩名人逸事。
“哦,是不太好……”
景元觉悠闲的说,分明就无动于衷。
最后还是定襄王像提小鸡一样把齐小公爷提了过来,让他发落。
有趣的是齐小公爷,他本来在定襄王手中拼命挣扎,忽然一眼看见边上站的景元觉,立马气焰全消。身高顿时就短了一节,眼不敢抬话不敢答,低头蔫瓜一般站着,还有意无意的,往定襄王身后缩。
“怎么办?”
定襄王松手放下齐小公爷,问景元觉。
景元觉对着齐鹏,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看见一处皱褶,就撇一下嘴,看见一处灰迹,就敲一下扇子,然后他纸扇一展,刷刷潇洒的扇起风来,脸上皮笑肉不笑的,“齐小公爷,青楼可还好玩?”
齐小公爷闻声,就地一抖。
看来他对景元觉的本性有所认识。
“卖你们两家个面子,逃婚的事,咱们以后再算。不过今天……”景元觉掰着指头娓娓道来,“私取宝刀,打架斗殴,惊马伤民,扰乱交通,你自己也知道规矩,先去京兆衙门,领顿板子吧。”
“……是。”齐小公爷认的很老实。
“好,带走吧。”景元觉挥挥手。
后面赶车的蒙恒得了令,唤两名青麟卫上前,恭恭敬敬收缴了齐鹏的兵器,羁押他上马。
收缴的偃月无锋,则由专人护送回忠国公府。
“哎,那个,”吩咐完毕,景元觉忽然又想起来,在四下里找了一圈目标,“哦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包子脸姜大公子由侍从架着,在一旁被冷落许久,早以为没他什么事,现在突然被人提起,一脸茫然不解的看着我们。
“说我?”
景元觉点头,折扇扇啊扇,笑得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比姜大公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对,对,说的就是你,姜公子,劳驾你移驾,去一下京兆衙门?”
“我……关你什么事?”
姜博问完,有几分狐疑,又追了一句确认,“你到底谁啊?”
……我慨叹,总算他找着整个情况的重点。
景元觉却不回答,看着这位不怕死的主,长身玉立,袖子轻挥,折扇抬起,潇洒的掩在唇边——大概是想笑,所以要拼命遮住。
定襄王手下的青麟卫已经得令要过来要架走姜博,姜博还执著的瞪着他。
“呵……”
景元觉信步走开给青麟卫让路,姜博的眼神却随着他一路狐疑的游移,牢牢盯住,死死不放。最后无法,景元觉又踱回来,对着依旧试图从瞪眼中解惑的姜大公子,他“啪”的一声合起扇子,双手一摊,垂头长叹,“唉……觉已知道你——你尤——不知觉——”
我闷咳一声,嘴角乱抽。
姜博愣了半晌,张口道:“什么什么的?”
“大胆!”
周子贺再也看不下去,疾步上前捂住这位左丞公子的嘴,铁青着脸,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姜大公子闻言,一张新鲜包子肿脸,瞬间呈现出包子隔夜馊掉的青灰色,双腿一软,“啪”的跪下来开始嚎:
“草民有罪!草民无知!草民罪该……”
“行了行了!”
景元觉折扇一挥,不耐的打断这位唱做俱佳的活宝:“去吧,跟他们去。”
我一边捂着肚子,看他赶虫子般挥手,让人上前赶快把包子脸带走。
场面上清空了些,景元觉回头来吩咐周子贺:“子贺去京兆衙门跟着看看,看完了处置,上姜家说一声,也省得以后朕和姜大人不好交代。”
“是。”
周子贺领命而拜,又小声道,“陛下,老鸨及那两位姑娘,臣请带去作个见证。”
“人证物证你自取便是,明日将经过上奏。”
“遵旨。”
两人低声说完,周子贺命人羁了老鸨绿珠云仙和颐春楼两名小厮,以及赶车的把式,他和定襄王交待几句,定下计较,准备动身。
打点完毕,青麟卫替周子贺牵过马,人多不可行大礼,周子贺对景元觉拜了两拜,又对我作了一揖,小声道:“陛下,苏大人,子贺先行一步。”
景元觉允首。
我跳了两跳,上前说:“周大人公事要紧,以后再聚。”
“好。”青麟卫扶正马身,周子贺翻身上马。
正等候定襄王过来,景元觉突然拍我一下,“你怎么回事?”
“啊?”
他目光顺着向下,“脚。”
“嗯?噢,是刚才……”踢马腿时踢崴了。
想起来就脸红,眼看定襄王和蒙恒这两个练家子都在往这边过来,更觉得丢脸,于是我敷衍道:“就……崴了一下,呵呵。”
结果还是被定襄王听到了,他过来牵马,顺口就问了句:“苏大人怎么着,把脚崴了?”
我好不尴尬,硬着头皮向这位小声嗫嚅,“哈哈,其实是刚才……”
“啊!”
周子贺在马上,突然之间恍然大悟,指着我大声道:“——刚才从楼上跳下来,你拐伤了脚?”
就着其他人询问的目光,他忙不迭的解释:“方才千钧一发,苏大人救人心切,竟然从二楼飞身跳下来,差点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