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白浪共联翩-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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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贺灵钧,这个楚清源视若珍宝的少年,却主动把自己送到了他的面前。
武士暄若不利用此次机会,只怕到死都不能瞑目。
充王绝对不能交给下一任皇帝处理!
武庭臻给他出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妙极,也使得他对这个年方十五的儿子从此刮目相看。
两人一唱一和,一步一步将贺灵钧带进了甕中,到此时,少年已无退路。
若退,方陌必死;若不退……
贺灵钧浑身冷汗,只觉後背的伤口开始叫嚣著疼痛起来。
武氏父子冷眼旁观,望著他一张俊秀的脸渐渐转白,未置一词。
少年後退两步,重又屈膝跪倒:“陛下……”
武士暄忽又笑了起来,冲靖王摇头:“这孩子,倒很机灵,也比你懂规矩多了。”
武庭臻明白皇帝的意思,放下茶盅,几步来到贺灵钧面前,索性也不再绕圈子:“起来吧!”他微微笑著,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多麽残忍:“不瞒你说,主意还是本王出的呢!那旧充余孽虽不足为惧,可只要充王活著,朝廷就不能随随便便地放人。”微停:“焉知待他出了狱,会不会打著充王的名号与我朝为敌?”
贺灵钧气弱:“不会……”
靖王盯著他:“方陌可是方翟的儿子。蓥阳方氏在旧充的影响有多大,你不会不清楚吧?他若打起夏逞的名号,且不谈逐鹿天下,一呼百应也是有可能的。”
夏逞,充王姓名,几乎已被世人遗忘的姓名!
可贺灵钧却是知道的,因为夏逞,也就是充王,正是他的老师。从六岁起,便由楚清源带往浮山,成了那人的一名弟子。
贺灵钧心绪大乱。
他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居然开出了这种条件。来之前,他在路上也曾有过千万种猜测,甚至连楚清源也搭上了,打算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向皇帝透露楚清源彖养死士,贺家兄妹同为帮凶的秘密。
他以为,广阳侯之事皇帝并不清楚。
毕竟,自古以来,有多少君主容许臣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建立这种暗箱势力的?
可惜的是,他根本没有机会说出这些事,皇帝已把另一个人的性命当做了交易的筹码。
不做,方陌死;做了,夏逞死。
两面都是他极不想伤害的人,可眼下,保了方陌保不了夏逞,保了夏逞保不了方陌。
怎麽办?
殿中,武士暄似乎对逗弄孩子失去了兴致,甩袖回到御案前,继续批改奏折,一切任由武庭臻随意发挥。
靖王仍在问:“灵钧,有得必有舍,你可要想清楚啊!”
贺灵钧的世界一片冰封,白茫茫,灰雾笼罩。对於夏逞,他私心里是极仰慕的。那个宛如水一般的男子,在他幼年的时候,也曾给过他许多慰籍。
他喜爱方陌,一半是因为方翟,另一半也是因为充王让他觉得只有旧充的人才会对他好,将他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楚清源的宠物。
况且,弑师!他知道这是什麽罪,犯了这种罪的人,死後一定会被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眼前一旦闪过方陌年轻的面庞,贺灵钧发现自己已别无选择。
咬咬牙,少年猛地磕头,声音带著压抑不住地颤抖:“臣子……知道怎麽做了。”他没有再看武庭臻,只是对著高高在上的武士暄叩首:“只是,臣子还有两个请求。”
武士暄放下朱笔,脸上没了笑意,语气也少了先前的温和,却带上了几分阴森:“说吧!什麽请求?”
贺灵钧突然不再害怕了,他抬起头,毫无顾忌地直视著皇帝,一字一句道:“臣子恳请陛下,在充王殿下归天之前,将方陌送到将军府,与方翟关在一处。此乃其一!”
武士暄冷著脸,半晌微微点头:“可以!他们本是父子,送往一处关押,刑部无话可说。”
贺灵钧紧接著又道:“第二,请陛下赐臣子一道旨意,待充王殿下身故,臣子可凭圣旨随时释放方家父子。”
此话一出,武庭臻忍不住惊呼:“你说什麽?”
