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十八年作者:大醉大睡-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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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度叱咤风云的魔头厉霄,终于殒命。季萍长吁一口气,舒流却一下子瘫软在地。
最厉害的邪魔已死,醉日堡也早已一败涂地。白道群雄抑制不住欢喜之情,热血少年们激动地相拥,成名多年的老江湖也相互击掌庆贺,几个身负血仇的女子甚至当场放声痛哭。
短暂的释放过后,玄冲子朗声说了几句场面话,压住众人声音,随后就讨论起如何处置厉霄尸体的问题。
醉日堡飞扬跋扈多年,此处多数人都曾与之结下深仇,至亲好友被厉霄亲手杀害的人也为数不少。江湖人最重恩仇,报复起来绝不手软,什么鞭尸泄愤、悬头示众、挫骨扬灰、切碎喂狗,都是老生常谈,更有偏激之人想出种种骇人听闻的下流主意,专门向尸体的下三路开刀,定要这魔头在阴曹地府也不得安宁。
玄冲子毕竟是玄门清修之士,轻咳一声道:“厉霄的尸身应当交给所有参与此战的武林同道处置,他的人头却要割下来示众,如果诸位信得过,就容贫道斩下他的头颅带走吧。”
玄冲子是武当派高手,辈分和武艺都不低,更兼机警睿智,料敌机先,曾救得不少人性命,犹如此战的元帅,他提出的建议,谁都没话可讲。只有几个人难抑愤恨之情,提出希望亲手斩落厉霄的头颅,但是由于争执难下,最终还是决定由玄冲子出手。
玄冲子拔出长剑,退后两步,正待出手,忽见一个人影闪过,一直躲在角落的舒流全身发抖,挡在了厉霄的尸体前:“慢着!”
若换了别人挡在此处,只怕立刻就会被乱刀分尸。但季英曾是白道上的传奇人物,武艺超群,急公好义。这里的江湖中人,年长的人多与季英有几分交情,年轻一辈也大都听着季英的故事长大,对他很是钦佩,都不太想为难季英唯一的血脉。
玄冲子尽量温和地道:“孩子,你怎么了?”
舒流深吸一口气,突然伸手拔出挂在墙壁上的铁剑,横在身前,赤脚在毛毡上站定。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作势行礼,用他还带着稚气的声音努力沉着地道:“舒流不才,妄想保住义兄的全尸。请道长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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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顿时射来数十道仇恨的眼神。早有脾气暴躁之人按捺不住,高声痛骂:“小子,你竟然认这狗贼为兄!”“助纣为虐,其心可诛!”甚至有人大声起哄:“这等不肖儿子,真该替季大侠将他斩了!”只是谁都不肯带头动手。
季萍护侄心切,连忙道:“孩子,清醒些!厉霄不是你的兄长,他是杀死你父母的真凶!你身上的伤,是不是他打出来的?”
舒流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渐渐转为迷惘:“这位夫人,我义兄……他,真是个恶人?”
“对,厉霄是背负了成百上千条血债的邪魔!”季萍见舒流有些松动,不敢耽搁,飞快地解释,“醉日堡行事残忍,尽人皆知。就在两个月前,厉霄只因为江南金家的家主出钱资助他的仇人,就带人灭了金家满门,连襁褓中的孩童都不肯放过。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打听,看当地百姓是否对厉霄畏如蛇蝎!”她回身指向背后的白道群雄,“这位王大哥的妻子,这位孙家妹子的祖父祖母,这位赵兄弟的小妹,根本不是江湖中人,却都死在了厉霄手上。厉霄人称血修罗,就因为当初他为了成名,每次杀人之后,都要掏出人心肺撕裂,手段凶残至极。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只是一时想不通,对不对?可千万不要被厉霄那魔头迷惑了!”
“舒流,她说的是真话。”一个满脸血迹灰土、浑身可怖伤痕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前,却是已经被生擒的“风云雷电”四堂主中的电堂主曲泽,“我们醉日堡行事一向狠辣无情,老大也不例外,他从前给你讲的故事,都是骗你的。我看着你长大,不忍见你死在这里。既然你是季英的儿子,就随这帮名门正道去吧。这些人里,勉强也有几个不是伪君子的,应该不会太为难你。”
舒流抿紧嘴唇,有些痛苦地低声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多谢夫人告知。”拿着剑对季萍躬身行礼,却没有后退。
这厉霄娇惯养大的少年显得举止有礼,说话还有点文绉绉,虽然拿着剑,依然像个书呆子,甚至让人不太好意思当场动武。
片刻之后,才有人耐不住道:“既然知道了就让开。”
舒流犹豫地后退几步,好像就要让开,可他一转眼,目光落在厉霄的尸体上,神色突然一震,眼睛发红,着了魔一般停住脚步。他握紧手中的剑,挺直腰身,话音微微颤抖:“抱歉!舒流还是想保住义兄的尸身。诸位既然不想放过他,就请出招!”
这句话终于激得不少人火冒三丈,跃跃欲试。季萍微微变色,柔声哄劝:“别做傻事,现在就让开!一旦动起手来,没人会对你手下留情。我听说厉霄从前一直很疼爱你,但今日他对你如此羞辱,显然是根本不把你当人看。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但是厉霄不值得你这样做!”
