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天下-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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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翔忽然转过身匆匆离去。新皇瞪大了眼,尖叫起来拼命地朝翔的方向跑,可不管怎么跑,他感觉自己还是离翔越来越远,而翔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新皇一个咯绊,猛地扑到地上。他慌慌张张地抬起眼,翔的影子已经隐约看不分明。
新皇像疯了似的往前爬,草梗和泥土将他划得遍体鳞伤,他撕扯着嗓子悲泣地哭着,用一种几乎将心脏呕出来的力量使劲地悲嚎。
“翔!翔!你不要不要我!你等等我!翔!”
新皇摔倒又站起来,然后再次摔倒。他趴在地上狠狠地捶着地,草梗被他扯着凌乱地抛洒四处,他衣衫褴褛,眼神崩溃,而后倒在地上粗喘,直至完全发不出声来。
过了一会,他感觉有人掌住他的肩,他抬起头来,翔皱着眉看着他。
“翔……”新皇脆弱地呐呐,一头摔在翔怀里。
翔抚摸着他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
“头发长出来了。”
“你喜欢……原来的……我就剪掉。”
“真是我的傻和尚。”翔抬起他的下颌,盯着他,想了很久,认真地开口,“你真的想要跟我走?不管哪里都跟着我?”
“是!”
“就算那里你没有去过,那的人你也都不认识?”
“我去!”
“就算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连时间都没有尽头?”
“我去!”
新皇顾不得拼命地点头。翔伸手,擦掉他脸边的泪。
“那——我们走吧。”他对着新皇笑起来,把他重新搂回怀里,就好像第一次拥抱那样。
大火烧红了天,杨伯慌张地指挥着救火,然而身手如燕仲,却也根本无法进去。
那火一直烧了整夜,第二日忽然降下暴雨,将火势熄灭。
兵士踏入重新变成焦土的土地寻找皇帝的影子,却只捡到了那块不坏的传国玉玺。
杨伯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盯着玉玺。燕仲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咬紧牙狠狠粗喘,而后从怀里摸出天子谕。
“今,朕将离去,将皇位禅于燕仲将军,务请燕将军善待百姓惩治奸邪,使老有所依,孤有所养。帝师杨伯,罔法欺上,罪当九族。然朕念与其师徒一场,故留全尸,钦赐。”
燕仲低头看着杨伯,抽出三尺白绫丢给他,转过身,盯着还冒着余烟的土地。
昨日晚上,在他将要离去时,新皇扯住他的袖子,他说了一句话。
“燕大哥,翔要来接我了,把你的火捻子借给我。”
完。
结局二。
大典之后转眼到了秋日考场。文武考试,文状元于武状元之前诞生。
燕仲好说歹说让新皇同意了亲临武状元殿试现场观阵,新皇带着疲倦表情,端坐高位,远远地遥望着场内情景。
考武状元讲究弓马骑射,然而最重要还是武艺。新皇将比试内容稍做了调整,武艺放在了第一项,混战。
场内尘土飞扬,人头攒动。
入围殿试的二十三人,个个身怀绝技。新皇打了个哈欠,往边上挪了挪,用手撑着头眯着眼看。
看了一会,他觉出倦意,正昏昏欲睡,忽然场边杀进来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新皇抬起头来。
进来的人一身黑衣,紧紧束在身上,杀进场里横冲直闯,头发盖下来遮住了脸。而最奇怪的是,这个人的武器是剑,剑被他咬在嘴里,两手空空。
新皇仰起头。那人的剑异常锋利,而最让人称奇的是,他竟能凭着一张嘴杀进重重包围,然后周旋的当。
新皇眯着眼仔细去看,他看不清那人相貌和身形,于是过了一会,倦意重新上来,他往后靠了靠,用手撑着头直接睡了过去。
等新皇被燕仲叫醒,比试已经结束了。他伸个懒腰,抬起头来看,发现场上横七竖八躺着一片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新皇站起身,眺望一周,看见新生的武状元仰着头望着他,脚边躺着刚才那个用嘴咬着剑的人。
新皇点点头,俯身对燕仲耳语,随后拂袖准备离去。
燕仲上前两步,对着场中新状元开口道:“金科新状元已定,午后皇上将于正殿为尔表功。其余人等,皇上特赐宫廷御药为尔等疗伤。”
新状元喘着粗气跪下,脸上透出一种稚嫩的兴奋。
“谢主隆恩!”他高声道。
新皇走下高台,慢慢朝宫车而去。忽然身后一阵骚动声起,他回过头,发现那用嘴咬着剑的人正发了疯似的要往他这边冲过来。侍卫们拦着他,他衣衫褴褛,嘴里发出不明白的声音。
新皇皱皱眉,一个侍卫上前参道:“启禀皇上,那人说并非为了武状元而来,只是想见见您。请皇上毋惊,臣等已将其治住。”
“见……朕?”新皇挑了眼。
“是。”
“这样么——呵,”新皇摇摇头,对侍卫挥挥手,“由他去吧,让他与武状元一起上殿来,朕就随他心愿。”
用完午膳,新皇端坐龙椅。群臣跪拜而立左右,新科状元同那怪人一起上了殿。
新皇垂着眼,并未认真打量他们。燕仲代皇旨意上前封赏,而后新皇挥手,示意状元退下,接过太监长递过来的奏章边看边开口询问。
“听说你想见朕?”
