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闻落尘-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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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殷先生……我……”他哆哆嗦嗦地喊道。
萧越忽然一把推开铭冉,亲身跃入水牢内,解开殷落尘的手镣,粗暴地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拎了出来,把湿漉漉的他往牢外的地上一扔,然后劈手夺过铭冉手上的鞭子,扬手一鞭便抽在殷落尘的身上。
一道殷红在白色的衣服上渗出来,殷落尘脸冲着地面,头发凌乱地散着,他咬了咬牙,身上虽是止不住地颤抖着,却是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来。
萧越反手又是一鞭,他的身上便又多了一道血迹。
“还不会打的话,就连你一起打!”萧越将手中的鞭子往已经吓呆了的铭冉手中一塞,接着没有回头看殷落尘一眼,听着身后一声接一声鞭笞的声音,五指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忍住径直往牢门口走去。
“……你骗我……”
待萧越走到了门口,忽听得身后,殷落尘虚弱的声音,悠悠荡荡,回荡在整个牢房之中。
他回头:“我何时骗过你?”
殷落尘凄凄一笑:“那日你说,你萧越,此生任我打杀,绝不反抗。”
回忆里,那日淅淅沥沥的秋雨,几乎将所有人的心都要淋得柔软湿润。而今日,他亲手挥下的鞭子,将往日所有的温存,抹得烟消云散。
一朝一夕,一场幻梦罢了。
“对,我是骗你了,”萧越走回来,蹲下来,看着连说话力气都失去的殷落尘,眼中闪过一抹夹杂着仇恨的悲伤,“那时候,我怎知你杀了我的父亲妻子。”
殷落尘闻言笑起:“现在你可知道了?”
萧越站了起来,湿着的衣摆朝下滴着水,“我父亲,是被利器贯穿腰腹而亡,但是那天,除了他手上的腰牌,我还在他的脖子上看见了状似五指掐过的淤痕,既然已经掐住喉咙,为什么还要用刀,这不是多此一举吗?除非……”他低下头,看着殷落尘,“凶手是怕杀人手法暴露身份,而扼断他人喉咙,除了用针,正是你一贯的杀人手法。而且,那块腰牌,你和我那日都从刺客身上拿下来一块过,这些证据,叫我如何能不怀疑你!”
“不仅如此……”殷落尘看着自己的手指,接着他的话,轻轻自嘲地笑道,“舒晚遥故去的那天,用指甲在你的手心剜下一道斜斜的伤疤,我想,那或许不是随便划下去的,她是想写下我的名字,她爱你有多深,恨我就有多深。”
似乎是不敢回想,萧越闭上眼,叹息般地说:“你用那块腰牌,让我怀疑叶岑,以为是他向皇上告密,派人来杀父亲和你,落尘啊落尘,你这是想让我众叛亲离……”
“你又少说了几点,”殷落尘摇摇头,一只手默默地揪住了自己的衣服,揪得很紧,几乎是想在手心里生生捏碎它,“我本来的计划是,杀了赫连尹,我消失,然后你因为舒晚遥重病之事急急离开京城,这样所有人都会怀疑是你指使我杀了赫连尹,我是想借他们的刀,杀了你。可是,我怎会料到,那天你会放着重病的舒晚遥不管,来皇宫里找我,接着,接着……一切都乱了……都乱了……”
听完他的话,萧越皱紧了眉头,猛地揪起殷落尘的衣领,将浑身无力的他提起来:“那日我被刺客一箭射中,危在旦夕的时候,你又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殷落尘的眼神虚浮:“我要杀你,却不愿你为我而死。”
“这又有什么区别!”
睁着眼睛,从眼角斜斜滑下一滴泪,落入发鬓。
“因为后者我会内疚,前者,我不会。”
萧越揪着他衣领的手松开了,殷落尘双脚站不住,跌倒在地上,寒光渍渍,在他的眼睛中闪过极细的一缕。
“啊啊啊!!!!”
萧越的拳头忽然狠狠地砸向身侧的墙壁,沉闷的一声,却吓得铭冉都瑟瑟发抖起来,手中的皮鞭也落了地。墙面并不平整,凹凸不平的石子嵌入萧越的手背,他的手垂下来,鲜血便顺着他的手指滴下来。
落在地面上,凝成一小小的滩。
“殷落尘,我一生都不会原谅你。”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恢复了镇定,而且很平淡,就像他们初识的时候一样,带了些厌恶。
殷落尘一直垂着头,斑驳的墙面上,他们二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把他扔回水牢里。”萧越留下这么一句,便离开了。
铭冉他们依言这么做了,因为知道此时的殷落尘已经手无缚鸡之力,铭冉也不忍他受苦,便没有替他戴上手镣,还亲自将水中的老鼠和蛆虫都清扫掉了。
一边清理着,铭冉的鼻子酸了酸,道:“殷先生,您天仙一般的人,怎么会犯下那样的错事,落得这样的境地……”
殷落尘倚着墙壁,觉得身上的皮肤被水泡得都要浮肿起来,他笑笑,又摇摇头,没有说话。
残阳如血,从窗中照射进来,今天天空没有一朵云彩,一碧如洗的澄澈,像是褪去了天空本有的颜色,一时显得高远极了。
傍晚时分,又来了一个人,紫色的衣衫,比一年前看到的华美了许多,头上的发饰,一步一摇,也多了许多,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长大了。
殷落尘细细地打量她,嘴角抿着一丝笑意:“萧夫人。”
紫晓褪去了童稚,连眼神都清冷了:“先生别这么叫我,紫晓仍是区区一名妾。”
“舒晚遥已死,以你入府的时间和人缘,假以时日,萧越的正室夫人必定非你莫属,紫晓不必过谦。”
紫晓扶着铁栏蹲下来:“这还要多谢殷先生的木叶菡萏。”
殷落尘笑意清浅,如冬日里粼粼的溪水:“谢我作什么,是你自己争气,下药的时间和手法都很得当。”
紫晓也笑起来,可是这个笑容,早已和当年那个娇俏的女孩大不一样了,妩媚,还有……隐隐的……黯然……
“殷先生真会说笑,紫晓从来就不争气。”
殷落尘抱着双臂,下颌一扬:“哦?”
