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成华-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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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侍御史奉出告文,御史中丞接过,在牢中朗声诵读。
“景应天命,皇帝诏曰:朕之皇兄元闻,容止端雅,好善载彰,宽宥恭孝。先太子薨,先帝数与群臣称述,有托付社稷,继承宗庙之意。”
“先帝山陵崩猝,珲、淙二王篡逆,宫闱不正,兄提兵千里勤王,助朕以弱冠龄平乱事,匡覃室,功甚莫巨之。朕封明王,本当使兄永享显祚,克成厥终,如何不禄,英年早昬。朕每思之,夜不成寐,追悼痛彻,怆然攸伤。如使其在,兄弟合心,尽力于国,祖业大成矣!”
“今又秋节,备思胞兄。忧其衣冠,八载漂泊。当遣使迎丧,迁葬于祖陵,追赠皇太子位及谥曰侑仁太子,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魂而有灵,兹尊宠荣。”
……其文漫漫,其言切切。
如得所表,夫复何求?
匕首生寒,触指冰凉,我只指尖碰了刹那,又有一托盘替了它的位置。
刘玉跪在地上,揭开蒙布,只余一尊玉杯青白,孤孤剩在漆盘中。刘玉捧着盘,声音微有颤抖,“陛下亲赐,鸠酒一杯。”
三个漆盘齐齐陈在面前。
陋室里外站满了人,兀的狭隘起来。
顾文古似有话要说,无奈却慢了一步。我将玉杯入手,杯中流转碧色琼浆,芬芳之息,郁然满室。
愿得千秋醉,点滴心中留。
但饮返元露,今夕再重头。
苏鹊小命一条,便不劳太后王爷文古兄费心了。
一饮而尽,余味甘醇沁香。
方忆起此酒有名,名曰叹流年。
此刻念来才觉,竟从未懂得此酒好处。
……
刘玉手托空置漆盘。
我将玉杯放回,再看杯底,却有些不同。青白见底处,隐约有个甲盖大的雕琢物,囫囵是个形状。
再细看,千瓣成莲华,浆垂便朝露。
若是不饮到最后,决不会发现。
我缩手握捏着,看得几是痴迷。胸中一时却有说不出的苦楚和甘甜混在一起,像是千百倍汹涌而至的情绪,激荡着我的呼吸。
罢了。
便罢了。
腹内发冷,心头却热。
细数这一遭,到了尽头,算不得亏。
该享的福享了,该吃的苦吃了。
该出的气,出了,该还的恩,还了。
该爱,不该爱的人……都爱过了。
渐渐冷寒彻骨,从难以忍受,到麻痹无感。剧烈的呼吸,不知道何时,也悄然停止。好似只有一颗心脏还活着,越发空洞的跳动,怦,怦,怦……像是用尽力气,发出世间仅有的声音。
再数了,又数了,此去往前,奈何桥上,爹、娘,罗师傅,芸师父……都在等着,哪有什么不好。
眼前暗下来,我想动动手,抓牢那个玉杯。
仿佛是最后的纪念。
手却不怎么知觉了。
心中一沉,不免叹息。
……
终究。
过往多少,皆一笑……
只负君恩,付往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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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HE的亲,本周更剧情番外,下周更结局。
番外 南燕飞渡了无痕
番外 南燕飞渡了无痕 鼓楼的钟声敲过一更。
掌灯的宫人们沿着院墙矮身走过。
门外,大内总管刘玉的职责使然,使他不得不提醒那个殿中阴影里独坐的人,“陛下,该去太后娘娘那儿了。”
长泰殿昨个就派人请过。
只是朝里新近除了逆党,事务繁多。那些个从犯的酌刑、定罪和押解,驻扎城外晋陵军营的六万神威军重筛挑拣、再返边关,朝中要员的裁汰、安排继任替手、平衡各派别的力量——件件都是刻不容缓。
好容易闲下来一时半会,能在这幽闭无人的弘文殿里,捧着茶盅发上一刻楞儿……刘玉当真心疼他的主子。
可是又不能不去。
这转一会儿神的功夫,他的主子已经从案上下来。未点烛的殿阁,看不出面上有什么情绪。也只是道,“走吧。”
今上同太后,素来并不亲厚。
大内总管从小服侍他的主子,许多年看在心里,是不足为外人道。如今太后年事渐高,病也渐渐加重,糊涂的时候差不多比得上明白的时候,只是深宫里膳药好生养着,像这样的传召,几是经年不曾有闻了。
前面,今上走在太液池边的回廊里,走得很慢。
步到半途时,他侧首望向盈盈碧波的池塘。今夜无风无云,大半个圆的月亮嵌在池水正中,发着皎皎的莹光。
景元觉的脚步顿了顿。
刘玉小心的停在他的身后,将一柄拂尘掸在小臂上,躬身等候他的吩咐。
然而大内总管什么也没有等到。方才的停顿仿佛只是一个错觉,他的主子步履稳健,昂头负手,徐徐走在前方。
侍卫统领蒙恒已经等在长泰殿的门口。景元觉一行过来的时候,侍卫统领单膝行了礼,站起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景元觉什么也没有说。
长泰殿的管事嬷嬷将他们引进去。此间诺大一座宫殿,入了夜,灯火寥寥,行人寡见,如若清冷月上寒宫。除了前面引路嬷嬷手上一盏通明宫灯依稀照了路,两侧偶尔夜色里现来忽然福身的宫娥——竟是几分阴森。
管事嬷嬷停在内院西花厅门口,照老规矩,只让今上一人进去。
刘玉多少心忿,又觉得那老宫女的眼神剜过来,像刀子见了仇人一样锋利,在黑夜中渗渗发凉,顿时唬得站定了。
垂目缄默。
景元觉进屋的时候,西花厅里层层布帘帐幔都挽了起来。一眼便看到周太后正托着个青玉坐在翡翠锦榻上,披头散发,眼窝深陷,身边是一个随侍也无。
景元觉蹙起眉。撩衣摆跪在地上,行了礼,手按在膝上,稳声说,“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头也未抬。
屋内灯火灰暗,她抚着掌中物,眼神也不知在看着哪一处,却惨白了一张本来秀致的脸,声音飘飘荡荡,“……死了么?”