怪人用手掌拍了下地面。
“启禀皇上,此人嗓音粗糙,说是唯恐惊了圣驾,所以以掌音代替。一声为是,两声为否。”燕仲出列上禀。
新皇不以为忤地摸摸鼻子,继续看着奏折。
“那你的嗓音是天生的?”
一声掌音。
“完全不能说话?”
两声掌音。
“京城人士?”
两声掌音。
“今日朕看你有趣,是用嘴使剑,是故意么?”
两声掌音。
“哦,那你的手不能用咯?”
迟疑,依旧一声掌音。
新皇揉揉额,抬起头将奏折还给太监,叹了口气,这才真正挑起眼来看着那怪人。
这一看看出端倪,新皇惊恐地瞪大了眼慢慢从龙椅上站起来。群臣抬头看着他,目露不解之色,新皇慢慢走出一步,颤抖着伸出手来。
“你……”
他开口,腔调一瞬间变得脆弱而慌张。他继续往下走,怪人安静地跪着,没有反应,直到新皇用蹒跚的步调走到他跟前,他仰起头来,新皇的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着碰触到他脸侧那块硕大的一直覆盖至眼睛上方的烧伤疤痕。
“翔……翔?”
怪人低下头,躲开他的手指,开口。
“禀皇上,草民贱姓念,并非翔。”
那声音犹如扎破的鼓,粗噶难堪,十分低沉偶有间断,细弱蚊蝇,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更大一点。使人听后犹如浑身汗毛被人用针细细扎过,怎么也不舒服。
新皇噗通一声摔着跪倒在他面前,那人一惊,忙伸手扶住他。新皇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浑身颤抖犹如秋叶,指尖不知不觉地狠狠陷入他的胳膊。
臣下们慌张跪倒,有人上前想要搀他,他大喝一声退下,所有人惊得无法言语,而新皇依旧盯着那人。
“你……你叫什么?”
“草名名叫念尚。”
新皇狠狠咬着牙,将他搀起来,上上下下仔细看着他。那人身材瘦削,左右肩稍显不平,腰背也有些许佝偻。
他一直垂着眼睛不看新皇,他的脸被毁得看不出原来究竟什么样子,只余下大块的疤痕恶意昭显着过去曾有的苦痛。
“你脸上的伤……”
“回皇上,是草民幼时作孽,自己打翻了油灯。”
“声音——呢?”
“也是那时候坏的。”
新皇摇摇头,轻轻放开他的手臂。
“你……当真……不是翔?”
“不是。”
新皇围着他看了圈,忽然皱起的眉头舒展,长长一声气叹出,眉宇中浮现出苦涩的神情,他挥挥手,转过身往龙椅去,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着。
“哈,的确不是……朕怎会看走了眼……”
回到龙椅,新皇再次转身时已恢复了旧日那种寂寥的神色。
“朕见你武艺不错,虽未能登上榜首,却还是想留你下来。燕将军,让他作御前侍卫,伴朕左右。”
“皇上——这……”
燕仲面露难色,偷眼看了看念尚。念尚低着头,他始终没有与新皇对视,仿佛是害怕着什么。
燕仲叹了口气。
“是,皇上。”
是年,新皇身边多了个用嘴使剑的御前高手,直接听命于皇上。
不知为何,新皇出奇信任这个新来的神秘侍卫。早朝时带着他,批折子时带着他。后来愈演愈烈,新皇竟允许此人不必行君臣大礼,每日早朝时恩赐皇椅,让他坐在殿下。
为此众人纷纷参本,而新皇我行我素,将这些折子于众人面前交到念尚手中,任凭念尚处置。于是伺候群臣敢怒不敢言,也逐渐无人再提君臣之道。
新皇为念尚在皇城脚下修筑豪宅,让最好的御医为他诊治身体旧伤,并不知为何,将皇宫里所有最珍异的珠宝赐予念尚。
而这一切,念尚只是默默接受,从不主动索取。
新皇过于恩宠念尚,引来臣众猜忌。一日新皇正与念尚于后院下棋,忽有本参上,说是念尚沽名钓誉,收受贿赂。
新皇大笔一挥将折子压下,当即颁布荒唐法令,念尚身处法度之外,杀人不死,欺君不死,叛逆不死。
此条一出天下哗然。再而后,有宫女嚼舌,偷偷传说新皇与念尚密不可分。然而知道的人却又觉得奇怪,因为新皇只是在空闲时偶尔与念尚说说话,不亲近也不疏远。
比如有时下棋,比如有时新皇看着念尚练武。
再比如有时候新皇只是吩咐念尚不得离开他的视线,然后兀自处理国事。
他们既无深交亦无肌肤之亲,甚至就连一个亲信最基本的交流也没有。
但新皇却十分听信念尚的意见,念尚仿佛深宫里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存在,偶有权力倾斜纷争,念尚总能将其解决。他仿佛新皇的左膀右臂,可又不那么简单。贴身伺候新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