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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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庚延一端起来浅饮小口,发现确实不烫嘴了,才又是喝了一口。
“如何?”
“不烫不凉,刚好。”庚延一放下杯子,继续道:“元长,有一事我想同你商量。”
“你讲。”
“我想让族里的人与大煜和解。”
庚延一此话一出,便是听得赵元长一愣,他瞪大了眼盯着庚延一,许久了才平静下来端起茶杯望向山林见:“你怎会突然有此打算?”
庚延一笑了笑,也同赵元长一样望向林间,只是他二人所看之地所有不同罢了:“自从你我祖父那辈起,被用来试药变成怪物那天起,他们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而如今更是同整个大煜为敌。大煜乃国,他们不过是蝼蚁之力,若不与大煜和解只怕直至终老也无一日好过。我能为他们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你与我说这些又有何用,我已不再是大煜的皇帝。”
“从你坐上龙椅那刻起,这便由不得你选了。元长,当是为了我。若是和解得成,于你我而言也是有益无害,你可以继续回去做皇帝,而我也能留在你身边。大煜不用再花兵力对付我们,亦不用担心有人被害。岂非一桩好事?”
赵元长眉头皱起,并非十分愿意:“你让我想想。”
“嗯,好。”庚延一提起茶壶又往赵元长茶杯里添了些茶水,只是此时的茶水比起将才,已不那般烫了。
赵元长最终还是同意庚延一提出的和解,只是这和解并非简单几句便能定下的事。
于是赵元长依依惜别庚延一骑上快马赶回顺宜,庚延一也与宋袭荣汇合回到村子将此事告诉了族里所有人。有人指着庚延一鼻子大骂他叛徒,和解也只为自己能与赵元长在一起,并骂他龙阳怪癖。庚延一以笑接纳了他所有不堪入耳的话,没回一句,最后还是高伯山怒拔长剑指着那人的脖子,这才安静下来。族长长叹一声,允了,他明白庚延一这么做绝非为了自己,只是他太善良,怕走后这个可怜的部落也会旦夕尽毁。
以他的命数,又能留在那个皇帝身边多久呢。
大煜的皇帝回宫了,而他回来的第一件事竟是将边境上的军队全数召回,意欲怪物和谈。朝中半数大臣反对,赵元长便将这些大臣打入大牢听候发落。于是没人再敢于人前说什么,都在心里哀叹大煜气数将尽。
常亭玉气势如虹不顾侍卫阻拦执意冲进竹林,见到赵元长也没跪下,而是大声质问他为何要与庚延一和谈,为何所言之事与所作却相去甚远。
赵元长正坐于石凳上手持白布拭剑,听他这般问也未有停下:“朕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还需与你协商不成。”
“可是陛下,当初是您自己说要手刃庚延一难道您忘了?!就算您不忍心,臣也无话可说,然而您竟又为了他将半数大臣打入大牢削官撤爵,您再这般执迷不悟只怕大煜迟早要毁!”
赵元长放下白布转过身来侧头盯着常亭玉,下巴略扬得有些高了:“常将军,你可知自己这番话已是大逆不道?”
“即便是要被杀头我也要说!太皇太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当真就不如一个庚延一吗?!陛下执意这样做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剑光咋寒,掠过棵棵竹身晃出瞬间足以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赵元长脚下带力一跃就凌空斜身踏上竹子,一脚勾,一脚踏,顺势转了一圈再借力于竹猛力一蹬就朝着常亭玉飞来,剑尖直指他咽喉。他飞过的地方总能带起阵强势的风,卷起满地残叶于林间飞旋。常亭玉顿时无招以应,唯有频频后退,但终是抵不过赵元长的速度。
风停叶落,也就变得安静下来,只是剑已抵上咽喉冒着寒气,只再深几许便能要人性命,容不得常亭玉动弹半步。
赵元长眯眼问道:“你这是在对谁说话?”
“陛、陛……下……”常亭玉还未从刚才的惊愕中恢复过来,赵元长的剑太快,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应对。若赵元长真要他性命,他也唯有等死。
赵元长转手收起剑放回腰间,笑道:“刀剑无眼,将军要小心才是。”
常亭玉武者脖子惊魂未定喘着大气,一时间也再难以说出些什么。从何时起,赵元长竟也有这般功夫了?
“听裘桂说,刘名扬回来了?”赵元长走回石凳前坐下,拿起白布继续拭剑。
常亭玉咽下嘴里的唾沫走上前抱拳作礼:“是,一个时辰前进了城门,想必也该进宫了。”
“嗯。”
“陛下……”
赵元长只抬起眼皮,虽他并无故意之心,然在常亭玉看来,他的神情无疑是不善的。见常亭玉稍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赵元长这才又垂下眼收起白布:“为官这么多年,你可有学会些什么?”