紫晓笑得越发夸张,她拢了拢耳边落下的头发,眼睛里晶莹闪烁:“少爷的心,永远不会在我的身上。”
殷落尘收了笑容,不语,静静地看着她。
紫晓仍是微微笑着,目光落在殷落尘的眼睛里:“因为少爷的心,已经给了一个男人。”
殷落尘微抿了唇角:“现在已经不是了。”
“我从来没有看过,少爷动情动得那么深,现在怎能说不是就不是了呢,就算他恨这个人,也是因为之前陷得太深了。”话说完,紫晓缓缓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手指拂过匕首的刀刃,“而解决这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个人在少爷身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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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霜花殒旧梦 。。。
第二十七章
“驾!驾!”
紫晓驾着车,一直朝蒲县城外驶去,马儿跑得飞快,夜幕已深,一路车尘高高扬起,车轱辘不堪负重地发出与崎岖路面碰撞的声音。
“驾!”紫晓又喝了一声,浑身紫色的衣衫猎猎飞舞,冷厉的风刮在脸上,犹如利刀割裂般疼痛。
傍晚,在水牢中,殷落尘本以为紫晓会杀了他,一笑之后,便闭上眼睛求个解脱。未料耳边等来的却是金属与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他睁开眼,看见紫晓正将那把匕首的刀尖捅入水牢的锁里,然后左右撬了几下,“乒”的一声,锁开了。
“紫晓曾说过,一直当殷先生是我的哥哥,我也永远不会忘了殷先生曾对紫晓的好,我已经与铭冉说过,瞒着少爷放先生走,只盼望先生千万别再回来了!”
打开牢门,她将手伸给殷落尘:“先生快上来!”
殷落尘万万没有想到,紫晓不仅没有杀他灭口,反而还救他出来,他心中震颤,连感激之词都忘了说出口。
趁着夜色,铭冉和紫晓架着殷落尘,将他送上了马车,然后偷偷开了后门放他们走。
上了马车,便不敢再有丝毫耽搁,紫晓大喝了一声“驾”,马儿扬蹄狂奔起来,刚刚出了蒲县,紫晓便一面驾车一面对车厢里的殷落尘喊道:“先生,我只能把你送到城郊,剩下的路程,便靠先生自己了!”
有时候,江南的冬,是比北方还要熬人的。
湿湿冷冷的空气,不似北方那般干冷,即使是蹦蹦跳跳个把时辰,还是会觉得那份寒意像小虫子似的沿着人的脊梁骨一路戳进去,怎么都暖和不起来。
此时,殷落尘横卧在车里的座椅上,忍受着颠簸欲呕之苦,双手紧紧按在胸口上,身子弓得像一只小小的虾米。那里,正疼得很,像是有百万只毒虫咬噬一般。寒意从脚底慢慢泛上来,渐渐弥漫至四肢百骸,深入骨髓,然而冷汗却一反常态地从额角一点点滴下来。
他狠狠咬住下唇,直到舔到甜涩的腥味,心中恼怒地想:
居然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寒疾发作!
浑身如得了疟疾一般瑟瑟颤抖着,咬着牙,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驶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身后渐渐传来缭乱的马蹄声,一点点追及,从听得很模糊一直到近在耳畔,那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像是踢在了殷落尘的心上。
紫晓变了脸色,又大喝了一声,鞭子重重落在马身上,身边景物飞快地擦过,她心里默念道:快一点,再快一点!
“兮律律!”
仍是来不及了,萧越骑着碧落冲到马车前面,随后拦在路的中央。紫晓大吃一惊,眼看着就要撞上去,萧越却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一样,就那么挺直直地立在那儿。紫晓急忙拽紧缰绳,马儿调转方向,另一边是蒲河,她只好朝着萧越的身侧冲过去,最后停在路的一旁,与萧越的身子成千钧一发一势。
萧越厉声喝斥:“紫晓!你好大胆子!”
紫晓跌跌撞撞地从马车上下来,走了两步,忽然跪倒,一出声眼泪便落了满面:“少爷,你放殷先生走吧,紫晓在这里求您了!”
从马上跨下来,萧越冷哼一声:“放过他!你只问问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