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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青山白浪共联翩-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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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陌不著痕迹地瞪他一眼,回身大喊:“两盅狮子头,一碗米饭。”
  
  年轻人似乎有些忍不住,背过脸,“啪”地打开折扇,将整张面孔掩於扇後,双肩微微抖动。
  
  方陌恨不得给他一拳,碍於那边锺管事与两名贵客眼睁睁看著,只得忍下气,飞快地赶去厨房端菜。
  
  将近午时,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方陌从厨房折返,便见店中又添坐了两桌食客。一时闹哄哄的,临窗的两名大官儿贵客不耐吵嚷,未待吃完便在锺管事的千恩万谢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楼。
  
  方陌端著饭菜来到年轻人桌旁,俯身正要问两句话,却听另一桌一名相熟的食客高声笑道:“锺管事,莫怪你生意好,有这两位将军替你撑著门面,日後定然大富大贵哪!”
  
  锺管事讪笑著摆摆手:“高兄取笑!我们掌柜的说了,不求大富大贵,小本经营,哈哈,小本经营而已!”
  
  方陌正想再听听,却觉右手衣袖被人轻轻一扯,他低下头来,见那年轻人对他使了个眼色,不觉微微一笑,缓缓点头,自去伺侯别的客人。
  
  他对这位故友极为了解,从小便聪明过人,幼年时最得充王喜爱,颇有些神通广大的意味儿,既然认出了他,自会找机会与他会晤,到时候该问的必能问得明白。
  
  况且,这些年行走江湖,隐隐也听得一些消息,虽然并不详尽,却知道南方武林有一股已遭朝廷关注的新生势力。据闻这股势力专门收容充国旧臣遗孤,短短数年,已纳十数万人,照此速度发展下去,只怕再过得几年,便能与武朝分庭抗礼,再次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
  
  方陌虽然不太清楚故友现时的身份,却也明白与那势力绝对脱不了干系。况此人曾经语意含糊地询问试探,似是有意招募,但遭他婉拒後便再未提起过。
  
  想及此,方陌不免微觉惭愧。算来他是个地道的充人,却从不曾念及国家大义,更未兴起过复立旧主的念头,偏偏他幼时的夥伴胸怀大志,以天下为己任,奔波操劳。如此比来,不能不说,韩伯对他的教导,实在是一种失败。




第七章

  第七章:惨烈往事
  
  是晚,月上中天,星影黯淡,酒楼打烊时已近三更,忙碌了一天的夥计们甫上床便睡得鼾声四起、人事不知。方陌本随众人一道和衣歇息,待闻听三更鼓声,却又翻身坐起,双手在床板上轻轻一撑,身如浮烟轻飘飘地由洞开的窗户跃出屋外。
  
  院子里长著一株年代古久的高大银杏树,时至深秋,金灿灿、小扇般的叶片沈沈挂满枝头,随风摇曳不定,倒为原本杂乱肮脏的院落凭添了几许动人的颜色。
  
  刚过满圆的月亮微微地缺了一角,年轻人便坐在树上仰首望月,雪白的衣袂衬著练般蟾光,翻飞起伏,似是听出了树下的动静,那人探头瞅了瞅,明亮的眸子映入方陌眼帘,如一泓清水温温热热地流向四肢百骸,身心皆舒。
  
  轻笑出声,方陌飞身上树。那人向旁移了移,体贴地留出半杆劲枝:“坐吧!”
  
  两人并肩而坐,一时竟皆失语,双双抬头仰望高空轻悬的明月,悠悠然然。
  
  银辉大盛,星河隐绰,霜天万里,微风掠耳,树影婆娑,寒意悄袭,万籁俱寂。
  
  秋夜宁谧清朗,却偏偏带著几分悲凉之意,国破家亡的人当月携坐,便是故友重逢,欣喜也罢,宽慰也罢,总抵不过那一份浓浓的哀伤与遗憾。
  
  方陌轻轻握了握故友的手,叹息著首先开口:“天水碧,染就一江秋色。锦轩大哥,你我自幼在江边长大,如今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去见一见那一岸雪苇,博一博冲霄巨浪。”
  
  年轻人的笑容宛如轻烟淡雾,似乎瞬间便会消逝:“世事不由人……”转头望著方陌,眸光透亮:“上次一别,我们已有两年未见了吧?”
  
  方陌点了点头,眼神逐渐黯然:“算来,韩伯仙逝两年有余,而我……”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至今未能与爹爹见上一面。”
  
  年轻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莫担心!我今日可是为你带来了一些消息呢!”
  
  方陌双眸一亮:“哦?是不是与爹爹有关?他……他老人家……可好?”即使一直没有放弃,可父亲生死却一概不知。这麽些年来,方陌心中隐隐总有不详的预感,此时见好友虽然故弄玄虚,神情语气却颇带几分舒畅之意,想来父亲应该还在人世,喜悦之情油然而生,话尾微微颤抖。
  
  年轻人神秘地笑著:“不错!”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开始讲述:“十五年前,方叔叔随主上进京奉贡,武士昭为求江南民心,倒也不曾为难,只将二人囚於浮山离宫……”
  
  方陌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这我知道。呃,难道韩伯的消息有误,父亲如今仍在浮山?”
  
