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烬余录-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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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出身贫寒,并不识得什么上好的表缎。”
“虎贲校尉朱泽朱大人!你父亲是前礼部侍郎,祖父是翰林院学士,怎么事了鞑子,便成了出身贫寒了?敢是怕辱没了祖宗么?”声音清朗干脆。累累的表缎从中,裙角一闪,看服饰应该是内诸司殿中省六尚局的尚辇,这些女史直接从宫中迁出,都穿着宫中各司局的服饰。
“呦!朱大人降了鞑子,有没有加官进爵啊?怎么还穿着我赵国的官服?”又一个新的声音加了进来。
“大人可是武官呢!不知道守城的时候后背有没有受伤啊?”
继而又是嘈嘈切切一片,这些女史各个伶牙俐齿,说得那朱大人毫无还口之力。
那朴讷敦厚的男声却依然从一片嘈杂中穿透出来,“夫人们快些做了这事儿吧,我也好有名目去弄些温汤热粥来,让你们暖暖身子。”
听他提到了吃食,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所有的人,都被饿打败。
良久的沉默过后,又一个稳重低沉的女声想起,“你们这些朝廷大臣官吏,败坏国家至此,现在却把我们塞给源国人,冲抵劳军金银,你们有何面目来吩咐我们做事?你们还是不是男人!?”
那男声依旧不焦不燥,“我便是没有面目,也要过来,不然诸位的怨气,又向谁发泄呢?他们听不懂,至少我是能懂的人……”
又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终于,一个老成持重的女声开了口,“只染最外一层可好,剩下的退回城里,至少还能用,反正源军只要整匹的表缎,就算把最外一层剪断,也不是整匹的了,不会再度被送过来……”
“如此甚好!”那男子丢下这四个字,便匆匆去了,靴声橐橐,渐渐走远。
只剩下院中的这些宫中女子,无奈的提起墨笔,染污那些华美的丝绸。那些源国人认为稀薄不堪用的丝绸:黄绢、冰绡、素纱、顺纡乔,烂花绡、绞经罗……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三、人归泉下恨愁绝
那朱泽果然很是守信,不一时便弄来了一大锅热粥,东厢和西厢的所有人,一个不漏,每人一碗。朱泽亲手将一碗碗热粥分给所有人,恭敬的双手捧着,微微低着头,目不斜视,正是外臣觐见皇宫内眷的应有礼仪,一丝不乱。
众人默默的饮着粥,都不说话。
院子中,那些差役忙忙碌碌,将一匹匹墨染的表缎清运一空。视野豁然开朗,东厢西厢的女子,都清楚看到了对方的狼狈,不用揽镜,也可以想见同样狼狈的自己……
正当朱泽带着人收拾用过的粥碗的时候,又进来一个官员,带着几个从人,身上穿的是源国官服,开口却是汉语,“点到名字的,应一声,出来有好事儿!”
只见他展开手中的札子,朗声念道,“康缨络——”见无人答应,又大声重复,“康缨络!谁是康缨络?”
珠儿知道,这是荣福帝姬的名字,今上待字闺中的帝姬中,岁数最大的一个。素常人们称呼她,总是只称呼荣福帝姬这个封号,“缨络”这个闺名,也只在女眷当中私下流传而已。如今被人当着这么多男人,在大庭广众之间大声呼喝,连珠儿都觉得像是被剥去光衣服一样不自在。
“康缨络——”那人又拉长了声音叫道。
依然没有人应答。
珠儿偷眼向荣福帝姬看去,只见她满脸通红,连耳根儿都红得像充了血。她不知所措的低着头,一双手拈弄着衣带,那样子,似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非止珠儿的视线汇聚到荣福帝姬身上,其他人也都在看着她,那官员抬头扫视了一圈,立即便发现了目标,“你是康缨络吗?”他问道。
荣福帝姬嘤咛一声,缓缓的点了点头。
“说话啊!哑巴啦?快点出来!”那官员皱起眉头,有几分不耐烦。
“康金儿——”那官员继续念道。
这一回,一个女子缓缓的从人丛中走了出来,正是荣福帝姬的妹妹,嘉福帝姬康金儿。
那官员继续念着,众女子像是有默契似的,一律不出声,只低着头,顺从的走出来。念过了帝姬,接着是宗姬,清一色都是待嫁处子,珠儿心中,隐隐涌起了不祥。
“康蕊珠——”听到自己的名字,珠儿全身一震,四肢百骸似乎都僵住了,无法挪动半步。
“康蕊珠,康蕊珠是哪个?”
“是我!”珠儿抬头,朗声应道。
那官员皱了皱眉头,又埋头仔细看了看清册,才淡淡说了句,“出来吧。”
珠儿也是眉头紧皱,那日在城中的那份名册,虽然勾去了自己的生辰年份,但源军手中,肯定另有宗籍清册,这一份上,应该是标注着自己真实岁数的。
所有被点到姓名的女子,一路迤逦行去,到达一座大帐,里面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兽皮,兽皮之上,堆放着红红绿绿的纱衣,却是露台歌女的服饰,坦胸露乳,举步窥膝。
一身戎装的大皇子颜充,站在帐篷中间,似笑非笑,一口流利的汉话:“你们换上这些衣服,出去与我们饮酒去!”
