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劫-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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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满脸羞红,怯怯地道,“我叫秋云。公子不用客气。”
“嗯。”长安把琴小心地放在桌上,“我只是个下人,称呼我叶长安便可。”
“若是无事,我想独自休息一下。”
秋云眼冒红心,三魂飞走了气魄,长安说什么便是什么,一个劲的点头。
片刻才反应过来人家下逐客令了,只得飘飘然离开。
长安转身关上房门,终于跌坐在椅子上。
适才与郝凌掣的较量,耗费了他十五年积攒起来的勇气和坚定。
撑起的气球,终于在这一刻爆破。
被人伤了又伤,直到伤无可伤,身心都麻木了。
十五年没有见过面的爹,只一见面便把自己送给了好色昏庸的皇帝。
年轻时美丽的爱情不复存在,一直被冷落的娘亲忧心成疾,却在得知自己被送入深宫时不胜打击,猝然离世。
也许,叶长安应该感谢郝凌掣,如果不是他打败了雪羽国,如果不是迫于馨兰的压力,也许,叶长安真的会成为被囚。禁在深宫中的玩物。
议和礼物,总比禁。脔好得多吧。
长安苦笑。
第7章 06 较量
自刚进府的那天见过郝凌掣几面以后,百忙的大将军就一直神龙不见首。
长安就像被主人一时兴起看中而后又弃之不理的物品,被人晾在了一旁。
只是这样没有人打扰的生活,又恰好是长安期待的。
日子趋于平静,沐园里面只有一个爱犯花痴的小丫头秋云,心思单纯,见到长安就脸红,贵在做事勤快,也不爱嚼舌根。两人相安无事。
初见时那个满脸大胡子的郝老实时常会去找长安。长安起初以为他不是什么好人,对他礼貌却疏离,却不曾想那人虽然十分粗犷,心思却不坏。
即使不想和将军府的人有过多的交集,却耐不住郝老实牛皮糖一样软磨硬泡,天天来烦自己,长安终于卸下心防,交了一个新朋友。
郝老实虽然是名武人,却十分八卦,总逼着长安说在雪羽的见闻,却不知那才是长安的伤心地。况且长安自己都被关在园中十几年未出门,怎么可能知道雪羽风情?
郝老实看不见他眼里的黯然,长安无奈,只得每次见他来找自己,就弹琴给他听。虽然有种“牛嚼牡丹”的感觉,但是看郝老实开心的样子,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
如此,长安倒也渐渐地想通,谈到过去的时候,心里也没有那么多痛。
这天,郝老实又来找长安,缠着他弹琴,长安却说,“大胡子,我给你讲个故事。”
郝老实顿时笑逐颜开,“哈哈哈,不管是讲故事还是弹琴,我都爱听。”
两人坐在凉亭,长安特地煮了碗茶。
长安还穿着那件旧得发白的白衣,抬眼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郝老实就坐在他旁边,却感觉身边的人离自己很远,几乎是要乘风而去了,飘渺而不真实。
半晌,长安才缓缓开口。“有一个小男孩,从小和他的娘亲生活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
“算了。”停了半天却讲不出口,长安突然一笑,摆了摆手,“我还是做不了那说书人,今天就弹两首曲子补偿你。”
“哦。”郝老实愣愣地从刚才略微悲伤的故事氛围中走出,“好。听琴就听琴呗。不是常听那些文人焚琴煮鹤吗?我们没有鹤……就煮……”
长安忍不住笑出声,“就是你舍得捉只鹤来煮,我也不舍得焚了这琴。”
若是连琴都没有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长安你别跟我计较,我是粗人,不懂这些。”郝老实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淡淡的哀伤随着声声朗笑消散,尚未出口的故事,却也成了一篇断章,再无继续的必要。
轻轻一笑,夏末浓烈的阳光下少年明媚如画,郝老实不经意又走神了。
悠扬的琴声随风而起,树叶沙沙作响,墨绿的柳条在微风中轻舞,调皮地紫色花朵也摆晃着脑袋,似乎也在低声哼唱这动人的琴曲。
*****
郝凌掣再没去找过长安,长安也对他避之不及。
有一个真心交好的朋友,弹几首自己喜欢的曲,作三两幅随兴的画,信笔写下几句碎碎念,闲时喝盏薄茶,生活这般,也很好。
只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头困兽,越被压抑就挣扎得越厉害。长安总希望,有一天,能离了将军府这牢笼,做真正的闲云野鹤。
*****
天气渐渐转凉,树叶也染上金黄。长安的好日子在八月十号的晚上被搅乱。
黑曜石一样的夜空,明晃晃的月亮高悬,稀疏的星星微闪着光,沐园里一片安宁,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长安心情大好,抬着琴到院中,小奏一曲《良宵引》。
良宵,良宵。“世故多离别,良宵讵可逢。”
郝凌掣刚刚处理完军务,一时也没有入睡。披着件外衣于荷塘边徘徊,忽然听闻一段幽幽的琴声,很动听。
循着琴音,他终是踏进了沐园。
颓败的秋海棠下,少年灵巧的手指在七弦间抹挑勾剔,悠扬的曲调就从他的指尖倾泄而出,还是白衣,似乎他总是穿白衣。
白衣,美人,花前,月下。
可惜,白衣是旧的,美人是冷的,花是凋谢的,月倒是很明亮。
长安没有看见郝凌掣,郝凌掣也没有打扰他,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清风入弦,长安微微抬眼,瞥见远处的人影,慌乱间停止了弹奏。
郝凌掣上前,“怎么不弹了?”
