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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墨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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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径大约感到些疼痛,他惊醒一般,猛地抓住善喜的手臂,“善喜,你说,人没了心,是不是就已经死了?”
“什麽?”善喜本以为他要反抗,刚想用劲,没头没脑被问了一句,倒有些手足无措,满脸质疑,“李径,你在耍什麽花招?”
李径连忙摇头:“没有,我只是想要问你,人没了心,是不是就算是死了?”
说者有意,听者暗合。善喜被这话问的触及旧伤,心头大痛,他身子晃了晃,凄然道:“人没了心当然会死……我原以为你不懂,你这辈子也不可能会懂……”
“原来真是这样。”李径目光又散了去,他慢慢松开善喜,“原来真是这样……真是这样……”
“李径!”
善喜估摸李径素来狡黠,死到临头竟佯装痴傻。念及自己一生为眼前人所毁,还受他摆布,一时怒极,劈剑就要砍下,忽闻李径轻叹道:“对不起。”
剑去如虹,及至发丝方寸,就这麽滞住了。
“世人皆以为世上万事最悲不过求不到,却不知求不到又何敌不能求?善喜,昔日年少未知情伤,如今知晓,果然痛彻心扉。”李迳自顾闭上眼睛,“这一句抱歉,我欠你多时。下手吧。只当我还你。”
善喜久久看他。眉梢眼角不改初会时俊朗无双,只是那时外表笑意盈盈实则绝心绝情,现在无端凭添一股哀愁。似曾相识。
是了,自己无数次在镜前池边看过。夜深人静的时候,会生生逼人疯狂。
善喜忽然笑起来,笑的开心备至,甚至淌些眼泪。彷佛天下再无如此可笑之事。
瑟瑟风起中,豔阳漫天,映著两人相视而立的身影。一方巍然,一方大笑。
相请偶遇,大化蹉跎。
奈何心伤难堪,所以,唯求一死。
……
善喜伸出一只手,手指缓缓擦过剑锋。从指尖流出的鲜血顺著剑刃滑向李径伤处。善喜凝神看著那些鲜血和李径的浑在一起,轻声道:“李径,我恨了你十年,每时每刻都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可是,若有来生,我……我还是……”
纵有百转柔肠,竟再是无法说出半句。他抬手往前一刺——
李迳自知死期来临,心下反而一片安静,却惊觉身侧突起一股大力将自己推倒,既而热腾腾的一股腥气扑面袭来。他情知不妙,慌忙睁眼,果是一人挡在面前,细瘦身形,凛厉气势却足敌万军。
“墨生!”李径一跃上前,抱住那人摇摇欲坠的身体,只见胸口血流柱涌,白衣遍布血迹,宛如梅开初雪,透出狠厉的鲜明。“墨生!怎麽是你?!”
墨生躺在李径怀里,双臂轻轻攀上李径颈项,痴痴问道:“李径,你为什麽要走?我叫了你好久,声音都哑了,你为什麽不应我?”
李径一手撑住墨生,一手堵在他伤处,急道:“你不要说话,你流了好多血……”
“李径,我的胸口好痛……”墨生微微蹙眉,眼里含了泪,“昨夜你离开我,我的胸口就一直好痛……”
李径紧紧抱住墨生,嘴里不住安慰:“你没事的,你会没事的……”红泉汩汩,明明温热,却浇得李径全身上下如同冰冻,转瞬又好像置身火海。
那麽多的血,一直一直流出来。
“你总是骗我。”墨生靠紧李径,目光始终胶著著他的,“你知道我喜欢你,为什麽还要骗我?你是不是嫌我脏?”一口鲜血蓦地喷出来,墨生阖上眼睛,不住重重喘息,“可是,没关系了,反正也是最後一次,我今後再也管不了你了……”
李径匆忙掩住他的口,眼泪簌簌往下滴落,“生儿,我李径对天发誓,从今以後再也不骗你。你管我,你管我一辈子好不好……”
“你果然已经心有所属。”
相隔不到十步的距离,善喜摇晃著站起来,以剑支地,一脸凄绝。他嘴角挂著血痕,衬得面色煞白。却是在笑,“李径,这样才好……这样才好……”他忽然反手一剑往颈抹去,李径待要喝止已然不及。
热浆溅了周身。善喜向後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李径分明能够看到他脸上依稀残著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样才好。这样方能让你生不如死。
让你尝尽我十载苦楚。
从此人间欣喜繁华再不与你李径相干。
李径悚然一惊,身体不由控制的颤抖,他用尽力气抱住墨生,“不会的,墨生你不会死的……你不是妖麽?上次你受了那麽重的伤都能痊愈,这一次也不会有事的……”
“谁说妖不会死?”
李径泪眼婆娑,抬头望去,似有一人,衣裾飘摇,踏尘随风。
“世间万物皆难逃一死,媚狐肉身凡体,纵然较寻常命理稍长,除非修炼得道,否则必死。生儿这个傻瓜,拖了病连夜追来,如今又被刺中要害,神仙来了,也莫内何。”声音清冽,如泉落玉池,敲金击石,偏偏吐露得却是最残酷的事实。
“你骗我!”李径疯了般吼道,“他会没事的……”
“不待须臾,他势必无力再维持人形……”
话音未落,李径手里便是一轻。
他颤颤垂首,墨生真的已经化作了一只白狐,於自己怀中抽搐。衣物四散了一地。
李径被这景像狠狠刺痛,心底冰凉,泪落更频。他只能捧著白狐唤墨生名字,可是毫无回应。忽然想起什麽,他连爬带走来到尚绮跟前跪下:“你不是族长吗?!我求你救救他!你一定有办法救他!”
