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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琢玉成华-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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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说话,我就不敢平身。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膝盖已经开始发抖。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悄悄用手指点地撑着。
  我忍不住了。
  “草民苏鹊不敢擅瞒陛下,草民无心出仕,昨日在廉王府中,纯属误打误撞,并非有意与郭,顾两位才子相争,那两位才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真正千里挑一的人才,草民胸无大志,平生只会舞文弄墨,闲云野鹤惯了,不通礼教,不敢惑乱朝政。”
  上面人像没听到一样,毫无反应。
  我心中疑惑,皇上不是……睡着了吧。
  “抬起头来。”
  终于有人说话了,声音还有点熟悉。
  我抬头,兴奋的仰望天颜。
  直接愣在当场。
  “不必跪了,起来吧。”他说。
  我还愣在那里。
  “苏鹊,朕让你平身。”
  太,太可笑了。
  “苏鹊,你没有听见朕说话吗?”
  昨天还你啊我的相称的人,今天就变成“朕”了。
  我跌跌撞撞爬起来。
  “你是朕挑的,和廉王府无关,”低沉的声音平稳的响起,依然如同松海听涛,却没有了玩笑和戏谑,“你有多少才学朕清楚得很,也不用在这装假了。”
  不见了平和,不见了泰然,一对凤眼,直接锐利的盯着我的表情,朱唇轻抿,嘴角微抬,倒是一如既往的似笑非笑。
  荒天下之大谬,滑天下之大稽——
  相处的一幕幕却在眼前浮现,再是清晰不过。
  ……谁能让李仲恭和卢度毕恭毕敬?
  ……谁会去祭拜明王衣冠冢?
  ……谁该死的敢把太宗秘史当作笑话来说?
  ……谁一口一个不问世事,又能用那种口气调侃今上批驳吏治,全然不怕给自己惹来祸端?
  ……谁还能动用廉王一家,重重设卡,百般刁钻的选拔人才为他服务?
  我真是……
  笨到家。
  热血冲上头顶,我向外便走。
  “站住!”
  脚似乎有自己的意志,不听使唤没法停。
  “你站住!”
  直走到门口,寒光乍现,侍卫明晃晃的刀剑逼在眼前。
  鉴定完毕,好刀。
  我不知死活的回头。
  “陛下,让苏鹊上当,有趣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也算惊世狂言了。
  说就说了,我面不改色,反正他不是涵养好么,他不是深藏不露么,他不是会装么?
  皇上皱起龙眉,从案几后走下来,人还没走近,就用手指着我。
  “你……”
  他的表情很复杂,我开始考虑我大祸临头的可能性。
  走到面前他终于把手指放下,沉默半晌,方才开口,“朕想过你千种反应,却没想到你又转身便走。为什么如此生气?”
  我没话说,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渐渐有扭曲的趋势。
  最后我深呼吸一口气,硬生生憋出话来。
  “……草民惊吓过度,君前失仪,万望恕罪。”
  他双眼眯起,摇摇头,又点点头,一时脸上更加喜恶莫辩,声音却是笃定,“你,很在乎四公子?”
  我看着他,有种要吐血的欲望。
  自称是朕的人,怎的还如此天真!
  “草民不敢造次,陛下。”
  恶言吐出,顿觉胸中畅快。
  他听见我着意加重的最后两字,脸上的喜恶莫辩变成苦笑。
  “朕没有存心隐瞒,你难道不知道当今天子,姓景名元觉?”
  我现在知道了,我也想起来了。不是廉王四子,是先帝四皇子,早前的成王殿下,现在的成威帝嘛——谁却知道,成威帝竟有如此喜好,把天子名讳挂在嘴边随意与人相说。
  我退后一步,拱手作礼。“陛下,苏鹊真的无心入仕。”
  “为什么?”
  “苏鹊胸无大志,平生只会舞文弄墨,闲云野鹤惯了,不通礼教,不敢惑乱朝政。”
  “……”
  “……”
  我瞪着他,他瞪着我。
  谁都不说话。外间的空气仿佛静止,面前的空气重若千斤。
  诡异。
  更诡异的是,广平郡王府里那个让人感觉不到他存在的人,现在散发的气势之强,已经不是不容让人忽视的地步。
  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那张本来就异常英俊的脸,此刻在明黄袍子的衬托下,宛若天神一般熠熠生辉,那份俾睨天下的傲然,彻底遮掩了这金堆玉砌的大殿中其它一切的光彩。
  那皱起的眉头下,一双深邃的黑眸闪耀着犀利的光芒,如炬如电,如光如雷,充透着坚韧强大的力量,直让人想起草原上的苍鹰,山林中的猛兽。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
  这不是那个真真假假,深藏不露的四公子。
  这是明明白白,霸气凛然的四海至尊。
  这是为什么郭怡顾文古从这个殿里走出时,他们身上有那种重生般,焕然一新的气度。
  因为,有这样眼神有这样气度的人,绝不会孱弱无能,绝不会屈居人下。
  士子之心兮,拳拳一握。
  得奉明主兮,生死相诺。
  现在这样的人看着我,执著的要当我的主子,如果,如果我还有一点士子之心的话,就应该五体投地,痛哭流涕,刨腹挖心,献上我的一片赤诚。
  我皇目光炯炯,一眨不眨的直视过来,菱唇轻启,缓缓的言道:“卿如此雄才大略,人中翘楚,为何不入朝堂,为圣上分忧?”
