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成华-第10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难怪还要用上月余的功夫,没一天半刻就地解决了去,原来是兼顾的目的太多,花招层出不穷,使一遍也久。
“大概就这些了……”
郭怡悠然结束道。
是,就这些了。
天理世不存,枉然悻万分。我控制不住自己去直直的瞪着他,纵然知道这里面有郭大人轻描淡写过的重重困难,还是声音颤抖,“……苏鹊受教了。”
好一句,“不拘小节”的提点!
直到郭大人走的影都没了,我还在榻上愣神。
太精明了……
精明到,让我心虚。
是知人善用,所以派一个通透的臣子出去应对,是不变万变,所以都一句不拘小节放胆去做。这就是天生的王者。别人算的不过是计,他算的,却是人心。别人布的不过是局,他布的,却是玄机。
若然有一天和这样的人为敌,有几分胜算?
该感到怕的。
可是,听了郭怡那些语带崇敬的话,我除了有些恍惚,竟没有别的厌恶……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冷酷,把他人生死,都置诸脑后。
只是更想见了。
想见一见他的笑罢了。
想见见那云淡风轻后,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所知的埋藏。许是海一样的深沉,是屡屡望不到底的心惊,一探,就会把人淹没。可是……
还是想见。
水滴从高高的屋檐上落下,滴在青石铺就的外阶上,发出“嗒”、“嗒”的响声。冒起的泡泡,从阶上滑下,滚落在石缝里,渐渐淹没踪影。
下雨了。
夜已渐深。
前面是皇宫内苑鳞次栉比的重檐高瓴,本该辉煌的灯光,因为阴沉水汽的阻隔,成了黑幕中颗颗点缀的星火。
即使水灾泛滥的关节,我也从没像现在这般,讨厌起淅淅沥沥的春雨来。
不会来了。
刘玉的话鬼才会全信。即使那人睡不着习惯散步,神智正常的,也不会选在疲累的大朝后,一个阴霾的雨夜里神游。
已经在洛水的争斗中胜利了,不是么。
更该高枕无忧。
而眼下,若是再不听从小公公的话回去,从门口侍卫大哥愈来愈不善的脸色看来,恐怕是要掳袖子动粗提人了。
唉。寄人篱下,想要任着性子赏点雨,难哪。
“啊——阿嚏!”
“阿嚏、行了,别使劲拉我阿嚏!”
“面巾……啊、啊——”
“苏鹊,你就是个活该的笨蛋。”
春信有期'一'
推搡的侍卫忽然齐齐撤手,放我一个人空在门阶中间,突然没了推拒的力道,止不住晃了一下,向后直仰。
顶上划过一片晕黄的绢盖。
待我反手抓住身边能抓住的东西,好容易借了力稳下来——才随着“哗啦”一声刺耳响动,窘迫的发现……
拽塌了主人的蟒带。
那些什么玉饰、金扣、珠翠、绳结之类的物什“嗙嗙嗙嗙”的掉了一地,失了系缚的衣襟下摆“呼喇”一下垂地,贴在积了水泽的台阶上,沾湿一大幅的布料。更有甚者,其中一个小金蝠的角带还扑棱棱滚下了门阶,在下面青石板的央道上颠蹿了好几个起伏,再一头插入泥泞湿土。
我傻乎乎的看着这一幕发生。到刘玉手上的大灯笼晃悠悠伸到了眼下,感觉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身上。作恶的手激灵灵的撒回,那根缺金少玉的腰带便软嗒嗒顺着华服的缎面直落脚面。
呃……
“哼。”
收到一声冷哼,刚撒回的手给人攥住,拉住便往里带。
“湿衣服脱下来。你扭个什么劲?”
……
不是我扭。是真觉得大庭广众,门还敞着,人还立着,拉拉扯扯的不好。
“刘玉!在外头捡什么东西,茶水,热汤!蒙恒,叫他们把夜羹温了,送到这里来!”景元觉全然没有这些顾虑,站在屋里手一挥,怒火冲冲的向外喊,“是怎么当班的,看个人都看成落汤鸡!”
外面立即呼拉拉跪成一排。“啪啦、”“啪啦”的掌嘴声此起彼伏的招呼起来,欢快的就像戏演到精彩处高兴的巴掌。
我是真不能再忍了。纵使心跳得有一下没一下,越是被看着就越是不敢看他,再不吭声,院子里那些无辜的腮帮子明天就要变成鼓囊囊的肉包子了。
“不关他们的事……”
“拦不住主人任性的,一样要罚。”
景元觉冲着外头硬邦邦的应了一句,眼睛却望着我。“我并没有要他们怎样,是他们自己觉得有错!”
……暴君。
感觉鼻水稀稀拉拉的要流下来,我再说也是白搭。两个人在堂屋里拉扯几个来回,只有一只手好用的我早落了下风,剥得只剩中衣,人往里间塌上一按,他的手又伸到衣领里,要把散了的头发拽出来擦干。
“哎呀,好冷!”
