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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兰陵逆情作者:北北重楼-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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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湛右手抬起到左肩的位置,按照西域胡人的礼节向春妍行礼道:“对不住了。还请姑娘换一个要求。在下这几日就要返回中原,没有多少时间呆在这里了。”
  春妍一听愣住,道:“步哥哥,你回去做什么?我对你不好么?我听说最近中原很乱。大齐太上皇死了,小皇帝乱了阵脚,几个国家都等着抢地盘呢——”
  “你说什么?!”
  春妍话未说完就被周锐抓住手大喝问道。
  高湛也惊愣,却不像周成那么失态,放柔了语气问:“春妍儿,你在哪得到的消息?准确吗?”
  春妍见几人这样反应,也知道事情严重了,认真道:“是今天早上爹爹说的啊。肯定是真的,爹爹从来不骗我的。”
  
  太上皇死了?!高纬在什么?发生什么事了?长恭呢?
  高湛神色大变。
        
归期
  归期
  天统五年春正月辛亥,小皇帝诏以金凤等三台未入寺者,施大兴圣寺。
  是月,杀定州刺史、博陵王济。
  二月乙丑,小皇帝诏应宫刑者,普免刑为官口。
  小皇帝又诏禁网捕鹰鹞及畜养笼放之物。
  癸酉,大莫娄国遣使朝贡。
  乙丑,小皇帝封东平王高俨为琅邪王。
  是月,小皇帝杀在平秦王叛乱中立了战功的太尉、赵郡王高睿。
  三月丁酉,以心腹司空徐显秀为太尉,并省尚书令娄定远为司空。
  夏四月甲子,诏以并州尚书省为大基圣寺,晋祠为大崇皇寺。国之将尽,帝皇昏庸,良臣死,奸佞出,百姓流亡。
  
  五月的邺城慢慢炎热起来,今年比往年冷清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北周和突厥的虎视眈眈,民心动荡的原因,大齐上下都压抑着沉重的气氛,街上的店铺好几家都关了,倒是一些风尘场所,花鸟之类的生意反而不错,这当然是本朝皇帝带起来的风气。在死气沉沉的邺城独居一角,热闹非凡,如大齐江山的回光返照。
  院边的树上,知了在“知——”不停的叫,扰的人心烦意乱。高长恭打起扇子,扑在身上连风也是热的。今日莫名奇妙感到心烦,身体深处一直往上涌出热流,烫得恼人。身因为体被灼骨销魂损坏的厉害,心悸失眠越发明显,最近偶尔还会时不时眼前发黑,头晕目眩,高长恭休息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缓过神来。
  这是邺城某处深巷里很普通的一座院子,寻常的葡萄架,寻常的水井,高大的树木遮蔽着烈日,营造出一片阴凉。安静的几乎没有人气。
  莫灵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把自己从深宫中带了出来,虽然知道对方神通广大,高长恭还是担忧,毕竟,小皇帝今日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而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衣食还要别人伺候,安危需要别人保护,实在是累赘一个。
  院门啪啪的响起来,却没有人喊话,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诡异渗人。高长恭被吓了一跳,看到两三名普通商贩模样的人匆匆翻墙跑来。为首的那人道:“公子,上头的人寻来了。此地不能再呆。请公子速速随我等离开!”
  高长恭忙道:“那你家主人呢?”
  那领头之人摇头,“不知。从昨晚进了宫到现在还未回来。但主人在此之前下令,一切以保护公子为首要任务!公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敲门声愈加激烈,似乎里面的人再不开门就要撞进来。
  高长恭苦笑道:“我也累了,就这样吧。我不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去保护你们主人吧。若我所料不差,怕是已经出事了。”
  那侍卫见他坚持,也是无奈,再加上也是担心莫灵,在外面的人破门的一瞬迅速消失不见。
  进来的果然是高纬的爪牙高阿那肱。见到高长恭二话不说绑了就他带走。
  时隔一个多月,高长恭又回到皇宫密牢。
  昏暗的油灯,肮脏的囚室。四周阴影晃动,异味弥漫,让人无端心生恐惧。
  这次小皇帝没有再关他,只是带了一杯酒过来。碧绿的酒杯,碧绿的酒液。高长恭当然识得那是一杯鸩酒。
  果然,还是逃不出对方的手掌心。难道,今日就是他的死期了么?高长恭默默抚过胸前的玉佩,长叹一声。
  高长恭笑得平淡,目光含着对方看不懂的情绪,对昏暗灯光下面目狰狞黑眸幽岑的十五岁少年道:“纬儿,这么着急杀我做什么?你不是恨不得把我凌迟么?”
  高纬似乎情绪异常暴躁,利爪伤人毫无理智可言。他愤怒大喝:“高长恭!不要挑战朕的底线!赶快喝了这杯御赐的酒,刚好省了你遭毒药折磨致死!你应该感激朕!”
  高长恭撑起残败不堪的身子,雪白的下巴露出病美人的楚楚可怜风情,黑眸冷静,认真的,深深的看着他,慈爱怜悯。
  小皇帝怒不可遏,狠狠一掌掴上来,神情狂乱:“谁允许你用这种眼神看朕的?你是谁?凭你也配做朕的家人?你配么?你凭什么来管朕的家事?心思歹毒,不知廉耻,你这样的东西早该去死!”
  高长恭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是小皇帝家人的话?家事?
  他忽然深思一动,想起一件事来。那是河清四年,湛叔叔刚刚禅位的时候,那天他身体略略好转,湛叔叔摆了美酒佳肴庆贺。两人一边喝一边回忆往事,闲谈之间颇为动容。当时年方十岁的纬儿也来凑热闹,那段间小皇帝十分温顺听话,高湛就允了他。谈到邙山一战时,高长恭回忆起当时火烧粮草之凶险,纬儿听得入神,道:“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高长恭看他说的时候担忧的神情,圆圆的眼睛睁得老大,明明是少年偏偏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心里软软的,道:“家事亲切,不觉遂然。”
  他对这个湛叔叔最喜爱的孩子有着矛盾的感情,一面不喜欢他为人阴狠,心机太深,一面又觉得他少年老成,得湛叔叔严厉教诲,战战兢兢,活的太辛苦,在心底里,是把他当孩子看待的。他希望这个孩子能治理好大齐,不辜负湛叔叔的期望,也希望他能有自己的幸福。
  直到现在,就算小皇帝要置他于死,他也无话可说。他夺走了湛叔叔的爱情,夺走了原属于他母后的那一份宠爱,就像小皇帝曾经骂过的话,夺走了原属于那孩子的幸福。但是,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不觉得他跟湛叔叔之间的感情有错。
  这个孩子啊,怕是从那时起,就存了要杀自己的心思吧。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家人”,不承认他是湛叔叔的伴侣,虽才是十岁的年幼孩童,却已经有了帝王的警惕觉悟。
  国事,不能是家事。
  自作孽啊。
  小皇帝焦急的正待命人强行灌下鸩酒,忽然听对方道:“纬儿,你这么急要害死你的长恭哥哥,莫非,是湛叔叔回来了?”
  高长恭原本只是猜猜而已,却见对方瞬间白了脸,装着鸩酒的酒杯啪摔碎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
  高长恭怔住,紧接着眼眶泛酸,巨大的暖流一下子冲破心底的堤坝,目光紧紧盯着他,不敢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那一刻,石门滑起的声音,脚步匆匆的声音,呼吸急促的声音,在下一秒涌满整间黑暗的牢笼。
  在灯光照耀到的地方,昏黄的光晕中,高长恭看到俊美凌厉的年轻男子,霸气十足,气息迫人,琉璃黑眸亮如星辰,向他大踏步走来。
  那一刻,他听到了温柔神明呢喃的声音。
        