尚绮一张素白的脸庞沐浴新阳,明豔不可方物。他冷冷看著涕泪纵横的男人,“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生儿这样子,便是神仙也莫内何了。”说罢,尚绮躬下身,轻轻抚摸著白狐柔顺的皮毛,“媚狐若不死在狐乡,定然灰飞烟灭。你顾著他好,就趁还没断气,把他交给我吧。”
“不,我不相信……”闻言惊雷,李径不禁向後跌坐,哀凄自语,“他只是受了些伤,假以时日……”
尚绮面露不耐,扬袖扇了李径一记耳光,森然道:“李公子当初既选择走了,何必多做留恋?生儿早已为你肝肠寸断。现在要死,你且放过他。也好让他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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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过他……你要我放过他……”李径埋头看著紧闭双目的白狐,脸上闪过一丝嘲讽的笑容,“我自然是要放手的。”
“墨生,当初我不要你,你追著我,锁著我,喊打喊骂,如今我要你了,你偏偏却又不要我了……既然这样,”李径咬紧了牙,舒臂一送,“那我们就一拍两散!”
双手重逾千斤,李径心痛难当,彷佛被人平白撕作两半。
这一刻离别果然一拍两散,无法相见。
想起那人一颦一笑,一喜一怒,笑颦无常,喜怒更迭。
从见面伊始,他就被耍得团团转。追来逐去。
来了来了。去了去了。
陡然变迁,真真情何以堪。
口里漫布铁锈的味道。
喉间哽塞,一腔激荡蜂拥弹到舌尖,突突冻结。
神伤处。断肠处。
处处不逢生,都成了死路。
李径素不知自己如此爱哭,以往见人抹泪会觉得莫名其妙,甚至厌恶扫了当时雅兴。
寻欢作乐,温柔沉醉,哪里得验真情假意。
可惜凡人皆知五味甘苦,他就算堂堂男子,一番遭遇竟似乎流尽毕生的眼泪。
……李公子,人面桃花,却生得铁石心肠……
……李径,你若知我心伤心痛半分,当初又如何那样对我……
好像多年前,他曾认真对待过一个女人,还买了房子要和她一生。後来因缘离散,他那样痛过,发誓不忘,几朝岁月,竟连样貌也模糊了。
閒暇忆起,要说下的功夫又能有几多。
他本是倜傥风流的李家世子。年少多金,家世显赫。不免坐红拥柳,妻妾成群。
他以为情爱不碍如斯。相守一时,缘尽则止。
未想自己会动了心。
继而难料,心倒是动了,又被弃如敝帚。
墨生,如今是你不要我。
所以我放开手,权作护你一次周全。
……墨生……
忽一阵刺痛传来,李径木木抬眼,居然手心捧著的小狐,不知何时醒转,正张大嘴巴颤颤咬住了自己的拇指不放。
黑色透亮的瞳眸润润盈盈,噙满了泪水。
指尖渗出一点血迹。
李径按捺不住狂喜,手脚筛沙:“你!你醒了!你醒了!”他从未这般开心,一蹦而起,紧抱住墨生飞转了几圈,“你醒了!”
天高地远,宽广无限。
繁花怒放,刹那芳华。
白狐咬罢,力竭躺倒,只一双眸子滴溜溜盯著李径。
李径心头一酸,亲亲他额头:“你别生气,我方才说笑来著,我答应过你,我们是生生世世再不分开的。”
白狐用脸颊蹭蹭李径伤处,呜呜叫两声。
终是闭上了眼睛。
李径轻探他鼻息,好像是再度陷入了昏迷,忙转头对尚绮道,“他醒了就没事了对不对?”
却见尚绮面色阴沉,盯著墨生半晌,忽然裂开嘴角:“好,想不到你竟这麽喜欢他,临死也不愿意离开他,好,好得很……”他明明笑颜如花,李径却平空生出恐惧,下意识的把墨生往自己怀里搂了搂,试探性的又问:
“他……没事了对吧?”
尚绮收了笑,冷哼道,“他不过是回光返照,我说他死,他必挨不过今日!”
李径全身血液一下子凝作一团,不禁怒道:“你怎麽这麽狠心?!他不是……他不是和你……”忆起昨日墨生房中耳闻经过,李径面红耳热,可是彷若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落水之人岂有选择的馀地。当下,唯有尚绮或有办法救他。
李径吸了口气,“若不是因为你……你若对他好些,他也不致如此虚弱,你怎麽忍心……”
“那又如何?”尚绮吟吟浅笑,发丝被风吹得遮了半边容貌,更显妖异,“我从来没有迫过生儿。”他再次伸出手,沉声道,“快把他交给我吧。”
李径情知绝望,他端详怀里昏睡的白狐片刻,轻轻落了一吻于那毛绒绒的头顶,脸贴紧了,柔声道,“既是没救,倒也罢了……这最後一日,若然他不愿和我分开,那我定要和他在一起。”
“你当真不愿将生儿交给我带回狐乡麽?”尚绮逼近一步,居高临下。
他周身散发著彻骨寒气,脸色白的透明。
几乎能够窥见青紫的血管。
“对!”李径急急站起来,往後连退,如逢大敌,“他都已经……”努力屏住泪水,“你就是杀了我,我断不会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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