“没错,老大向来无情,把你养到这么大,根本就是为了看你得知真相之后那种不敢相信的表情而已,顺便羞辱一下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季英。”电堂主曲泽刻薄地冷笑,“你竟然直到现在还愿意为老大去死,老大地下有知,若是得知此事,一定放声大笑。舒流,你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比那季英还要蠢上几分!”
“是么?”舒流目光惨然,“曲五哥,可惜我虽然蠢了点,也不是愚笨透顶。大哥也许不是个好人,但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我性命。”
曲泽刻薄的冷笑一下子僵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舒流平静地接下去:“我是个累赘,有我在谁都活不了,所以大哥不能带我逃走;他留下血书说明我身世,是怕我在混乱中被杀;打伤我,是为了证明他对我无情无义;他下了重手,但一直小心避开要害,最后打断我左臂,却是怕我伤得太轻了引人怀疑;他将我衣物扯裂,多半也是知道我有疤痕证明身世,方便被人看到。……曲五哥,大哥告诉过你他的安排,所以你才这么讲,对不对?”
曲泽上下打量了舒流几眼:“不该聪明的时候,你怎么反倒聪明起来了。”
“其实也不难猜。我刚刚一直在想,如果换做我是大哥,那种情况下该怎么办。他并非拖沓之人,当时的危险迫在眉睫,他要是不想保住我性命,根本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那么久的工夫。”舒流的目光黯然,“若不是为了保住我,也许……他就不会被追上了。”
曲泽默然片刻,冷淡道:“你既然明白,又何必说出来,他只想让你活下去,你就该假装不知,故作天真,好好活着。何况厉霄滥杀无辜,灭绝人性,也算罪有应得。”
“可是……我做不到。就算他活着的时候是个恶人,可是他已经……已经……死了!”舒流咬咬牙,昂首面对白道群雄,“你们都听到了,大哥对我很好,不像你们想的那样。他对我恩情深重,我做不到眼看他遗体被你们侮辱,你们也没必要对我手下留情。请吧!”
玄冲子前踏一步,厉色喝道:“让开!你本非邪魔外道,为何分不清小恩小惠与大义?厉霄对你有恩不假,但他丧尽天良,罪该万死,更和你有杀父之仇!你怎能护着这种伤天害理的屠夫?”
玄冲子武功高强,身经百战,自有一股凛然威势,寻常人莫能抵御。舒流当此重压,面露惧色,脚下却如生了根一般:“道长,杀人偿命,理所应当,你们替天行道,我无话可说。但你们既然是英雄好汉,对一具尸……尸体,做出你们说的那种事,难道不怕辱没了自己的名誉?”
玄冲子再进一步,眼中煞气更盛几分:“你可知道,许多死在厉霄手上的人,尸体也是支离破碎、惨不忍睹,你亲生父母也不例外?你知道何谓‘咎由自取’?”
舒流的眼眸一颤,露出些许犹疑,瞬间还是转为坚定:“他是我大哥,亲手把我养大,教我读书写字、懂事明理,父母之恩无过于此。我今生既已认贼为兄,正该以性命偿还养育之情,再到泉下向生身父母赔罪。何况书上说有人犯罪当死,有人罪孽深重当凌迟,却从没说过可以对人的尸体做你们说的那种事。舒流无知,纵然真有这种江湖规矩,也请诸位先杀了我再实施不迟。”
话未说完,玄冲子毫无征兆地一剑劈过去,季萍惊叫一声,还在犹豫是否出手护住侄儿性命,舒流的剑已出手,点向玄冲子肋下破绽,攻敌必救,出剑方位十分巧妙。玄冲子眼睛一亮,立刻收剑格挡,舒流错动脚步避其锋芒,谨慎地抵御玄冲子的猛攻。
玄冲子不想伤人,也未尽全力,先与舒流对了十几招,摸清他的底细。这少年的武功一看就是厉霄亲传,悟性还算不错,可惜从未像厉霄那样苦练过,经验不足,出手生涩,力气也偏弱,而且皮肤娇嫩至极,即使被凌厉的剑风扫到,也会带起一道血痕。他似乎分不清伤势轻重,稍有伤损都能让他泄气不少,左臂的重伤更限制了他的身法。再过数招,玄冲子一剑挑中他右腕,舒流低呼一声,长剑落地,人也跪倒。
季萍想要去扶他,但舒流先一步拾剑起身,一言不发地挺剑刺出。
玄冲子无奈,继续抢攻,这一次舒流力气耗尽,剑也握不稳,很快,两人长剑重重相交,舒流的剑又被磕落。玄冲子没再容情,长剑直接贯穿舒流的右臂,这才收剑道:“你已无力再战,让开吧!”
舒流咬紧牙关,抬手擦拭额上汗水,却不小心将血抹到了脸上,给稚气未脱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决绝。他看着自己不住流血的手臂发愣片刻,也学着玄冲子的模样,毫无征兆地前踏一步,一拳击向玄冲子面门。
这一击被玄冲子轻易挡开,舒流却不管不顾,发疯般与玄冲子贴身肉搏,乱打一气,不思自保,只求多打玄冲子几拳。玄冲子开始生怕伤他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