  年轻人叹了口气:“你还是小时候的性子,莫急,我还没说完呢!”他摆手制止方陌的询问:“你可还记得当年力阻屠城的沈氏兄弟?”不待方陌回答,又道:“十五年前中秋夜,沈氏府邸一夜被毁,大火烧红了半边天,据说两位将军与妻儿老小尽皆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方陌抢嘴:“两位沈将军自是值得敬佩,可这件事与我爹爹又有何干系?”
  
  年轻人温和地看著他:“你呀,总喜欢打断我的话。”
  
  方陌比他小了五岁,脸上一红,果然不再插口。
  
  年轻人继续道:“大火的第二日,宫中突然传出武士昭病重的消息,紧接著,由武士暄暂摄国政的旨意便昭告天下。这件事本身透著几分古怪,武士昭早已召立了太子,皇帝沈屙难起,应由已成年的太子监国才是……”
  
  方陌在年轻人面前总有些孩子气,闻言顿现惊讶之色,再次打岔:“难道,民间所说剑光灯影并非空穴来风?”
  
  年轻人微微叹息著:“自古来,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之事,在皇族中一向如此,何至稀奇?”
  
  方陌默然,突然想起现下仍然被囚於浮山离宫的充王,当年为图自保,也曾残忍地踏在骨肉兄弟的鲜血尸骸上一步一步登向帝王的宝座。
  
  年轻人抬起头来,目光深幽:“不过数日,武士昭驾崩,武士暄竟搬出先太後玉匮,以母命为借口,堂而皇之登基称帝。原太子於金殿之上自请守陵,却在半个月後暴死府中……”他摇摇头:“一月之内,父子二人先後横死,死得不明不白。武士昭半生戎马倥偬,只怕再也料不到竟为兄弟做了嫁衣裳。”
  
  方陌轻叹一声:“据闻,当年便是武士暄力主屠城,这等丧心病狂之徒,又有什麽事是做不出来的?不过……”他斜眼瞅瞅年轻人:“这些事,与我爹爹有何相关?你拉拉杂杂讲了一大堆,却不曾告诉我爹爹如今究竟怎样。”
  
  年轻人突然沈默起来,半晌幽幽一叹:“武士暄称帝後,大肆排除异己,与此同时,定国将军府大火一案也渐渐有了眉目……”原本平淡的神情随著叙述缓缓染上了几分愤慨之色:“说有眉目,不过是份莫须有的罪名罢了。”回眼望著方陌:“此案由沈氏兄弟当年的结义弟兄贺镜查办,查出来的结果竟连主上也被牵连了……”
  
  方陌大吃一惊:“牵连主上?主上不是被囚禁在离宫吗?”
  
  年轻人缓缓叹息著:“主上虽遭禁制,但是以方叔叔的身手,又有谁能困得住他?”
  
  方陌骇然:“难道,是我爹爹……”
  
  年轻人摆摆手:“栽赃罢了,都是小人手段。贺镜於火场外找到数具尸体,乃是沈氏兄弟麾下兵士,均为一剑致命,以伤口来看,判死於蓥阳方氏的奔月剑下。”
  
  方陌险些一头栽下树去,年轻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两人一时无言,对於这样的鬼域伎俩,便是不曾见过,多少也有所耳闻。
  
  方陌略感迷惘:“奔月剑与众不同,祖上传下的规矩,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父亲武艺高强,剑在他手中,别人抢也抢不得,难道果真是父亲下的手?”
  
  年轻人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方道:“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以方叔叔的功夫,想从他手中夺剑杀人实无可能。或许……”他蹙起眉:“贺镜体承上心,做了十足的奴才,普通剑伤硬栽为奔月所致?”
  
  方陌缓缓点头:“不无可能。”旋即咬牙切齿地骂道:“无耻小人,卑鄙!”
  
  年轻人轻轻握住他的手,缓缓道:“我本也是如此猜测,但主上与方叔叔因此被传至金殿问训时,方叔叔对於剑伤一事未做任何辩解。”
  
  方陌瞪大了双眼:“什麽?”
  
  年轻人握紧他的手:“主上为了保护方叔叔,本欲一力承担责任,但是,方叔叔他……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掌中力度愈强,浓烈的热气直烫方陌心底。
  
  颤抖著声音,方陌突然觉得万分恐惧:“他……爹爹他……怎样?”
  
  年轻人怜惜地看著他:“在金殿上,方叔叔跪地向主上请罪,并坦承自己因受不了禁困的生活,中秋夜私自逃出离宫,无意中与那几名士兵碰见,彼此认出了相貌,为不连累主上,索性将那几人杀了灭口。”
  
  方陌全身开始发抖:“然後呢?”
  
  年轻人轻轻将他揽住:“武士暄岂会善罢甘休,又有贺镜、楚芳群推波助澜,逼迫主上。他们并不追究方叔叔的罪责,却口口声声责备主上御下不严,纵奴行凶……”深吸一口气,有些艰难地继续往下说道:“方叔叔何等样人,为脱主上之罪,他在金殿上……在金殿上……”咬咬牙,一字一句道:“以奔月剑自断双臂!”一口气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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