少年却不理他:“陛下,武朝江山早固,那旧充自来重文轻武,林丘一死,连个象样的将领也找不到,隔了十多年,想要死灰复燃实是无稽之谈。而且,据臣子所知,充王并无後嗣,他一死,方氏父子师出无名,焉能动摇我朝根基?”冷冷一笑:“方翟不过是个残废。”
靖王惊讶地望著这个跪在地上瘦弱而纤细的少年,说不出话来。皇帝则面无表情,沈默许久,忽然微微一笑:“不错不错,一个残废确实不值得朕浪费心力,放他走便罢。”他淡淡道:“清源果然非同一般,教出来的孩子当断则断,绝不拖泥带水,朕瞧著真是喜欢得紧。”
武庭臻附和:“儿臣也是极喜爱的。”
贺灵钧垂下头去,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中浓浓的厌恶之色。
有对这父子二人的厌恶,也有……对自己的厌恶!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生离死别
浮山,在京城的东南片,秀秀气气的一座小丘,林木葱笼,多被常青柏松所覆盖。武朝未立之前,此山本为踏青佳地,武士昭称帝之後,将其圈为皇家猎场,并修建了行邸,是为离宫。
天玺二年,充王夏逞进京纳贡,被武士昭以降臣名义扣留,软禁於浮山离宫。或许,在武士昭心目中,夏逞也就如同皇家御用的华丽猎物一般,可观可赏可擒获可游戏。
但充王随後十多年如一日的表现让武氏兄弟或多或少都感到了失望。
夏逞竟一反当年为君时的狠辣,展现出清清淡淡随遇而安的一面,本属风月的性情在软禁的生活中得到了淋漓尽致地发挥,使得这个人脱胎换骨一般从身到心似乎完全被浮山风物所浸化,游离於尘世之外。
所以,每一次面对充王,贺灵钧都会得到暂时的宁静与安祥。
可今日,他却处在颤抖与恐慌中不可自拔,以至於夏逞微笑著示意他品茶时,那哆嗦的手连小小的瓷杯都握不稳,杯中热茶摇晃著溅在手背上,惹来烧烫般的刺痛感。
充王望著这孩子慌张而惊惧的表情,突然有了些觉悟,他微微皱眉:“怎麽这麽不小心?”随即起身进入卧室,再出来时手中拿著一瓶烫伤药。
虽然禁闭多年,但毕竟不曾受到非人的对待,夏逞在离宫依然过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常年累月的养尊处优,又早脱离了昔日的勾心斗角,充王除却脸色有些苍白外,整个人并未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
贺灵钧垂眸望著那双因为自己涂抹伤药而显得有些忙碌的手,心中伤痛难耐。
那手依旧修长白皙,衬著秋日的阳光,竟如一根根圆润闪光的春葱。修得极为漂亮整洁的指尖灵巧地跳跃著,指腹光滑柔软,轻轻磨梭著表皮,温暖便直透胸臆。
两人坐在充王卧房外的小院中,精致的院落,不显宽敞,却是花木扶疏,素雅洁净。
秋风夹杂著阳光的气息吹过脸庞,野菊的幽香缠绕在鼻尖,令人全身舒泰,尘世烦嚣刹那间一扫而空。
可贺灵钧却完全感觉不到,他只是颤栗著,眼睛不敢上抬,不敢去看夏逞柔和的面庞,只死死盯著那双手,不多时,眼前便浮现出一片雾气,朦朦胧胧的,看不分明。
包扎妥当,夏逞微微一笑,拍拍少年的肩膀,柔声道:“小心些!莫再烫著。”
贺灵钧哆嗦著,嘴唇抖动:“老……老师……”
充王“嗯”了一声:“怎麽?”
他穿了一身雪白的深衣,宽袂广袖,微一行动,袍扩袖展,飘飘欲仙,极似眨眼间便要乘风而去一般。
贺灵钧看他站在那儿,未束起的乌发如流泄而下的瀑布,柔软地挂过肩头,随风恣意飘扬。
少年忽然有一些迷惑了,似乎面前这个人,是九天之上的神子,出尘脱俗,早已不在世道轮回之中。
夏逞嘴角依旧挂著一抹浅笑,缓缓坐回原位:“灵钧,你在怕什麽?”
少年陡然回了神,见充王一手握住了垂下的衣袖,正在给他斟茶,姿势优雅,神态怡然,心中不觉又是一阵大恸:“老师……”
夏逞的手忽然偏了偏,茶水泼在几案上,他慌忙放下茶壶,收回手,轻轻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贺灵钧慌了神:“老师……”蓦然立起,衣角牵住案沿,险些掀翻桌面。
充王凝眸,静静地望著他,深黑的眼瞳看不出一丝波澜,平静而温和,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带著几分望穿了生死的坦然与理解:“没事!”
他的双眸早已被浮山常年青翠鲜活的空气清洗得干干净净,不夹一缕浊世杂质,可贺灵钧却不敢与这样的目光对视,勉强镇定住心神,走过几案,冲著夏逞曲膝跪倒:“对不起!老师。”
充王微微喘了喘,缓缓摆手:“是为了什麽人吗?”至於是谁指使贺灵钧这麽干的,夏逞自然清楚。他好奇的是,贺灵钧明知这是一种借刀杀人的鬼魅伎俩,为什麽仍旧义无所顾地在他的茶水中投了毒。
贺灵钧终於抬起头来,全身颤抖得不能自已,好不容易方才发出声音:“方……方陌被他们抓……抓了……”
夏逞喃喃道:“方陌……”他眉间一挑,脸上掠过喜色:“是翟的儿子?”
少年眼眶中聚满了泪珠,只是强忍著:“是……”
充王笑了起来,看得出是真心地愉悦,眉梢眼角全是温柔的笑意:“十五年了,那孩子快弱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