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白浪共联翩-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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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要走过湖堤时,方陌顺手折下一枚如剪般细长的柳叶,状似无意地向後一甩,“砰”地大响,一条黑影从左侧第二株柳树上直直摔落,跌了个狗啃泥,挣扎一番,似要奋力跃起,却又象是被人制住了要穴,几乎动弹不得,只能倒在地上,瞪大双眼惊恐地望著不远处用一枚柳叶将其袭落的年轻人。
方陌哈哈一笑,也不回头,右手举过肩做了个再见的姿势,大踏步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走得人影不见。
幸得此时湖边游客早散,纷纷赶往热闹场所,水中画舫内歌舞升平,狎客心无旁骛,并没有人瞧见那黑影的狼狈之态。
不知过了多久,一条鬼魅般的身形突然出现在适才被方陌打落的黑影面前。
此人竟然身怀隔空解穴的绝技,见那黑影躺在地上兀自挣扎,不由皱起双眉,伸手轻轻一点,黑影顿时一跃而起,随即单膝点地,垂下头去:“属下误事,有负公子重托,愿领责罚。”
鬼魅般的人十分年轻,长著一张俊秀的脸,唇红齿白,剑眉星目,望之令人颇生亲近之心,可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彻骨,不带一丝温度:“公子怀疑那小子是方翟之子,你倒好,居然被人识破,反遭禁制,若非公子觉得不妥,遣我来此查看支援,你今晚就准备在这儿躺一夜麽?”
黑影双肩微微抖动,默然半晌,突然从靴套中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咬咬牙,狠命一挥,左臂应声而落,血流如注,一时疼得脸色惨白,竟忘了点穴止血。
俊秀年轻人冷冷看著,眼见那黑影痛得几欲昏死过去,方才出指凌空连点,断臂处血流方才渐渐停止。
黑影双唇哆嗦著,声音早已变了调:“谢……谢领主不杀之恩……”
年轻人淡淡道:“即使那人确实是方翟之子,也没什麽了不得的,不值得你为他陪上一条性命。只是你大意不慎,险些误事,不罚不足以服众。”他伸出手来,掌心托著两粒浑圆殷红的药丸:“一粒外敷,一粒内服,明日伤口便会结痂。”顿了顿,眼神带著几分冷酷:“你应该清楚,公子身边绝对不留无用之人。”
黑影接过药丸,低声道:“属下明白!属下虽然缺了一条胳膊,但右手健全,功夫仍在,绝不令公子与领主为难。”
年轻人点点头:“你的跟踪术虽不算最好,却也不差了,怎会被他发觉?”
黑影惭愧已极:“我……我本想将他擒住,交……交公子发落……便借著风吹杨柳之际偷……偷袭……”
年轻人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黑影头垂得更低,想要将功补过:“他将我摞倒後未再出手,向东南方而去。”
年轻人却似并不曾听见他的话,弯腰拣起一枚杂在碧草间的柳叶,双眉上挑:“他是用这个制住你的?”
黑衣人简直无地自容:“是……”
犹犹豫豫的回答让年轻人的脸色微微起了一点变化,轻轻握拳,将柳叶揉碎,随手一抛,双袖向後微振,人如游鱼,瞬间滑出三丈开外。
他人虽走远,语声却依旧清晰得宛如就在耳边:“今晚你且回去歇息吧!过两日自寻公子领罪。”
黑影这才抬起头,良久,缓缓吁了口气,心知那年轻人口中说得凶恶,但既已通过了他的惩罚,公子自然不会再次追究。
他拣起断臂,跌跌撞撞来到湖边,留恋地看了看已经无用的断手,长叹一声,闭上双眼,狠狠心,将残肢扔进湖内。
断手似乎砸到了什麽,隐隐传来一声“哎哟”,湖中莲枝摇摆,微波泛圈,黑影伤势过重,撑到此时已属不易,神智早已混沌,竟丝毫没有发现异状。
待他昏花著眼就湖水洗净伤口,将剩下一粒药丸捻碎,涂抹在伤处,撒下一片衣袂包扎完毕,踉踉跄跄离开後不久,只听“哗啦”大响,数枝莲杆被推得东倒西歪,一人从水中一跃而出,湿漉漉地上了岸,手中提著一截断臂。
虽然与一大堆莲枝挤了将将半个时辰,但对於自小在江边长大的方陌来说,依旧是小事一桩。
他晃了晃手中的残肢,轻微叹息,顺手向後一甩,“扑通”一声断臂重又落水,很快沈入湖底。
蹲下身洗了洗手,解开束发的簪子,将发梢凝结的水珠甩落,虽是一身狼狈,唇边却偏偏露出一抹自得的微笑。
适才,他假意向东南而去,却於中途折转,想瞧瞧是否还有未被他察觉的黑影同党,谁知等了好一会儿,除却那个穷力挣扎却不能脱身的倒霉鬼外,竟是半个人影也无,不由有些丧气。
他年纪不大,顽皮心本重,虽然并没有发现什麽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可看著树下黑影挣红了脸的可怜模样,心中暗爽不已,正想再给那人一梭子柳叶,忽然听见一道极轻微的脚步声,待他侧耳细察,却又什麽也听不见了。