源章宗派了八弟鲁王颜启昕协助接管河东河北,终于一切尘埃落定。于是两位皇子又急急赶回大梁,负责物资的北上清运。
“凭什么?!”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珠儿抬头看过去,见是被斩断了一条手臂的辉王康徵的长女,康含玉。
颜充冷笑道:“你是宗姬,对么?那就是我用五百锭金子买来的,就凭这个,你就得听我的!”
康含玉亢声辨道:“谁卖的?谁得了金子?谁有资格卖我们?”
“你家先帝点头应承过,你家太子又画押按了手印,将你们尽数抵给我大源,冲抵犒军金银。”
“谁要犒军谁自己去犒!凭什么牺牲我们?让我们受这样的奇耻大辱?!”这话,对赵肃宗已经颇为不敬,但一众宗室女子谁也没有觉得失礼,反而觉得痛快淋漓。
“呵呵……”康茂冷笑,“你家先帝后宫女子数千人,都是取自民间,何曾问过那些女子自己是否愿意?如今你赵国已亡,你们就和那最下贱的宫女一样,都是民妇而已,败者向胜者称臣纳贡,天经地义。况且这事儿有买有卖公平合理,不像你康氏榨取民脂民膏,都是白白拿去,没有半点补偿的!那艮苑中的奇花异石,哪一样不是巧取豪夺而来?”
康含玉气得浑身颤抖,五指齐张,向颜充扑了过去,口中嘶吼道:“我跟你拼了!”
颜充拔出腰刀,手起刀落,一刀便把康含玉由肩至腰,斜劈成两半!
白花花的肠子混着血浆,流了一地,飞溅的血珠,喷到众女子的身上脸上,骇得众人连尖叫都堵在喉咙里,叫也叫不出来。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吓呆了,有几个人想要呕吐,但喉头咯咯几声,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另有几个人,软软的瘫坐到了地上。
那颜充却用舌头舔了舔飞溅到唇边的血迹,露出一个狞笑,双目渐渐染上了赤色,似乎那血,已然将他的兽性激发了出来。
“殿下,你这又是做什么?”帐帘一挑,颜启昊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好好的接风宴,不要弄上了血腥气,叔王还等着和你拼酒呢!快换过衣服过去吧,不要让叔王等急了。”
颜启昊连推带劝,将颜充送了出去,又吩咐人略略收拾了尸体和血污。待其他闲杂人等都出去了,方负着手,冷冷的看着这些吓得魂飞魄散的女子。
“我没什么耐心,你们最好乖乖听话。一盏茶之后,我再进来,如果你们还没换衣服,我便像这样自己动手了。”他说完拉过身边的一个女子,双手攀住那女子的肩头,用力向外一分,将那女子的外衣里衣,尽皆撕成两半!
颜启昊目不斜视的转身而出,剩下那女子,双臂交叉,掩着光裸的前胸,蹲了下来,哀哀痛哭。
像是有了默契似的,所有的女子都开始默默的脱下衣服,换上了卑贱屈辱的新装。起初大家的动作都很慢很慢,像是迟疑,又像是不舍,但后来便越来越快,像是生怕自己成了最后一个似的。
只有珠儿抱着膝,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因为那些衣服,她根本穿不了……但如果能穿呢?珠儿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像所有人一样屈从。
珠儿眼前一尺的地面上,有一小块褐色的东西,不知道是心肝脾胃肾的哪个脏器的一部分,应该是那康含玉身上的吧?珠儿看着看着,再也抑制不住,狂呕起来,把刚刚喝下的那碗粥,尽数吐到了地上,盖住了那块东西,像是为那个女子埋葬……
没有人在意珠儿,没有人哪怕是有一点点安慰的举动,所有的视线,都飘向珠儿身上,却又都一触即逸,似乎珠儿身上有什么瘟疫,只要多看一眼便会染上似的。
珠儿突然觉得冷,冷得入骨,于是更加紧紧的,裹住了身上一重重衣衫。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四、身困池笼心神裂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所有人都换好了衣服。曾经高高在上的帝姬宗姬,换上了瓦舍歌女的衣服,看上去,也和歌女没有了任何分别。有些人扯着衣襟,徒然的掩着肩头胸口;有些人一味的垂着头,不敢看别人;也有人沉静自持,似乎就算不着寸缕,也依然能保持优雅的气度一般。
珠儿看到,有个绿衣女子,悄悄移动着脚步,从墙上悬挂的弓箭中抽出一支羽箭,偷偷藏在袖里,那层层轻纱的广袖又长又大,便是藏上一柄腰刀,也不露痕迹。珠儿不出声,只怔怔的看着,记忆中那女子是个远支宗室家的千金,见过几次,但不知道名字。
颜启昊走了进来,吩咐亲随引导着一众女子鱼贯而出。
那藏剑的女子,垂着头,露着粉白的颈,走在最后一个。当她行经颜启昊身边的时候,突然抬起头来,嫣然一笑,那笑容,如同繁卉盛开。
颜启昊一怔。
转瞬之间,那雪亮的箭镞,已经到了颜启昊颈畔。
颜启昊侧身