“臣只懂得行军打仗之法,对于官场中事了解甚少。”
“那朕今日便告诉你,在宫中,不该你管的别管,不该你知道的别知道。”赵元长突然盯着他身后勾起唇角:“你先退下,朕与刘将军有要事要谈。”
常亭玉这才知道刘名扬已经来了:“臣告退。”
“嗯。”
“臣刘名扬……”
刘名扬刚要行礼,赵元长便笑起来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
“是。”刘名扬虽说是坐下了,但也不敢乱动半分。
赵元长不由得无奈笑笑:“朕削官撤爵之事你进宫后也该听说了,想必也是有许多问题要问。朕许你问一个。”
“陛下,你当真打算与庚延一和谈?”
“依你之见呢?”
“恕臣愚昧,不知陛下用意。”
“你不愚昧,你很清楚朕想做什么。”
刘名扬看着赵元长,良久了,才问道:“这才是陛下给庚延一下的真正圈套?”
赵元长笑着站起身,没有承认,亦是没有否认。
“您知道庚延一很聪明不会轻易上当,所以事先安排了一场私奔,然后说出自己的计划博取他的信任,之后又提出和谈。这才是真正的圈套,用之前换来的信任诱庚延一上钩,让他以为你是真心想和解疏于防范。”
“你只说对了一半。”赵元长往前走了几步,摘下一片竹叶在手里把玩:“是庚延一自己提出来的和解,是他自己助我完成的这个圈套。”
刘名扬沉默片刻,才问:“与庚延一相处那些日子,您就没半点心软?”
“险些就有了。”赵元长转过身来笑道:“好险。”
“……”
“相信他庚延一也无意与我和谈,只是和我一样借用这个借口来个瓮中捉鳖罢了。和谈之地在尔庭城,你稍作准备就即刻前往,活捉庚延一。若是他反抗……” 赵元长揉碎竹叶弃于地上,染了一手的液汁:“杀之。”
刘名扬看了看地上的碎竹叶,站起来:“将那些大臣关进大牢也只是做给庚延一看的。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告诉常亭玉实情?”
“自从侯硕死后,常亭玉便变得太浮躁,告诉他也只怕他掌握不到分寸坏了大事。”
“陛下,您当真只是因为庚延一杀了人才这么恨他?”
赵元长歪着头笑问:“刘名扬此话,何解?”
“恕臣冒昧,臣先行告退。”刘名扬抱了抱拳,便要转身离开。
赵元长突然叫住他:“到了尔庭城多加小心,暗中派些人手埋伏在城中,若是庚延一来势汹汹欲起战火也好有所应对。”
“是。”
刘名扬走后,赵元长拿出一直放在怀中的那把折扇,扇面上那二人悠然自得,一心只求安定。住在雕花那些日子,便是如这画上般闲适吧,或许是短暂了些,倒也足够了。他拽住扇顶想用力扯坏时又忽然停了下来,盯着扇面发了许久的呆,又将它收好放回怀里。
即便是一场梦,也仍是希望留下些什么的。
“该结束了……”
夜色总是因为有月而衬得美,月也只有在夜空才会显出它的柔情,这二者若是缺其一,都会觉得遗憾。许久以前,庚延一曾听母亲这般说过,那时他只顾着想如何摸到天上的月亮而未仔细看过母亲的神情,如今再忆起来,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是略带了无奈与哀愁的。
这些无奈与哀愁,而今长大的庚延一,遇上赵元长的庚延一,逐渐也有些明白了。
“延一。”宋袭荣站在庚延一身后侧,弯下腰背着手看着他,带了笑意:“在想什么?”
“嗯……”庚延一想了想,不知该如何说。
宋袭荣索性坐下来,替他道:“在想赵元长。”
庚延一笑起来:“嗯,在想赵元长,不知道他回宫之后能不能说服那些大臣与我们和谈。”
“他连江山都可以不要,区区几名大臣能奈他何。”宋袭荣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的草地上,伸直了腿:“若是和谈成功,你可是要进宫陪着他?你真的相信他会与我们和谈?”
“怀疑自己最重要的人是件很痛苦的事,况且……”
“那如果这是他给我们下的圈套,岂不是会连累到族里的人?”
“我已经决定和谈的时候一个人去了,就算是圈套他也只能抓我一个。”
“不行!”宋袭荣抓住他的肩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族里的人也不会同意。如果赵元长心怀鬼胎要对付你,以你现在的身体只有死路一条!”
庚延一笑着拍拍他的手:“他想要我的命早在雕花镇的时候就能要了。”
“你为何总是把自己置之不顾?!当年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报了仇又如何?和谈成功了又如何?族里那些人就能变回常人了么?!你当真为我们着想就该先为自己想想!”
“我正是为了自己想才会提出和谈的呀。”庚延一笑道:“我想和元长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数十日。”
宋袭荣松开手,语气也柔了许多:“若是他在骗你呢?”
“我想我也不会有听见他说出真相的那一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三日后,庚延一骑了快马向尔庭城赶去。宋袭荣拧紧了眉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