  一字一句,好不熟悉。
  真该死啊。
  我僵了片刻,避开他的目光,膝盖一曲趴伏在地:“……草民当日拙目不识真龙,一番胡言乱语,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一语不发。
  突然,他一把揪在我肩头,提小鸡般将人拎起,再狠狠一放——于是我垂首恭敬站着,庄严的弘文殿里,又是一片寂静。
  却能感觉得到,当今最尊贵的人,站在我半丈之内,努力压抑他的怒火——因为他喷出的每一下鼻息,都拂得我的脖颈上的皮肤一阵紧缩。
  我对他的自制有信心,不过显而易见,此时就是石佛,也要被我惹毛。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僵持的气氛忽然有了一丝松动。
  景元觉退后一步,我终于可以呼吸顺畅。
  “……你先回去,”他打破沉默,声音有着压制情绪后的某种低哑,“再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叩首拜别,喊的山响。
  出门一溜小跑,在最近的宫门外撞到蒙恒进来,穿着一身的禁卫军官服。他看到我,欲言又止。
  “蒙大人别来无恙。”我笑嘻嘻的打招呼。
  “苏大人。”
  一脸忠厚老实的人,改口改得毫不别扭。
  “再会。”
  我说罢便走,不顾他在我身后刚要拱手行礼。
  “苏大人走好,蒙恒不送了。”
  听见他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传来,看来御前侍卫不仅箭术好,内力也很深厚。

  长夜未央
  
  一盏青灯,我在灯下枯坐。
  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客栈的,只记得掌柜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也难为他,自从我住进来后,他的这间小店就没有安生过,下午他远远看我跟着十几个军官匆匆离开,那个脸色,恐怕还以为我犯了什么事。
  若是还有一点精神,我大概会跟他解释,甚至会好心告诉他其实我打算马上搬走的。可是我实在不想跟人说话,打发了他送上来的晚膳,就这么失魂落魄的坐到月上枝头。
  今天,是八月十五呢。
  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水,摸到了桌上放着蟒袍官服,官府上放着官牒,官印。
  正四品下翰林院翰林学士,弘文殿行走,天子侍读。
  ——四品以上,列朝班,殿上人。
  呵,不知道这算不算一步登天?
  “苏大人,您看,要不要小的准备夜宵啊?”
  门外,掌柜又在小心翼翼的问了。自从晚上早些时候有人送来官服,他看我的眼神就由见鬼变成了见神见活菩萨,服务等级就自动从普通客房变成了天字一号特等上房。
  “大人?”
  连称呼都改了,真是一朝得势,鸡犬升天啊。
  “走开!”
  我怒吼。
  听见门外掌柜离去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继续看着油灯发呆。
  “笃”,窗户响了一声,如豆的灯火也闪了一下。
  “笃”,很快的,窗户上又响了一声。
  听出是小石子砸出的声音,我过去打开窗户。
  有一个人影,穿着玄色或青色的衣服,站在月下的小街中向上面挥手,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人脸。
  不过那个招手的动作是熟悉的。
  我关上窗户,悄身走到门口,“啪啦”一声拉开房门。
  贴在门口的掌柜和小二立刻摔了个不轻。
  我冷冷看着倒在我房间地上的这两人,伸出手指上李掌柜多肉的鼻子:
  “你们,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消失!”
  “是,是!”
  掌柜忙不迭的爬起来,顺手拉起给他当了肉垫龇牙咧嘴的小二。
  “爷我现在要歇息,最忌讳就是有人在这偷偷摸摸候着,如果今晚你们敢再踏上这二楼一步,明天我就叫人来把这里拆了!”
  我恶狠狠的说,看着他们跌跌撞撞的跑下楼去。
  有本事就尝尝你们“苏大人”的手段吧。
  关上门,插上门闩,吹灭蜡烛,打开窗户。
  窗下那个人影还在。
  拿了根筷子固定支住窗户,手扶窗棂,我纵身一跃。
  来到那人身前,我低声唤了声:“芸师父。”
  “跟着。”
  芸师父并不回头,身法一动,已经飘出数丈。
  吸一口气,提身而追。
  方向不是去普济寺,而是往北。行了约摸小半个时辰,芸师父忽的住了脚。一时收不住步子,差点冲撞上去,她伸手带了我一把,两人闪身到一条小巷。
  前面路上,立刻有两个与我们身形相像的黑影奔了出去。而我和芸师父在黑影彻底消失后,转向另一个方向疾奔。
  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在一幢宅子外停下。
  “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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