长安收了手指,起身行礼,“见过将军。”
郝凌掣自顾自地找了个石凳坐下,似乎是心情不错地说,“继续。”
两人无声对坐了一会,长安才继续拨弦。
“怎么不是方才那曲?”郝凌掣疑惑地问,
长安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换了曲子他竟能听出来。
“……”有了郝凌掣的夜晚又怎么能算良宵,失了琴心即使再弹此曲也没有意义。长安便换了首《乌夜啼》,却没想到郝凌掣竟然懂琴,如若郝老实有他一半心细,自己的生活也不会这么无聊。
长安听得郝凌掣的疑问,也不作解释,重新弹了《良宵引》。
一曲终了,郝凌掣认真地看着长安,幽幽地开口,“我虽不懂琴,却知你此曲弹得不如方才的好。既无意,又何必强求自己。”
以长安的技术,即使信手拈来,也是上乘之作,郝凌掣却一语中的,说出他的不足。
长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十分混乱。又想起是他救了自己,况且郝凌掣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虽然对自己恶语相加,但也算出于一个将军的本能警觉,无可厚非,万一真的有雪羽奸细混进府中,郝凌掣的做法也在情理之中。
心中有个小人跳出来为郝凌掣辩驳了一番……
半晌,长安才艰难地开口,“我再弹一曲。”
一招欲擒故纵,便让对方卸甲,郝凌掣隐在暗处的嘴角微微勾起,低声道,“好。”
既然你想知曲中意,那告诉你又何妨!长安弹了《流水》。
古琴之音,淳和淡雅,清亮绵远,意趣高雅,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温柔敦厚,形式中正平和,无过无不及。
琴声不大,内敛深沉不张扬。
《流水》起首之音,时隐时现,犹如置身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继而转为清澈的泛音,节奏逐渐明快。正是“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
凝神静听行云流水般的旋律,好似欢泉于山涧鸣响,令人愉悦之情油然而生。随之旋律开始跌宕起伏、风急浪涌。“极腾沸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息心静听,宛然坐危舟过巫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几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之际矣。”
而后音势大减,恰如“轻舟已过,势就倘佯,时而余波激石,时而旋洑微沤。”
曲末流水之声复起,缓缓收势,整首乐曲一气呵成,听之如同得到了流水的洗涤一般,不禁令人久久沉浸于“洋洋乎,诚古调之希声者乎”的思绪中 。
我想要自由,你愿意给吗?
郝凌掣心中暗流涌动,此前他说长安曲中无意,长安便奏一曲教他惊心动魄。
看似柔弱的少年,竟是如此倔强,不发一语,却狠狠地将了自己一军!
曲闭,是短暂而压抑的沉默。
郝凌掣说,“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皇上邀我进宫赴宴,你同我一起去。”
长安虽然一直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强烈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月明,风清。一人静静抚琴,一人静静聆听。
在院中静坐已久,秋末的天虽然不是特别寒冷,但是长安畏寒,曲罢收指,双掌合十到嘴边哈气取暖。
正要起身收琴,一件外衣突然披到了自己身上,长安习惯地往后退,却意外地抵到郝凌掣温热结实的胸膛。琴声已歇,骤然安静的院子里身后强有力的心跳响彻耳旁。
长安一愣,随即往左微微侧了侧身,避开了郝凌掣。
“你的琴弹得极好。”郝凌掣的低沉的声音在长安头顶响起。
这样说话方式很别扭,长安有些不舒服,竟还有些紧张。于是又往左移了一步。
“曲子已经弹完,天色也不早了,将军可以回去了。”
郝凌掣说,“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离得很近。”
郝凌掣兀自抱起琴,率迈开步子,“你住哪间房?”
郝凌掣决定的事多半反对无效,长安认命的走在前面带路。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不知怎么的,墨色的天竟然飘起了小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细细密密的雨丝缓缓飘落在衣服上,沾衣未湿。
却耐不住久淋,雨水若湿了衣裳,定会寒到骨子里。
小雨穿过树木草丛的时候,却变得格外温柔,只听得见飒飒的轻响。
两人安静的同行,显得格外和谐。
幸而长安的房间隔着庭院十分近,只一会就到。
郝凌掣只到长安的房间门口,长安接过绿绮琴就匆匆忙忙进屋了,食指不小心划过郝凌掣手心,只觉得烫得好像火炉。
郝凌掣看着长安“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真有意思。
他转身,一跃而起,到绿云轩不过眨眼的瞬间。
第8章 07 拥抱
院中的黄色枫叶已经微微泛红,银杏树金黄的叶子已经稀稀落落,凉风毫不温柔地吹过树梢,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