屋里响起我的尖叫。
手便退下去。听见他冲掌心呵了一口气,又在自己胸口的衣服上来回摩挲,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心里一紧,实在是忍不住出口,“下雨天凉,还出来转什么……”
都淋湿了两肩。
“还有胆子说,若不是碰巧出来看见你在门口发呆,你还想待多久!就是不许你出去,用得着下雨天堵在门口——”
“……”
背后景元觉再度伸来挽发的手顿住了,臂上搭着的帕巾滑到榻下地面,也不曾发觉。等了一会,他迟疑的开口,“你方才说什么?”
我望着自己的鼻尖。
从两只眼睛的角度,都能看见那上面密布的水珠,也不知是刚刚淋到的雨滴,还是这会才冒出的细汗……
后悔了。
谁知道舌头吐一吐的工夫,会比脑袋转动还快。可是,盯着鼻尖再看,那上面水珠也不见减少。外头噼噼啪啪掌嘴的声音,虽随着力道松懈略有放缓,持续的打击声仍旧不绝于耳,甚至不用花力气去想也知道,在这个人平气松口前,绝不会有人有停下来的意思……罢了。
“刘玉说……你有时晚上……”
我的声音细若蚊呐。
这也只比前一次,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
头发却猛的一下被人拉痛,下了重手的人还一点没有知觉。
“你……”
景元觉只有一个字浮上来,声音闷得像是有话滞在喉咙里吐不出。他身子往前探了下,又往后退,随后再往前探,抵在我耳边,气音跳荡,带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期待和欣喜,“是在等我?”
不!我是蠢到家了才会脱口。
“苏鹊……”
那丝难以名状的期待和欣喜已经迅速发酵成声音里难以抑制的激动和雀跃,“不是听错了,不是。是在等我,等着见我,是这样吧?”
不,根本没人这么说!
还来不及扭头,脸颊就迎上猝不及防的温热,这个妄加揣测的人土匪劫宝般蛮横的掰过来就揽住啃咬,一身得逞的劲头,大过十匹拉不回头的牛。
院子里的人也不用扇自己嘴巴了,也不用罚跪了。他们该做事的做事,该守门的守门,眼望着脚,脚踩着地,蒙蒙细雨,料峭春寒,都不在话下。我瞅得再紧,也没见着哪个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没半分不慎瞧见主上喜形于色的惊诧。
他们哪敢哪。
终于躲进了屏风后。衣裳解下,挂在衣架的横枨上,抱着胳膊回头看看,那人卸了外袍后白色的身影在屏风后来回的踱步,晃过一个又一个模糊的影子。
氤氲的湿气扑过来,激得面前的皮肤站起一颗颗小疙瘩。我畏缩着低头瞧了瞧,一片许久不晒太阳不练功夫的肌肤,干瘦、苍白,之前落下的几处瘀伤倒好了大概,可那些深深浅浅的疤痕还留着胭脂般粉嫩的印记,右胸高处,还有个暗红的痂。
好不凄凉的图景……
“还不入浴!站在外面又着了凉。”
那影子同样也见得我干站着自哀自怜的模样。就在外头住了脚,望着这面指手道,“君子言而有信,说不过去,我自不会过去的。”
他都在想些什么啊……
屏风后叹了一口气,白色的人影往东侧慢慢走了两步,三根修长的手指依次出现在屏框上。“慢吞吞的脱,赤条条的站,苏鹊,你莫不是有意逼我……”
老天!掉团棉花下来,堵住此人的口吧。
以铁坨入海式迅速爬进木桶里的时候,我的脸已经红得像个煮熟的虾子——洗不洗热水澡都没分别。可是,脑中犹记得方才那双漂亮的凤眸一瞬间燃起的喜悦,仿佛黑夜里闪耀的火焰,飞花般照亮天幕……那般惊艳,难以移目。让我当时怔愣,任人亲薄,现下回神,仍觉着为了能再见上这么一次,哪怕放任他所有的无稽之词,听之任之,再乖觉上那么一回……
也是无妨。
专供宫廷使用的药汤呈现出一种米汁似的乳色,为着某些娘娘们奢侈的喜好,用了各种名贵的香料,堪堪浮满木桶的表层水面,少许靠近,就是阵阵扑鼻的凝香。
其实就算此刻有人走近,也只能见着一桶的花草,和一颗冒出的人头。而真正结了厚痂能下水的日子就在几天,我还是一入了温汤,就觉着肢体是久违的舒畅,那种浑身空隙通泰的感觉,就如同此刻胸腔里莫名的满涨,引人沉醉。
淅沥哗啦的一通水声响过后,隔间又归于平静,屏风后的白影负手站了一会,脚步渐渐踱远。
我听见他在屋里走动和翻书的声音。
过得一刻,不知无聊中看到了什么东西,那头忽然传来景元觉爽朗的笑声。“苏鹊,你在看这本太宗实录?这可是外间没有的孤本。”
“哦。”
我应了一声,不觉有什么好笑。都是他送来的书,没事翻翻解闷,也没有尽看,应当也没什么奇特。
几下翻页的声响。
“瞧这一段。”
脚步渐渐走近,听见他在那厢朗读,“……隆晟九年,淮地残匪作乱,定国公齐炎受旨,领征讨大元帅,不日即将出征。武德帝在宫中设宴,为国公饯行。”
没看到那里过。
这是一本用词严谨考究的纪事,无甚阅读的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