景元觉顿了下。唇启而又阖,阖而又启,几次来回往复,终是道,“前日夜里,饮鸠自裁。”
“哈!”
那头榻上登时大笑起来。
声音凄厉,如似鬼泣。
笑到尽兴处,大力捶起扶手,屋中器物跟着乓乓作响。屋外的侍从却竟是见得惯了,一个也不曾来探。
“自裁,哈哈,自裁……”
只听那嘶声似是黄泉唤命,字字含血一般,仰首喷薄屋中,“白家这一脉,为个情字,就这么断在我们娘俩手上,还都是自裁。如此,也算是有始有终!”
景元觉按在膝上的手霍然成拳。
他的母后毕竟执掌后宫,事到如今,知晓他与那人之间的情愫,并不奇怪。偏是,这种直白诛心的说法。
景元觉看着太后说完这一句,继续捶胸大笑,不可抑止。笑声里,他的手又放松下来,再开口已是淡淡。
“母后当年,可曾真心爱过白燕鸿?”
那厢的大笑戛然而止。
半晌。
周太后撇过头来,目光有若鹫鸟,死死盯着她的儿子,“这些事情,也由得你来问哀家?”
那一直跪在地上的人自行站起,掸掉衣阕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束手道,“人死尘封,母后还有什么好忌讳?”
周太后眯起眼。
若是有旁人在场,一定会惊讶于她和他这个动作的相像。
那双妍丽的凤眼里邃光咤动,弹指又趋于古井无波。
她已经疯了很多年。
可惜,她还没能彻底的疯过去。
……过去的事情亘在那里,该知不该知的人,都或多或少的知晓,并非她有心隐瞒。何况,她即便是真的疯了,也知晓自己的这个儿子即使自己再不看重,却真真是人中龙凤,这些年,那件事,说来不过是隔了一层窗户纸。
“好,好。”
她又笑了一声,扶着扶手坐正。
“我便告诉你,好叫你安心!”
俗话说,与其旁人投匕,不如自己揭疤。太后心意决然,狠狠揪住衣襟,容颜不整中自有一股厉色倾泻出来, “我们当年青梅竹马,婚约早定,却被你那父皇看中,生生拆了鸳鸯。”
“我只得跟从,日日夜夜小心,你父皇还不放心,逼他娶了那落玉。”
“我身在宫中,心思却在他身上,想他也必定心里有我,在宫中苦熬数年,只想着两人总有一天能相见!”
“多少岁月白头,等你父皇驾崩,你舅舅掌了大权……终于可见他一面,枉我痴痴向他一诉衷肠,也不求他立刻为我抛家弃子、远走高飞,他却口口声声抢白,说他早只是落玉的人、叫我放下执念、叫我自重身份! 如此负心薄幸之人——岂非该杀,岂非该杀,岂非该杀!”
景元觉已从旁人处得过始末,以往许久揣测,也曾知一二。可是如今亲耳听到母后吐出这些癫狂之言,他悠悠望着地下,心中诸多情绪翻滚,一时,竟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苦。
许久,叹了一声。
“……杀了白燕鸿,母后心中一定十分解恨吧。”
说尽那些陈年旧事,太后从激动的情绪中慢慢缓过来,此时听了这话,寒声道,“你什么意思?”
景元觉站在厅中,看着手边灯火噼燃,缓缓摇头。
“儿臣常常苦闷,以为是儿臣行事做错,使母后十数年来,并不曾展露多少笑容。如今儿臣才知道,原是母后的心,早就死了。”
周太后抿白了两片唇。
景元觉依旧望着那摇曳灯火,又过了一刻,道,“儿臣今天不孝,迫母后说出当年往事,并不想使母后难过。只不过,今后得诺大一个皇宫,能和儿臣同病相怜的,也只有母后了。”
太后苍白的唇抖了又抖,终究没有问出声。
“想来若不是为了儿臣,母后恐怕也撑过不过这许多年,儿臣感谢母后。”
太后一只玉手揪在衣襟上,几乎扭曲成了鹰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