也是他目力奇佳,淡淡烟霭中,竟隐隐看出远方一条人影疾驰而来,就那份奔行的速度已足够他再下三五年的苦功,心下骤然大吃一惊。
顿时懊恼万分,若是即刻转身离开,以那人的功力,不被察觉几乎不可能。这光景,湖边除了柳树人影不见,便是装作不经意路过的游客,只怕也逃脱不了被怀疑的恶果。方陌四下里看了看,在搞不清来人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只得咬咬牙跳进水里。
当此际,除了潜於湖中暂避一时,方陌实在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
方陌生於泸江南岸,从出生起似乎就已经和水结下了不解之缘。据扶养他长大的管家韩伯说,小时候,只要将他放於水中,便是原先正在嚎啕大哭,也会立刻安静下来。八九岁光景,半大的孩子已经能够从泸江南岸游至北岸,他游得倒是尽兴,只可怜了韩伯,提心吊胆,撑竿小船一直稳稳地跟在他身後,以防万一。
水声呜咽,微风细细,湖面莲枝挤挤攘攘,便是偶有轻响,一般也不想到湖内居然藏了一个人,方陌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那名高手的耳目。
只是,偷听到的消息却令他有些无奈。
久闻京中有一人,最得当今皇帝的倚重与信任,据说十二岁时便被皇帝带在身边,日日早朝旁听;至十五岁,皇帝力排重议,钦定天子门生,与众臣同议朝政;十六岁,封广阳侯,领御史丞,拜怀化将军,率兵增援边邑,并不顾劝阻,执意参与武朝开国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对番战争──河碌之战,八百铁骑一天一夜之间回旋千里,直捣番王老巢,生擒汗王王叔,为河碌一战的最终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位一身带著传奇色彩的武朝英雄,还有一样特征令天下人交口称誉,钦赏不已,便是他那盖世无双的容貌。真正的芝兰玉树,出尘如仙,甚至有无聊人私底下将之赞为天下第一美男子,前无古人,後无来者。
关於此人的故事,民间传说沸沸扬扬,只是对於方陌而言,一向只当做无稽之谈带笑略过,不曾想到运气竟是这般地好,甫进京城不久,便见到了这位文武双全、令世人为之倾倒思慕的传奇人物。
方陌深深地叹了口气,听那年轻人的语风,似已查知自己的身份,只怕此番想要见父亲一面更是难上加难啊!
他重重地甩了下头,秋夜微凉,风中寒气渐浓,潮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风拂过鼻尖,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苦笑一声,运足内力缓缓烘干衣服。
一袭中衣早已湿透,方陌废了好大的劲,那衣服也不过半干而已,实在没了力气,索性放弃。
忽然想起今晚还有心愿未了,忍不住摸摸怀中,心下更是叫苦不迭,用最後一份夥食钱买来的檀香与纸钱早已浸湿,只怕是再也点不著了。
双手合什,向天默祷,希望两位将军的在天之灵能够看在他诚心诚意悼念的份上原谅他一时的疏忽,将来待他有了银两,必会再买纸钱檀香祭拜,以慰两位将军的英灵。
此时天色大暗,圆月斜上柳梢,湖面水气蒸腾,薄雾缭绕,画舫灯光在蟾辉下倒显出了几分迷离。白日里游人如织的挽诗湖此际透出一股静谧而安宁的气息,不经意间,轻描淡写地扫去人心的烦燥与喧嚣。
方陌祷告已毕,四下里望望,见并无人迹,这才一步三拖地慢慢离开湖边,心里盘算著今晚的落宿之处。
仅有的几枚铜板连客栈的柴房都睡不了,还是认认命,找处大户人家的後门屋檐,勉强凑和一夜算了。
只是身上的衣服虽然不似先前那般湿得直滴水,可半干的感觉却更添了几分冷意。方陌摸摸鼻子,发现自己果然是被韩伯宠坏了,从独自一人生活开始,便处处碰壁,未能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想起韩伯,方陌眼神微微黯淡,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便知道韩伯本来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然而为了父亲竟甘当已趋败落的方府管家,自父亲不顾一切追随充王来到武朝京都的那天起,韩伯便知今生无望再与父亲相见,却并不曾离开,一面与江湖上的朋友联系打听父亲的下落,一面依旧默默地守著方家的祖宅,独自将母死父离的方家小主人方陌抚养长大。
积劳成疾,优思难解,最是伤人,一朝染恙,便至油尽灯枯。方陌十七岁时,刚刚年过不惑的韩伯被一场大病击倒,很快撒手人寰,临终前嘱他无论如何都要进京寻父,尽一尽人子孝道。
老少二人本过著清贫的日子,不擅经济之道,葬罢韩伯,方陌很快陷入身无分文的境地,苦思几宿,最终决定将祖宅转卖,以筹寻父之资。
谁知他自幼生活在韩伯的羽翼之下,甫出江湖,不懂生计,很快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