重逢
  湛叔叔······
  高湛赶到密牢的时候,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那个孩子,身躯单薄,面色苍白,四肢纤细,然而黑眸却喜悦得发亮,嘴唇执拗的紧抿着,浅浅的水雾弥漫在少年的眼眶,让他的心甜蜜的疼。
  他走过去,紧紧拥抱这个明明已经二十四岁却仍然倔强的像个孩子的少年,闻着少年身上淡淡的味道,皮肤感受到他温热的紧密接触,手掌环抱他细瘦的腰肢,摸着到他几根数的清的肋骨,听到他急促的呼吸,身体每一寸都叫嚣着怀念他。这副身体,这颗心脏,这缠绕的鼻息,这四处流动撞击的血液。
  他的长恭啊。
  他霸道的抬起少年的下巴,抚摸少年冰玉一般的肌肤,如在静谧的午后亲吻一朵花,在漫天花海里亲吻蝴蝶五彩斑斓的翅膀,在岁月的洪流里亲吻脆弱的迷路灵魂,将唇温柔的覆上去。
  失而复得的拥抱,失而复得的艳丽樱唇,失而复得的美丽少年。
  他的长恭,他的挚爱啊。
  一吻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他的他,他的他,终于都回到彼此的家。
  在他们身后,站着风尘仆仆的周锐,满脸愧色的莫灵,还有好久不见的周成,与胡皇后站在一起的和士开。
  许久之后,高湛放开怀中的少年,瞥一眼面色雪白的高纬,一句话也不说,拉着高长恭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十五岁的少年皇帝出了一身冷汗,那一眼里的愤怒与警告,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阴邪得可怕。他的父皇,对他已经没有失望或者伤心这种情绪。
  他失去了他的父皇。虽然他并不承认他。
  然而心底隐隐愤怒的竟是,为什么朕在他面前还是会恐惧害怕?不是已经手握大权了吗?不是已经拥有可以掌握天下的力量了吗?这算什么?
  几年以后,当少年皇帝国破家亡,山河崩塌,沦为阶下囚时,才懂得,那是当时的他还未拥有的,一个帝王被触到逆鳞时的愤怒和强大。
  
  高湛带着高长恭在一个地方安顿下来。那是高湛早期给他们两人准备的安享余生的小家,位置很是隐秘。
  他请来了御医,为高长恭除掉身上的毒,陪着心爱的人隐居在闹市郊外,调理着高长恭的身体。除毒的过程异常简单,几乎没有什么痛苦,高长恭不得不惊叹制毒的那个妃子的厉害。
  不知道高湛用了什么办法,小皇帝再也没有骚扰过他们,甚至连那些佞臣小人,都会避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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